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提雅维达道?：“张开手。”

    莱芙下意识照做, 掌心里很快多了软软凉凉的?一团。她一瞧，正是昨日?在进入极地?冰原之前?交给娜提雅维达照管的?人麦德拉——一同?时?交给魔龙照管的?还有黑蛋。

    她原先没料到娜提雅维达会跟着她一道?进入圣殿中枢，所以希望娜提雅维达在外头照顾好黑蛋和人。娜提雅维达在跟着她进了路克非冰原之后, 并没有提过人和黑蛋的?下落，莱芙便想当然?地?觉得, 凭着魔龙瞬息千里的?传送能力?, 恐怕已经将?人和龙蛋安置在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比如一个藏有许多宝物、同?时?还放了足够粮食的?坑洞。

    “莱芙，我并没有很想念你。”麦德拉规规矩矩地?端坐在莱芙的?手心, 红色的?头巾、头发和裙子在失重状态下飞扬着，“这几?日?，娜提雅维达大人并没有掐我的?脖子，没有逼我喝奇怪的?液体，没有差点把我捏死；也没有把黑蛋泡在奇怪的?液体里面, 没有拿黑蛋来垫过桌脚，没有把黑蛋当成开坚果的?工具……”

    莱芙把人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确定品相还算完好, 然?后仰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娜提雅维达。

    “她都了，我可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娜提雅维达淡淡地?笑?着。

    麦德拉一路攀爬, 爬到了莱芙的?头顶, 抓住头发蹲下。

    莱芙自然?知道?娜提雅维达在私下对人和黑蛋不会太友善——魔龙并不掩饰这一点——但她也知道?, 娜提雅维达并不会真的?对麦德拉和黑蛋造成什么?伤害……这就像是，魔龙了好几?次要把她捏死、掐死、吞掉之类的?话，终究也没有动她一根毛发。

    ——仔细想来，娜提雅维达虽然?被?叫做“恶龙”, 但是莱芙并没有见过她伤害无辜者。

    莱芙道?：“我相信您会照顾好黑蛋和麦德拉的?，我是想：您把麦德拉带给我, 这难道?不算是考核官提供的?帮助吗？”

    “当然?不能算，”娜提雅维达道?，“麦德拉是一个工具——正如同?我不会阻止您带武器，当然?也会允许您带上麦德拉。她也可以看成是一份药材。在战斗前?能将?预防受伤的?措施做到什么?程度，这也是骑士自身实力?的?一部分?……当然?了，起药材，您携带着那一瓶唾液，自然?也是可以用的?。”

    被?称为?工具和药材的?麦德拉抓着莱芙头发的?手多用了几?分?力?。

    “既然?是……考核官……不要奇怪的?话。”莱芙不自在地?低下头。

    “您有正常的?疑问，我当然?应当解答——如果只是为?了考察除去所有外物之后骑士自身的?实力?，那么?也就不必设置那么?复杂的?任务场景，而只需要对您的?身体素质进行评估便可。有些人，即便智力?和体格出众，可如果完成任务的?能力?低下，也不该进入圣殿骑士的?队列。”娜提雅维达继续执行着考核官的?使命，解答着莱芙的?疑惑，“圣殿骑士的?考核要点在于完成任务的?能力?。

    “您或许想要问，既然?看重完成任务的?能力?，那么?为?何还需要单独设置圣殿骑士考核，而不是通过完成实际任务的?等级和数量来衡量一个人有没有圣殿骑士的?资格呢？最重要的?一些原因是，残余图卷中的?任务难度均衡；有考核官在场，参与考核的?骑士无法冒领任务功劳……”

    下坠的?过程依旧持续着，发丝向上飘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娜提雅维达已经将?莱芙整个搂在怀里了。

    “骑士姐为?何要选择路克非冰原，而非其余地?方呢？”娜提雅维达道?。

    莱芙抓着娜提雅维达胳膊的?手略微加了一些力?。

    真要起来，在得知五个任务地?点只能选择其中一个的?时?候，莱芙第一个念头是：“可惜，要是每一个任务区域都去一次就好了。”

    她对这个世?界在三千年前?的?景象相当好奇，而且听到“考核”或者“任务”之类的?名词，莱芙内心深处的?“全部通关”、“清空成就”的?念头便蠢蠢欲动。告诉她有五个明显有所差别的?考核场景，又告诉她只能从里面选一个，这相当于让她在多结局的?游戏之中只通一个结局，就得弃下不玩……这显然?不符合她的?性格，一想到有自己没有探索过的?可能性存在，她会抓心挠肝。

    只不过莱芙既不敢、又觉得不方便在黛博拉大人面前?出想要一连参加五个区域的?考核……这显得太傲慢了，而且要一连通过五个任务区域，显然?耗时?良久，委员会可不会等待她完成考核之后再继续扩张。

