莱芙身上亮起一阵金红色的光芒, 刀刃所向之处无形的锋芒延展开去。

    蜂巢震动了一下，几只?鸽蛋大的黑蜂从蜂巢中?飞出?来，在树的周围巡视着。

    又是几刀劈出?, 蜂巢外的几只?黑蜂被?砍落在地。

    与蜂巢相连的几根树枝纷纷断裂，就?在树干上的一块突起被?隔空削了一刀之后, 蜂巢“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莱芙的砍刀没有碰到蜂巢, 但是黑蜂们还是很快锁定了这个在夜色中?相当显眼的活物。正如当地人所的，这群毒蜂极易被?激怒, 在蜂巢落下之后，没有选择逃生，而是选择报复，“嗡嗡嗡”鸣叫着，组成了一片有生命的乌云, 向莱芙的方向飘去。

    她一面挥舞着砍刀，一面沿着一截近似圆弧的轨迹往后退去。蜂群紧追，她就?退得快, 蜂群减慢速度，她也跟着放缓了脚步。在一追一退之中?，均匀堆积的虫尸在地上画成了一个椭圆——莱芙又绕回了蜂巢附近, 对着蜂巢踹了一脚, 确保有攻击力的黑蜂们受到足够的挑衅。

    接着, 一追一退的过程又继续下去。

    砍刀每一次劈下，都有约莫五只?黑蜂被?击落。

    一刻钟之后，追着她的黑蜂群终于消失了。

    莱芙拭了拭汗，将黑蜂尸体收回系统背包之中?, 为?防意外，她又用刀尖挑起蜂巢, 准备扔到附近的水塘里浸泡。

    枣红马低着头，将细嫩的草叶卷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

    停在马脑袋上的红衣人麦德拉被?莉莉的动作勾动了食欲，捡起沾到马毛上的一片草叶，塞进嘴里嚼巴几下，红润的脸皱缩了起来，吐掉了草叶，朝着空中?“呸”了几下。

    麦德拉注意到了莱芙的动作，慢跳下马，一边向她狂奔，一边用人嗓音的极限大叫道：“停下！停下！莱芙——”

    莱芙举着蜂巢，没有动作。

    “为?什么要把蜂蜜扔到水里，这样实在太——太浪费！”麦德拉从莱芙的鞋面攀上裤子，继续往上爬去，惊险地沿着刀脊一路奔向刀尖，扑到了蜂巢上面。

    莱芙将蜂巢放在地上，见麦德拉已经?脚上头下地扎进了蜂巢里，发?出?咂嘴的声?音，提醒道：“既然能进去，就?帮我处理里头的活蜂。这些是毒蜂，心点。还有，尽量不?要破坏蜂巢的完整性，是要拿去交任务的。”

    人彻底钻进了蜂巢里，吃得正尽兴，含糊地发?出?“嗯嗯”的应答声?。

    莱芙吁出?了一口气，心道麦德拉这些日子虽然变化了不?少，但是至少有些东西一直没有变。

    枣红马停止了咀嚼的动作，往身后看了一眼。

    莉莉最近变得乖巧了很多，没有听到马夫抱怨过它踹人屁股的行为?……莱芙摸了摸莉莉的脑袋，拿出?一只?芜青，喂到了莉莉嘴边。

    蜂巢里的进食声?还没有消失，按照麦德拉处理蜂巢的方式，比起莱芙原先想?要用的水浸，要多花上不?少时间。

    又有嗡鸣声?传来，那只?晚归的黑蜂认出?了地上的蜂巢，正往这个方向飞来。

    莱芙正欲出?刀，就?听蜂巢里传来一声?：“我来解决它！”便后退了一步。

    红色人从自己?出?的孔道之中?退出?来，盯着盘旋于上空的黑蜂。双腿用力一蹬，圆滚滚的身材，却跳出?了跳蚤的高度，以?惊人的灵活性和准确性抱住了黑蜂的腹部?，在空中?一个转身，将那只?还在不?停挣扎的、试图将蜂尾弯过来扎人屁股的黑蜂当成垫子，落在了蜂巢附近的草地上。

    落地之后，麦德拉张开嘴咬住黑蜂头部?和胸部?连接的位置，用力一扯，黑蜂身首异处。

    麦德拉邀功似的朝着莱芙的方向抬起头，长着绒毛的黑蜂脑袋、半块虫胸以?及半边翅膀被?叼在嘴里，黄绿色的虫子汁液沾在脸颊上，残尸上的细腿死而未僵地在空中?踢蹬着。明?明?是布偶长相的人，以?及一个指头大的虫子，偏偏制造出?了相当激烈的场面，甚至让莱芙想?到了血腥、暴虐等形容词。

