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老者沉思良久, 颤巍巍地举起鹅毛笔，要在羊皮卷上写什么，但是又?犹豫着没有下笔。灰眸落在莱芙脸上, 意味莫名地扫动了几下，虚幻的白?须无风自?动, 不知是因为虚影本?就?会时不时呈现出一些动态, 还是白?须下的虚幻肌肤有所?运动。

    “这就?是，莱芙想知道的问题？”麦妮神情如常, 只?不过怀中?的布袋上被捏出了一些褶皱。

    “这回只?是按照我们的约定，进行的演示而已，自?然?该请教壶先生一个简单的问题，总不能在这里讨论德亚大陆的起源、人?类生存的意义?或是星空之上的奥秘吧？”莱芙神情严肃地望向麦妮，仿佛在?后者的质疑根本?没有道理, “这算是演示完了吗，还是得等壶先生给出答案才算结束？不过，我看壶先生似乎有些为难……”

    “恐怕从没有人?会问壶先生这种问题。”麦妮摇了摇头, 瞥了壶先生一眼，挤出一个更为明媚也?更为邪异的微笑，“是骑士等级提升之后附带的变化?吗, 莱芙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进行挑衅……”

    虚影老者低下头, 在羊皮卷上书写起来, 然?后很快翻转羊皮卷，将答案呈现在莱芙面前：“二舌鸡二十五只?，三足猫四十一只?，兔二十八只?。”

    答案没有错……在书写过程中?, 鹅毛笔也?没有停顿或者涂改的痕迹，?明这个答案对?于壶先生而言并不需要进行演算就?能得到……一开始的沉思只?是习惯, 而表现出犹豫，也?并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太难回答，或许是这个“英灵聚集体”不屑于回答这种可以通过确定方式获取答案的问题，他更偏好那种会影响提问者命运的提问……莱芙瞳孔微缩，暗暗点了点头，她本?来就?不指望用另一个世界的数学题就?难倒壶先生。

    若是壶先生能被这么轻易地难倒，那么“解惑之壶”的前几任主人?也?就?不会遭遇那么悲惨的命运了。

    壶先生所?提供的解答，并不只?是搜索并呈现给出已有的知识，这个具有人?类形体的虚影有一定的思维能力，甚至有一定的脾气。

    麦妮刚才的表现?明，她大概率也?在壶先生手中?吃过苦头。莱芙有预感，壶先生能派上很大的用场。然?而如果不能完全掌控这个虚影，莱芙宁可不用，也?不愿意承担风险，毕竟解惑之壶的前几任主人?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

    “解惑之壶”这个名称本?身就?带有误导性，因为困惑是因为迷茫于接下来该做什么而产生的，使用者向壶先生询问建议，问出类似于“应该做什么”格式的问题，这或许就?是导致前几任主人?失去独立作出决定能力、被壶先生控制的原因所?在。

    现阶段使用“解惑之壶”，应该尽量避免请求建议、指导行为这类问题，而是向他索取知识或信息，再根据这些知识或者信息，自?行进行判断。譬如……在娜提雅维达进行大陆史教学的时候，将壶先生当成容易携带、能自?行进行检索的史籍，补充一些更加深入、生动的大陆史细节。毕竟是“智者英灵的聚集体”，不用来传授知识那就?太可惜了。

    思绪转换间，莱芙用袖子擦了擦银壶，在虚影老者消失之后便将银壶装进了系统背包里，看向麦妮道：“演示完毕——我们来进行交易。我需要的是晶核，品质在白?色以上……”

    “等等，白?色晶核……我的库存里……”麦妮还停留在对?于壶先生处境的疑惑之中?，然?而莱芙根本?不算满足她的好奇心，而是直接将话题转向了交易，她揉了揉眉心，语气中?有几分烦躁，“……没有。这是传?中?才有的品质！而且莱芙在别的地方也?没法买到。”

    “这样啊，我还以为游巫只?有在止痛药剂上才会有局限，没想到……抱歉，我也?不该对?你抱有这么大的期待的。”莱芙略带失望地看了麦妮一眼，指着砍刀刀柄道，“那就?要金色品质的。在数量上，足够将这只?刀柄镶满。在属性上，不能有任何稀有属性，只?需要基础属性提供速度增益的。”

    之所?以避免稀有属性，是因为莱芙对?目前刀柄上三枚晶核的稀有属性足够满意，而别的稀有属性未必有用，反而可能会产生负面面效果——实际上金红光芒和笑声若是利用不当带来的负面作用并不低——并且可能与现有的稀有属性冲突。她怕不避开这点，麦妮售卖给她的带有稀有属性的晶核，反而会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坑害。