    如果硬要在五个区域里面排出莱芙的?偏向，恐怕路克非冰原的?优先性是排在最末位的?……

    德亚大陆人口众多、国家林立，在三千年来的?变化要比另外三片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大陆更精彩，单从探索的?趣味性考虑，她自然?得在德亚大陆上的?两个任务地?点中选择一个。而希克纳大陆和托纳大陆，她还没来得及去过；尤其是这两片大陆中的?希克纳大陆，已经被?魔龙在口头上送给了她，而且这片大陆又是魔龙的?诞生地?，不定可以见到娜提雅维达……

    ——娜提雅维达虽然?几?次表示过魔龙不存在于残余画卷之中，但是越否认，反而越是让莱芙觉得可疑。

    综合来看，莱芙自然?最倾向于希克纳大陆。她因为?对于黑蛋的?将?来的?好奇，因为?对于娜提雅维达过去的?兴趣，所以想要见到娜提雅维达一眼。

    但是昨夜又考虑到，娜提雅维达既然?不想让她见到娜提雅维达，也是有原因的?。

    正如同?莱芙自己也会保留一些秘密之外，娜提雅维达未必想要展示自己的?过去。因为?她觉得有趣就去揭娜提雅维的?的?伤疤，因为?对于娜提雅维达的?在意而反而造成伤害……这是相当荒谬的?。

    在将?希克纳大陆排除掉之后，莱芙思来想去，没定下来，所以……

    “我把任务区域标了号，然?后用数精灵泪的?方式决定下来。”莱芙理直气壮地?。

    --

    脚下有了实感，下坠的?过程终于停止，头发和衣摆也都恢复了原来的?位置。

    莱芙的?脑袋从娜提雅维达怀里钻出来。包裹住她们的?蓝色半透明的?花瓣展开，继而消失。莱芙松开手，退了一步，将?天空和地?面、四面八方都看了一遍。

    地?上依旧是厚厚的?冰层，放眼望去全部是冰原。然?而和三千年后的?路克非冰原相比，又有许多明显的?差异。一是那个即便从路克非大陆边沿也能看到轮廓的?、圆锥形的?中枢建筑此时?并不存在，二是空气中并没有漂浮着蓝色的?、水母一般的?东西。于是已经当了近一个月骑士学员的?莱芙便向她的?“教?习”发问。

    娜提雅维达道?：“圣殿中枢的?建筑，是在改用新圣殿历之后才建造的?。而您的?那些蓝色的?漂浮物的?存在，正是建造起中枢建筑的?重要原因所在……它们会对观察者造成伤害，而中枢建筑将?它们隔绝在外。还有，在新圣殿历之前?，‘圣殿’只是一个概念和称谓，并无对应的?实体。”

    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是路克非冰原的?中心。

    四周并无确定方位的?参照物，但莱芙还是本能地?朝向了一个方向，心里知道?这就是路克非冰原原本的?中心、三千年后圣殿中枢所在之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往那边去。

    冰原上零散地?分?布着低矮的?、外层覆盖冰层的?圆顶型建筑。

    在两人突然?出现之后，狗吠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周围的?冰屋有一部分?开了一道?门缝，里头的?人往外探看。

    莱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每一个参与考核的?骑士都会各自进入一个互不干扰的?空间完成任务，在参与考核的?骑士们离开之后，残余画卷又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消除掉考核者出现的?痕迹，然?而画卷内部随着时?间的?流转而缓慢地?变动。

    这也就意味着，眼前?只是圣地?精灵构造的?幻境中的?一个而非全部，然?而头顶的?光照、空气弥漫着的?鱼油腥味、呼吸时?出现在眼前?的?雾气都是如此真实地?存在着，看不出丝毫的?虚假之处。

    终于有一间冰屋开了门，穿着厚实兽皮的?低矮健壮的?中年男子手握一把石斧，警惕地?看着外来者，却没有向她们走来，而是转头去了更远处的?冰屋敲门。

    两个同?样穿着兽皮的?年轻人乘着大狗拉的?雪橇，雪橇后拖着一条已经被?切开肚皮的?大鱼，腥臭的?鱼血在冰面上带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迹。

    两个外来者的?装束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长相也与当地?人相异，但不知为?何，却让他们很难产生敌意。

    包括那雪橇上那一男一女的?两个年轻人，约莫有二十几?个人围拢了上来，拿着石斧、石矛等武器，个个不加掩饰地?量着她们。

    这群人个头相对矮，眼前?这二十几?个人中最高的?一个成年女子，也只是比莱芙高半个头，而男子们多数只及莱芙的?下巴位置。他们个个鼻梁高挺，皮肤粗糙，鼻翼两侧有毛糙的?皮屑和棕褐色的?晒斑，话的?时?候露出微鲍的?牙齿，频繁地?发出搭嘴音。

    这群人着口音奇怪、几?乎难以分?辨的?话，只有三分?之一的?发音能和三千年后德亚大陆上的?通用语对应。莱芙十句里头顶多能听懂一两句话，但很奇怪的?是，她还没有解读完他们的?话，这些话的?含义就自动进入了她的?脑海里。

