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屋外没有人。

    或许是因为身处透明的圣殿中枢久了, 在此地生活的要?员们渐渐养成了不?窥探的默契，因而对于她和娜提雅维达之间的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好奇心。

    莱芙扫了一?眼屋外，结合着刚才同娜提雅维达的讨论, 渐渐放下心来。

    她抬手将娜提雅维达扒在门框上的手指头一?根根地拨下来，推着娜提雅维达的背将她推出去, 之后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

    莱芙在门口停了好久, 直到看着娜提雅维达离去，这才气鼓鼓地坐回到床沿上, 慢慢梳理着今日发生的事。

    一?不?留神想到了娜提雅维达的脸，想到了魔龙缺乏羞耻心地拿着手指比划着“邪念”的大……

    莱芙咬牙切齿地咕哝了几句，接着在冰床上猛击了几下，

    冰床很硬，没有垫子, 也没有枕头被子。

    莱芙看着自己敲得发红的腕部，愣了一?会儿。然后从系统背包里面调出了那个荧蓝色的药瓶，在掌心中倒了几粒。

    “‘精灵泪’, 虽然不?出缘由，但这个名字和药丸的样子相当匹配，材料包括圣地精灵的眼泪吗？假使圣地精灵如同娜提雅维达所形容的那般克制, 那么又?会在什么时候落泪？——在圣地精灵的地盘上、怀着这样不?恭敬的探究欲, 实在危险。

    “无论是黛博拉大人, 还是娜提雅维达，都没有提醒我多吃这个东西会有什么害处……”莱芙忍不?住又?回忆起娜提雅维达刚才劝她吃药的话，脸上带着近乎屈辱的、想要?反抗到底但又?被迫投降的神情，将药丸投入嘴里。

    还没有辨认出味道, 药丸就?消融在口中。

    夜幕降临。

    莱芙闻了闻自己袖口的味道，正准备地换上睡裙, 但是想着上方的人随时都可以看见，也就?消了这个念头。踢掉了鞋子，将两条胳膊当成枕头，仰面躺在冰床上。

    精灵泪带来的效果不?仅仅是掩盖魔龙气息，以及减弱蓝光影响，还包括让她不?觉得冷、饥饿、口渴 ，身上也不?会产生污垢——娜提雅维达没有告诉她药效，可药效实在太明显了。

    即便身体的状况暂时发生了变化，她还是忍不?住想做一?些?习惯性的动作?，比如扯一?下被子、或者嘴里嚼些?什么东西。

    莱芙忍了一?会儿，从系统背包里面取出了一?块干面包，撕下一?片，嚼了几口，皱起了眉头，强行咽了下去，又?把剩下的面包放了回去——她果真，丧失了食欲。

    无云的天空中布满点点繁星，还有大片青紫色的绚丽光弧。即便没有点灯，也有相当的亮度。

    “娜提雅维达最喜欢看星星，这样的光、这样的星空……”莱芙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想着，突然涨红了脸，侧过了身，从精灵泪瓶子里又?倒出来一?粒药丸，投入口中。

    暂时睡不?着了。

    莱芙将精灵泪放回去，将解惑之壶从系统背包里面取了出来，擦了一?下。

    白发白须的壶先生从壶嘴里冒了出来。

    “在极地冰原还有柯利弗森林下的人国都有蓝光，这些?蓝光的制造原理是什么？假使……假使我有一?天想在别的地方制造类似的东西，应该如何操作?？”

    莱芙盘腿坐着，没有掩饰自己对于蓝光的好奇心，一?来是因为圣殿知道她和游巫合作?，两人之进行过交易是正常的；二?来，她产生这种疑问也在正常人的情理之中，有解惑之壶在手却忍着不?问，遮遮掩掩，反倒是可疑。

    最重要?的原因是，莱芙反复告诉自己“别想娜提雅维达”，可这样做没法?把娜提雅维达的影子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她要?是再想下去，恐怕会忍不?住冲出去，对娜提雅维达做出一?些?虽然不?会导致第二?颗蛋出现的、但是依旧相当糟糕的举动。

    唯一?不?让自己去想娜提雅维达的办法?，就?是主?动去思考一?些?别的有趣的东西。

    白发白须的壶先生只是看着莱芙，沉默的时间超过了他往日思考所需要?的时间。这意味着他不?知道答案、或者是知道答案却因为受到某种限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啧，‘能?解答一?切疑惑’的描述，果然并不?是完全准确的。”莱芙习惯性地评论了一?句，没有觉得意外，因为在赶路途中，她提出的、让壶先生无法?解答的问题的比例是相当可观的。

    而在莱芙连日来的“使用?”之下，原本在答题时表现得相当尽心尽力的、即便无法?回答也会在羊皮卷上写下“无法?回答”的壶先生已经学会了用?沉默较长?一?段时间来节省笔墨。