    而莱芙之所?以希望基础属性只?有速度增益，是因为在生存和防御上的短板，有麦德拉就?足够弥补了。另外，她本?身的优势主要在攻击力和速度这两方面，她希望能加强优势，而龙革鞘已经加了足够的攻击力，在速度上增加属性，才会有明显的效果。

    见麦妮没有反应，莱芙道：“难不成就?连金色晶核都没有？”

    “当然?有，虽然?符合你要求的晶核数量有限，但是要镶满一个刀柄，还是绰绰有余的。”麦妮眼眶附近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勾起了唇，将手伸进布兜，再伸出来的时候，掌心里抓着一把金色晶核，在莱芙眼前晃了一下，便随意地撒在了被褥上。

    不愧是游巫……一枚金色晶核便意味着得除掉一只?不逊色于火云雀的魔物，再加上“只?有速度属性”这一个限制条件，?明麦妮现在拿出来的金色晶核，只?是库存中?的金色晶核的几十分之一而已。

    莱芙还来不及惊讶，麦妮接着掏出了第二把，然?后是第三把……

    她刚刚才降低了对?游巫的期待，而在看到这些晶核之后，又?觉得游巫实在是了不得。要猎杀一只?能产出金色晶核的魔物，对?莱芙而言并不太困难。但是如果再加上属性上的要求，那么恐怕几年都未必能碰上一颗。而麦妮掏晶核的方式，仿佛只?是在掏几枚铁戈沙币就?能买一把的糖豆。

    “就?是这些了。”麦妮指着摊在被褥上，宛若星辰坠落的金色晶核。

    莱芙口地吞咽了一下，拿起一颗晶核，正准备嵌在刀柄上验货。

    “慢着，”麦妮拿起手杖，轻轻敲了一下莱芙的手腕，因为顾忌着娜提雅维达在外头，她没有太用劲，“我已经拿出货物了，那么莱芙用来交换的东西?呢？”

    她将这些金色晶核展现出来，有一部?分原因是被眼前这个随口一句就?能戳中?她痛点的姑娘给气着了，现下有了机会，当然?得展示一下库存，好引起后者对?于游巫的敬意。但是她并不相信莱芙真的会有足够的戈沙币来买。

    莱芙身上带着一种常年节衣缩食导致的穷酸气，而其所?处的职业又?要求坚持一些刻板的原则。这种人?对?于每一枚戈沙币都精细算，对?于自?己的需求习惯忍耐，但倒是乐意为了陷入困境中?的人?花钱……而上一次从她那儿买了东西?之后，莱芙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能动用的钱——买卖人?的敏感，以及水晶球的提示，都让麦妮觉得这笔生意做不下来。

    除非，让娜提雅维达来为替她买单……

    不，不可能的。魔龙的吝啬是刻在血脉里的，宁可将宝石和贵金属堆在窝里烂掉，也?不肯送给别人?花用。一旦送出，必然?要对?方付出更大的代价，而娜提雅维达才刚买下了解惑之壶，没道理这么快又?要进行一笔投入。

    她宁愿相信娜提雅维达硬抢。

    娜提雅维达和她做生意的时候倒是一向守着规矩，但是在遇见莱芙之后就?变有些反常。

    这回，会不会……麦妮看了一眼关得并不严实的门，突然?一阵心慌。

    “开个价钱吧。”莱芙将被褥一掀，将金色晶核铺展的位置局限于半个床上，然?后抖了抖袖子，在另外半个床上，学着麦妮的样子，撒下了一片宝石，“晶核交易虽然?以物物交换为主，但我对?于行情价并不是没有了解。你的起初报价不能太夸张，然?后在报价基础上，按照我们的约定，七折。”

    对?于骑士而言，速度属性的晶核是较为通用的，没有一个骑士不希望自?己的攻击更快。麦妮的报价只?要溢价不严重，在完七折之后买下，意味着如果莱芙将这些晶核转手，能收回本?钱，甚至能赚一笔——只?不过要等到愿意购买晶核、又?能出得起价钱的买家?，需要耐心，而急着拿戈沙币来周转的时候就?只?能折价出售。

    这也?是麦妮能囤积这么多金色晶核的原因所?在，游巫的收购价只?会比卖给莱芙的价钱更低，但是要找到肯一次性购买那么多晶核的买家?也?很难，恐怕几年都未必能遇上一个。

    娜提雅维达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在她失去耐心之前，莱芙就?推门出来了。

    “等我一刻钟。”莱芙查看着属性增强后数值的提升，在镶嵌满晶核之后，她的速度升到了原先的两倍。

    只?可惜，晶核的镶嵌在表面上是没有限制的，实际上却不可能无止境地增加。刀柄只?要有晶核靠近就?会自?动形成一个镶嵌位，但是刀柄毕竟体积有限，加了太多晶核之后，反而会导致难以持握。