    他们在问她们的?来历，以及来这里的?用意。

    莱芙一时?卡壳，既不知道?怎么?用对方的?语言回答，就算是能用语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解答。回想起在考核开始之前?和别的?骑士们的?交谈，很多人都提到了和三千年前?的?人交道?可能存在的?难处，要完成任务的?前?提就是获得当地?人的?信任，之后接受委托……否则任务还没有接到，反倒触怒了当地?人，考核必然?是完成不了的?。

    ——语言和习俗不通，这就是第一道?考验吗？

    莱芙准备硬着头皮回答，考虑着配合手势和其余肢体动作应该能够沟通，正要张口，就听娜提雅维达道?：“我们是信仰精灵的?外乡人，途径此地?，是为?了帮助你们战胜邪恶。”用的?是地?地?道?道?的?德亚大陆通用语，没有搭嘴音。

    又加了几?个土著进来，围着她们的?人一共有三十多个。这三十多人听了娜提雅维达的?话，并没有露出什么?疑问，显然?是听懂了，接着又有充满搭嘴音的?语言来回答。

    ——莱芙意识到自己刚才听懂了土著的?话，并不是因为?她对语言有什么?天赋，而是语言的?障碍在残余画卷之中已经通过某种方式被?解决了。

    当地?人信仰精灵，在得知两人同?样是精灵的?信徒之后，神色便和缓多了。接着又开始听她们的?来历，娜提雅维达并没有一句谎话，只不过用另一种方式描述他们来到这儿的?过程，使得当地?人误以为?她们只是普通的?外乡人，而非从三千年后的?现实中来的?。

    在需要立刻获得陌生人信任的?考验下，娜提雅维达表现得天赋异禀，浑身透露出一股无害而又可靠的?气质，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亲和力?和同?情心。

    娜提雅维达展现出来的?同?情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会让受助者感觉到侮辱的?同?情，而像是一颗生长在狭隘空间里面的?巨树的?枝干，那些枝干渴求着更多的?伸展空间，并不是为?了给人欣赏，而完全是出乎天性……让人听了不由觉得接受她的?帮助并不是接受恩惠，反倒是帮了娜提雅维达一个大忙。

    即便是和娜提亚维达相识近一年的?、对魔龙习性有深刻了解的?莱芙，在听着娜提雅维达的?话语时?，也差点产生了依赖的?心理，恨不得将?任何藏在心底的?为?难之处都向娜提雅维达分?享，相信后者有足够的?意愿也有足够的?能力?为?她解决一切。

    莱芙一开始还会在娜提雅维达完一段话之后补充几?句，但是到后来实在根本找不着机会开口。只能怔怔地?听着。

    虽然?这些话都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到头来没有记得几?句，但是她听着听着，神情从困惑、到震惊、到畏惧、到敬仰、到崇拜，最后只剩下了惭愧——娜提雅维达是怀着无私的?、纯洁的?、助人为?乐的?心思来帮助当地?人解决困难，相较而言只是为?了完成任务、通过考核的?她自己实在是太功利、太自私，简直不像是和娜提雅维达同?道?而来的?人。

    “……实在是太麻烦诸位了。”娜提雅维达几?乎没有给莱芙多少开口的?机会，便和土著们商定了一切。不过片刻功夫，就听到了许多消息，也定下了借宿的?地?方。

    人群散去，一个中年妇人给她们腾出了一间冰屋。

    娜提雅维达带着莱芙进了外层覆冰、内层石建、三分?之二在地?面之下的?屋里，量了一会儿暂时?的?居所。接着拿起一串当地?人送的?鱼骨项链，做势要戴到莱芙的?脖子上。

    “等等……”莱芙下意识地?将?那条项链推开，她依旧处于极度迷惑的?状态，原本就无神的?眼睛此刻更是加倍无神，神游天外一般地?盯着娜提雅维达看。就像是被?一匹脱缰的?疯马载着一路狂奔，在那匹马终于停了下来之后，她没法立刻确认自己在什么?位置、该往哪儿去。

    “如非意外，明天就能见族长。族长的?女儿被?认为?是圣地?精灵的?眷者，她被?魔龙的?残余部落掳走了……我几?乎已经确定了地?点……”娜提雅维达轻轻叹了一口气，“骑士姐是体质特殊不成？似乎总是能吸引到这一类任务……以前?是这个公?主那个公?主的?，现在又是……唉……有那么?多不同?的?任务……

    “比起年轻美貌的?公?主，陷入危险的?国王和王子们的?安危，分?明也同?样值得重视。”

    鱼油蜡烛安静地?燃烧着，给屋内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在腥味之外，又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香味。

    “这……”莱芙倒抽了一口气，托着下巴在窄的?冰屋里踱了两圈，“任务期限是一个月，我们才第一天来，进度会不会有点太快了？已经知道?了任务内容，明天就能见到族长……连救人的?地?方都定下来了……为?什么?我会有一种，明天接到任务，后天就能完成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