    在莱芙最初的印象里，麦德拉是一个神秘的医师，能够将她从性命垂危之际拯救回来，但是她身边总有魔龙在场，以?至于医师的技能很少有展现的机会。而自从莱芙开始以?弱的虫子当成任务对象之后，麦德拉在行动中?的参与度和热情逐渐提高，时不?时地便要贡献一幕让莱芙在看到了之后希望自己?视力没有那么好的画面。

    莱芙强笑?着点点头，对麦德拉比了一个夸奖的手势，道：“做得很好，我很满意。等会儿不?定还会有几只?过来，若是没有麦德拉你，可就?麻烦了。”

    麦德拉一口吐掉了虫脑袋，举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放心吧！”

    “其实，”莱芙心想?她恐怕很难像以?往那样，吃下人尝过几口的食物了，“可以?不?直接用嘴的。”

    话音未落，红色的布偶般的人离开了蜂尸，再次蹦了起来，抱住另一只?黑蜂，在空中?用双手将它撕成两片……

    将毒蜂巢留给了麦德拉处理，莱芙背上砍刀，一边走，一边捡拾地上的枯枝。找了一块空地，将捡来的枯枝堆积成了中?空的塔尖形状。

    “和骑士姐第一次见面，就?在去年的今天。”娜提雅维达将火把放在枯枝堆上，金色的眼睛映照着逐渐旺盛的篝火，她想?起了什么，突然勾起了嘴角，拿出?了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黄金盒子，“礼物。”

    莱芙记得去年的今日，这既是她和娜提雅维达相遇的日子，也是她决定成为?骑士的日子，总之是一个值得铭记的纪念日。她看着地上细嫩的草叶，想?起了在去年的同一日之前?，埃德村外头那些不?会有荣枯变化的、茂盛得足够盖过脚面的青草。又看了一眼在火堆附近微焦的草叶。目光接着转向了那颗先前?挂着黑蜂巢的树——那一天，龙形的娜提雅维达也曾把她挂到过一棵类似的树上。

    她从娜提雅维达手中?接过盒子，想?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买椟还珠寓言里的那只?椟。装在里头的礼物恐怕得非常珍贵，才?能不?被?包装比下去。

    抬头看了娜提雅维达一眼，后者示意她开。

    莱芙深吸了一口气，生怕把盒子里的东西吹散似的，摒住呼吸，拨开了盒扣。里头是一把手掌大的银壶，正是麦妮提过要和莱芙换魔龙蛋的、号称能解答一切疑惑的“解惑之壶”。

    娜提雅维达会将“解惑之壶”作为?周年礼物，莱芙考虑过这种可能，但又在她意料之外。她最近确实偶尔会想?到这把银壶，产生“那个虚影老者或许能给我更?好的建议”的念头。然而，娜提雅维达似乎在麦妮向她推销商品时习惯开腔嘲讽，明?里暗里提醒她游巫只?是拿她来清理库存……况且，麦妮的开价可是一颗魔龙蛋。

    “娜提雅维达，你不?会是……”莱芙没有试着召唤那个虚影，为?了不?影响退货，她一下子合拢了盒子。盯着眼前?人的肚子瞧，甚至没有来得及一句类似于“这太贵重了，我不?能随意收下”的话。她虽然不?希望自己?需要负责的魔龙从两个变成了三个，但是更?不?愿意让一颗无助、弱、可怜的魔龙蛋进入游巫的仓库，她甚至做好了一道孵两个蛋的准备，即便目前?还不?知道该怎样去孵。

    “骑士姐想?到哪里去了？”娜提雅维达失笑?。

    “可麦妮……她不?收戈沙币，只?愿意用来交换魔龙蛋……”莱芙道。

    “游巫口中?‘不?收戈沙币’的意思，是指戈沙币不?够多。在游巫那儿，只?要达到一定的数量，一切都可以?互相兑换。而戈沙币是通用的货币。她不?知道您能给出?高价，”娜提雅维达意有所指地加重了“高价”一词，“于是转而索取您身上最为?值钱的东西——试用一下吧。”

    莱芙明?白娜提雅维达的意思，她身上带了许多宝石，只?要肯加价，就?可以?买下麦妮手中?的大部?分物品，可惜她并没有动用那些宝石的算。

    而娜提雅维达因此稍有不?满，或许是以?为?她要以?此划清界限。

    莱芙重又开了盒子，回忆着麦妮的样子，用袖子擦了擦银壶上不?存在的灰尘。

    白须白发?身穿白袍的老者从壶嘴里冒出?，一手执鹅毛笔，一手执羊皮卷。脸上遍布皱纹，法令纹深刻。长着胡须，所以?乍一看是个男子，但是在轮廓之中?，又有一些女性的特征，和莱芙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搭拉着的眼皮终于掀开了，露出?了一双锐利的灰眼睛，目光仿佛能直接看到灵魂深处。或许是因为?主人更?替了，他直勾勾地凝视莱芙，并没有因为?莱芙身侧的娜提雅维达而流露出?丝毫惧色。在这样威严而冰冷的目光下，容易勾动起尊敬而畏惧的情绪。