    听?到了莱芙的评价，壶先生冷淡而睿智的眼眸颤动了几下。

    “那些?蓝色的、透明的像水母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还有上面的花纹和符号又?是什么……”莱芙没完，自己先摇摇头，“好罢，我知道这个问题也是无法?回答的……我也不?应该多想……

    “我还想知道，精灵泪……”

    壶先生不?动。

    “这些?问题您都不?知道答案，那就?来个简单的题目吧。”莱芙道，“今有双舌鸡、三足猫、兔、五足海星、六翅蛾、七眼魔猴、八足水母、九头鸟……同笼，头、舌、足、翅、眼、尾……各有……，问双舌鸡、三足猫、兔、五足海星、六翅蛾、七眼魔猴、八足水母、九头鸟……各几何？”

    在赶路途中，莱芙除了有意探测壶先生的知识范围之外，也在测试壶先生计算能?力的上限，方法?包括面积计算、开?方等等，但还是以同笼问题为主?，因为比较容易用?动物数量来衡量难度。

    壶先生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涌现出了明显的屈辱神情，低下头拿鹅毛笔在羊皮卷上写写划划——在同笼动物达到五种以上之后，壶先生就?已经没法?光凭心算得出答案了。

    在到达极地冰原之前，莱芙很注重循序渐进，一?次只加一?种动物，之前已经累计到了二?十三只动物，这次索性一?下子加到五十种动物。

    壶先生演算了一?会儿，演算不?下去了，手里捏着鹅毛笔，看向?莱芙，看神情，仿佛恨不?得把笔尖刺到她的眼睛里。

    “哈哈哈哈……您算不?出来……”莱芙滚倒在床上，抱着肚子，笑出了声，“抱歉……哈哈哈哈哈……”

    --

    上一?层的冰屋里。

    天花上多了一?层无形的遮挡物，略微改变了冰层的构造，虽然从上往下看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隔绝了更上层冰室中可能?会投下来的目光。

    桌上摆了一?个透明的盆，盆中装着荧蓝色的极地冰原水，水中漂着一?只黑蛋。黑蛋的三分?之二?没在水中，仿佛觉得很痒似的，在水中翻来滚去，偶尔尝试着跳动一?下，可惜一?直没能?跳出来。

    娜提雅维达冷着脸，手里捏着红衣人，另一?只手拿着同样装有极地冰原水的水壶，壶嘴正对着红衣人的嘴，正要?灌下去。

    “不?要?，不?要?……一?看就?很难喝，我才不?要?喝海水呢！”麦德拉拼命将脑袋往边上扭，脸都变形了，红宝石一?般的大眼睛里泪水汪汪，盯着下层冰室里和正在向?壶先生提问的棕发骑士，“莱芙就?是为了黑蛋才勉强和你在一?起的，才不?会……才不?会对你有别的念头……”

    娜提雅维达的脸色更差了，手指用?力。

    “你看她……你看她……宁可玩那把壶……也不?肯和你共处一?室……难道……莱芙对你的心思……还不?够明显吗……”麦德拉撕心裂肺地乱吼，指望着能?把娜提雅维达气得将水壶摔在地上似的。

    “啊——莱芙莱芙救我……你这条龙……没从……莱芙那儿得到好处，就?来拿我们出气……我一?定要?把你的真面目……告诉……”

    一?滴极地冰原水滑入了麦德拉的嘴里，人止了声，下意识合上了嘴，咂了一?口，舔舔嘴唇。心道味道虽然苦涩，但是仔细一?品，似乎又?别有风味。

    娜提雅维达往下方一?瞧，看见莱芙捧腹大笑的样子，原本就?不?太好的面色更加不?好了。

    她将麦德拉随意地往桌上一?摆。

    人自己爬进了壶口，大口大口地喝着。

    喝完了自己的份，还不?过瘾，跳到放龙蛋的水盆里面，和龙蛋一?起翻来游去。

    娜提雅维达越是看，越是生气；越是生气，越是没法?不?看下去。

    终于，娜提雅维达摇了摇头，像是被莱芙的感染了一?般，跟着勾起了嘴角。

    听?到娜提雅维达的笑声，玩水玩得相当愉快的红衣人和黑蛋僵了片刻。

    麦德拉只道魔龙容易记仇，睚眦必报；笑得越灿烂，行事便越恶劣。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了娜提雅维达只是单纯因为有趣而笑，而没有算到下一?层把莱芙的脑壳拧掉，这才松了一?口气。

    --

    因为笑得肚子开?始发痛，莱芙不?得不?克制了一?下自己。

    “极地冰原的蓝光影响果真厉害。”莱芙这般想着，又?拿出一?粒精灵泪吃下去，“我以往多少?还是保持着对壶先生的几分?敬意，不?会嘲笑他笑得那么厉害的，毕竟他怎么看都是一?个老人家；

    “恶趣味之中包含着能?让我感觉到快乐的成分?，果然也是容易被放大的。”