    于是她只?从麦妮那儿购买了二十二枚金色晶核，加上原来的三枚金色晶核，一共二十五枚。不过她已经足够满意了，除非她能更换武器，或者找到白?色品质及以上的晶核来替换，否则她在武器的提升上，已经到达了顶点。

    在同娜提雅维达了个招呼之后，莱芙便去找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准备感受一下属性提升带来的实际变化?。

    在二楼的房间内，麦妮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柱着拐杖，慢慢地从门里走出来。

    “呵，骑士姐买了什么？”娜提雅维达道，“很少看到你这个样子，难道骑士姐求购了相当廉价的商品，赚头甚至及不上你预付的房费……”

    “不，恰恰相反，莱芙买了极为昂贵的商品，而且不止一件。”路过娜提雅维达身边的时候，麦妮抬起头来，突然?勾起嘴角，“原本?只?是同她开一个玩笑的，可是现在，您的新娘的确很有趣，我会记得她的。”

    “‘新娘’，我喜欢这个称呼。“娜提雅维达道，“不过骑士姐?了，我们现在是‘恋人?’。”

    “……”麦妮听出了娜提雅维达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炫耀，“您的‘恋人?’，似乎还以为那颗蛋的诞生，是因为她自?己的努力，这实在是可怜又?可爱的误解，我本?来想要好心地消除她的这桩误解的，毕竟您的‘恋人?’，在大多数时候，算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但是话到嘴边……我突然?想起了我与您的友谊。”

    娜提雅维达不语，眼中?略带笑意。

    “同样是为了我与您的友谊，即便您不主动询问，我也?得将一些对?您有利的消息主动告知。”麦妮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手杖轻轻地敲着地板，“我之前卖给她一件东西?，不知道她有没有来得及送给您？”

    “如果你?的是一瓶据?对?于‘产妇’有用的药膏，”娜提雅维达眉头轻皱，“那么我依旧收到了。”

    “记得找机会试用一次，”麦妮道，“您会感激我的。”

    就?同那些接了莱芙的任务、负责将半人?半兽们送往白?岛的骑士一样，麦妮此行的目的地也?是白?岛，只?不过她并不与前者同路。

    听了麦妮的话，娜提雅维达不置可否。在麦妮走远了之后，便往莱芙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莱芙演练了一套刀法，意识到速度在数值上提升两倍在实际上带来的效果相当明显。身体更加轻盈，肢体运动的过程中?几乎没有滞涩感。

    她刻意将笑声压低到一丈之外就?听不到的程度，又?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但是演练了一会儿招式之后，周围还是一下子多出不少脚步声，虽然?笑声没有传出去，但这些人?还是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吸引——这种吸引没有直接听到笑声时来得强烈，但是依旧存在。

    这意味着，即便控制了笑声，但如果将没有笑声作为攻击的载体指向某些对?象的话，笑声的威力总归要以某种方式散发，从而影响周围人?……而且“外在愉悦”和“光芒四射”的效果，在这方面一定产生了相互叠加的效果……在周围人?发现她之前，莱芙停下了舞刀，嘬起嘴吹了一段轻快的调子，不由得愈发庆幸起了在购买晶核的时候没有贪图特殊效果。

    看来之后要练刀，还是得以一些型猎物为目标，而不能像过去那样对?着空气……报灾枭晶核迫使她去接那些在过去总是会忽略的型任务，否则要么牺牲无辜的动物，要么就?会骚扰周围的居民，这算是负面作用的体现……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她原本?就?需要频繁地进行练习，只?不过先前总是将任务与练习分开，而现在将练习融合于进行型任务的过程之中?，相当于那些型任务的发布者在提供她练习机会的同时，还会支付戈沙币。

    近乎受到诅咒的物品，却能引发好的结果……这算是使用“外在愉悦”效果之后带来的改变吗……在得到报灾枭晶核之后，她确实更能以正面的心态来理解事物了。

    娜提雅维达站在不远处，已经等了一会儿。

    莱芙向娜提雅维达走去，反握着刀柄，举到与头顶齐平的位置，展示上面镶嵌着的金色晶核，轻声道：“这就?是，我的诚意。”

    娜提雅维达嘴角微扬，有些疑惑地歪过了脑袋。

    “是欠下娜提雅维达的……除非成婚……否则恐怕没办法还清的债务。”莱芙仰头，脸颊慢慢染上绯红，吃力地然?而坚定地?，“还有一个……比起昨日?……更能守护娜提雅维达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