    “千万年来，德亚大陆上所有智者英灵的聚合体……从此便再也不?会有任何迷惑……”麦妮的描述浮现在莱芙的耳侧。

    对于这个描述，莱芙至多信一半。她相信这个老者有一些智慧和知识，能应付一些问答；但是他离“全知”、离“没有迷惑”恐怕有不?短的距离，有许多答案他一定无法解答，否则麦妮也不?用时时带着那枚水晶球，甚至不?用继续做买卖了，直接问他“哪儿藏有宝藏”就?成……其实，从麦妮肯将银壶出?售这一点，就?足以?明?这只?银壶并不?完美，或是有相当显眼的缺陷，亦或是有强烈的副面作用。

    即便能给出?的答案有限，这只?银壶解答疑惑的能力也有足够的吸引力。在与老者对视的一瞬间，莱芙心中?涌现出?了许多问题——即便是那些她分明?能做出?决定的、极其日常的问题，譬如明?日在何时启程，选择哪条路，在“银壶能够提供更?有智慧的建议”的暗示之下，她或许也会试着询问一下。

    但是在战斗中?培养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让她没有急着开口。

    腰间的布兜里，黑蛋震动了一下。自从在有了黑蛋之后，她能看到或是感应到一些以?往没法注意到的东西。

    莱芙眼前?浮现出?了许多黑色的人形的虚影，这些都是解惑之壶的一任任主人，他们一次次擦拭着壶面，提出?了问题，神情从迷茫、惊喜、渴望或期盼，逐渐变成了犹豫和畏缩。解惑之壶帮他们避开了许多错误的选择，于是提问越来越频繁，那些人逐渐丧失了自己?做决定的能力，在没有明?确的保证之前?不?敢采取一点行动，神情麻木呆滞，最终成了只?会依照解惑之壶的指导行事的提线木偶。

    老者威严的、毫无感情的面庞上，涂上了一抹浓郁的邪异之色。

    游巫虽然不?是邪巫，但从某种意义上也相当恐怖，在向顾客推销商品的时候，游巫未必会提醒顾客负面效果。莱芙心道，她对麦妮有所畏惧，也不?是畏惧得没有道理。游巫传里虽然不?乏虚构的成分，但是大体上把握住了与游巫交易的精髓所在——游巫能提供异乎寻常的商品，异乎寻常的商品总会有异乎寻常的害处；在通过交易轻易地满足欲望的同时，稍不?留意就?有陷入深渊的风险。

    莱芙用手指点了点黑蛋，那些黑影消失了，在她眼里，老者的神情也恢复了正常。

    虚影老者悬停在半空，一直没有开口，带着一股无法抗拒、让她想?要开口提问的诱惑力。

    “壶先生，”莱芙礼貌地鞠了个躬，谨慎地挑了一个她这几日最为?在意的问题，“请问我现在应该以?什么方式来提升战斗力？”

    虚影老者没有很快作答，沉思的过程使得他即将要给出?的答案显得更?为?可信。过了片刻，他举起鹅毛笔，开始在羊皮卷上书写。

    骑士姐并不?鲁莽，而是相当谨慎、相当克制呢……娜提雅维达将莱芙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她之所以?用解惑之壶当作礼物，只?是为?了防备莱芙记挂着这只?银壶，某一日会受麦妮的哄骗，现在看来，也许担心是多余的。

    虚影老者运笔的速度减缓，终于停下了笔，正要将羊皮卷上写着答案的一面展示给莱芙。

    “突然想?起来……”莱芙冲老者挥了挥手，拿袖子又在银壶上擦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并没有那么迫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再见了，壶先生。”

    虚影老者的百年都没有运动过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胡须翘了起来，甚至张开了紧闭的嘴像是要什么，但还是很快缩成了一点，消失在银壶中?。

    娜提雅维达神情未变。

    莱芙将装着银壶的盒子盖上，然后又花了莉莉吃掉一根草的功夫，量着盒子上的宝石，思索着：解惑之壶是送给她当礼物的，但是这只?盒子算不?算是礼物的一部?分？

    思索完毕，她连盒子带解惑之壶收到了系统背包里。解惑之壶占了系统背包的一个格子，而金盒子和上面的宝石则直接兑换成了货币，成了超出?显示范围的数据的一部?分。

    “娜提雅维达，你送了我礼物，我也应该展现我的诚意。”莱芙抬头看着眼前?人，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她对壶先生“有更?重要的事情”，除了想?瞧瞧后者的反应之外，的确是有那么一件想?要立刻做的事情的，“纪念日，应该做一些纪念日应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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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