    莱芙看着面色如暴雨将临前般平静的壶先生，突然捕捉到了一?个模糊念头。

    “解惑之壶是一?个能?力强大的、然而会给持有者带来危险的宝物。从解惑之壶进了我手中直到现在，虽然使用?的次数加起来恐怕有上百次，但是我没有步入前几任主?人的覆辙……这意味着我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使用?解惑之壶的许多误区。

    “抛开?了能?从壶中钻出老爷爷这个带有传色彩的外壳不?看，解惑之壶的本质是一?件能?够与使用?者互动的、有一?定智能?的、自带搜索功能?和海量文献的工具。除了运算能?力更糟糕、功能?更加有限、不?肯发出声音等等缺陷之外，和另一?个世界的互动机器人没有什么两样。

    “我一?向?喜欢探索电子产品的多种玩法?，所以忍不?住对解惑之壶这样做了。

    “我怀念上一?个世界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世界的娱乐活动实在少?得可怜；而从某个角度而言，我对壶先生提的一?些?问题，除了测试他的限度，以及将其?训练成可以安全使用?的工具之外，也是在——下意识地开?发解惑之壶的娱乐功能?。

    “在壶先生出现之前，我确实没办法?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自娱自乐。

    “因为在上一?个世界我从未对任何带有智能?的工具上瘾，也知道在搜索中得到的回答未必是可靠的，因而壶先生没法?像影响前几任主?人那样影响我。

    “解惑之壶不?定还有别的、没有被发现的用?法?。”

    莱芙勾起了嘴角，盯着壶先生上下量，神情逐渐微妙起来，问道：“您能?改变一?下外形，比如让衣物颜色更加鲜艳、面庞再柔和一?些?……总之，您能?变得更讨幼儿或者是魔兽喜欢吗？”

    壶先生怔了一?会儿，张了张嘴，胡子动了一?下，像是想要?什么，但又?憋了回去。抬起鹅毛笔，在羊皮卷上大力地书写了几笔，然后翻过来。

    “不?行！”羊皮卷的单词形状狰狞，字母扭曲地缠绕在一?起，仿佛饱含怒意。

    “那换一?个请求，麦妮过您是可以话的。”莱芙客客气气地，“或许……我是或许……您能?给幼儿、魔兽讲故事，朗诵诗篇，或者唱儿歌吗？”

    ——她越想越觉得解惑之壶未必不?能?当成另一?个世界的早教机来用?，毕竟龙蛋就?快孵化出来了，得早做考虑。

    壶先生没有回答，变淡了，透明了，消失了。

    这是第一?次，莱芙还没有擦壶，壶先生擅自消失的情况。也是十七年来第一?次，莱芙重新体会到了在上一?个世界玩电子产品玩到兴头上突然没电的空虚感。

    --

    次日。

    莱芙休息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之后试着擦了一?下解惑之壶，结果壶先生没肯出来。

    ——或许是昨天使用?的时间太长?，壶先生需要?恢复？

    ——亦或是受到了极地冰原的影响？

    毕竟考核在即，莱芙没有再尝试下去。

    莱芙也没有把解惑之壶的状况放到心里去，而是乐观地想着，就?算这壶真的出了什么故障，那么该操心的不?是她，而是麦妮才对。

    毕竟这只价格昂贵的银壶从游巫那儿买来才不?过个把月，而且她一?向?是“正常使用?”的，如果出了状况，无论如何应该卖家负责，或是维修、或是退款。游巫虽然不?是普通的买卖人，但还是讲得通道理的——即便麦妮对她赖账，总不?能?对娜提雅维达-赖账。

    莱芙习惯性地想去洗漱、吃喝，但还是让自己躺下，闭上眼睛继续休息。直到娜提雅维达敲门，才尾随着后者去了考核的地点。

    --

    等待进入三千年前残留图卷的考核点在圣殿中枢三分?之二?高度处的一?个冰室之中，这个冰室极为宽敞，占了整层的一?半面积，呈现出半个圆环的形状。

    在半圆环之下，是一?幅以德亚大陆中部为轴心旋转的巨大地图，勾勒出四片大陆的基本轮廓。

    莱芙环顾一?圈，黛博拉大人自然没有出现，与她一?同在冰室中候场的，还有十几个骑士，以及同等数量的担任考核官的金袍牧首和白袍圣咒师。

    从莱芙进入冰室那刻起，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其?中一?道目光的主?人，来自一?个金发蓝眼的漂亮青年，正是她的老熟人兰斯。

    *

    作者有话要：

    细纲一句话，卡文两行泪。

    今天卡了一下的地方在于，一个人有两道目光还是一道目光？在这章里写了一道目光，唉……

    ——人有两只眼睛，因此是两道目光。2

    ——注视是两只眼睛的一个行为，因此是一道目光。1

    ——目光是抽象概念，不可数。？？？

    ——眼睛不会发光，因此没有目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