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质地的门板看起来?坚硬而沉重?, 厚度大约相当于四个黑蛋叠起来?。

    门开?之后，莱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担心巨门里会有怪物出来?, 举着?刀等了一会儿，巨门还是只?有一条门缝。

    她回过头, 望向了考核官。

    这是在索要她的首肯……娜提雅维达回忆着?对于人?类这一物种的了解, 结合莱芙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勉强能?理解后者此刻的想法。

    骑士姐在不知道她是魔龙的时候, 总是会非常顽固地将她当成身体脆弱、不堪一击的人?类；在知道她是魔龙之后，似乎还是非常顽固地在用看待一个脆弱生灵的眼光来?看待她，将她当成一个神经纤细、会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情而痛哭流涕的存在。

    仿佛她柔弱得像一根一扯就会断的丝线，不知道这种误解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娜提雅维达冲莱芙道：“您进去?吧，不必在意我。”

    莱芙深吸一口气, 将脑袋又转了回去?。

    对于两代魔龙之间的关系，她有意无意地试探过娜提雅维达的口风，所?以?有些了解。

    莱芙自己对于亲情一向很重?视, 上一辈子花了许久才接受了父母的离世?。她一开?始总忍不住用自己的经历来?试图理解上一代魔龙对于娜提雅维达的重?要性，后来?渐渐也意识到，不同的物种对于亲情的理解也是迥然相异的。

    娜提雅维达或许真的对于她去?杀上一代魔龙的精神体这一件事没有感触——莱芙也深刻地知道魔龙没有在这个时候逞强。

    莱芙和上一代魔龙并不相熟, 但凡对后者怀有一丝善意也只?能?是因为“她”生了娜提雅维达。自始至终, 她没有劝过两代魔龙和解；她接受的是娜提雅维达和黑蛋, 没有爱屋及乌到不忍心杀害上一代魔龙精神体的程度。

    然而，真到了这当口，莱芙还是有些犹豫。

    在第一次见到上一代魔龙的精神体的时候，莱芙看着?娜提雅维达杀了它, 卷走了所?有宝石和金币；在第二次见到它的时候——或者见到第二个精神体的时候——她提着?砍刀过来?，而不是带着?彩礼；下?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见到上一代魔龙精神体的机会。

    无论在穿越前还是在穿越后, 莱芙其实都对婚姻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婚礼倒是参加过不少，也知道会有一些什么流程。

    她和魔龙既然有了一颗蛋了，接下?来?又是需要一起孵蛋的，迟早要建立某种关系，既然要建立某种关系当然需要一些仪式。如果在仪式中缺了一些环节，她会觉得像是拼图中少了一片碎片，或是成就系统里有几?项没有达成，回想起来?会相当不适。

    莱芙抱着?刀，盯着?巨门的门缝看一会儿，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门缝中传来?嘶吼声，黑色城堡中的生物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把门缝又挤开?了几?分，露出一双硕大的红色的竖瞳。

    莱芙与那双红色竖瞳对视，有了两个判断：

    其一，这个精神体和上一次见到的精神体并不一样，它经过圣咒师的调整，只?是一个具有魔龙精神体部分能?力的敌手、一个纯粹的考核工具，而不像上一个精神体那样，有灵智，能?够沟通。

    其二，这个精神体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城堡内部，顶多只?能?开?门，不能?破坏城堡出来?，也不能?直接攻击她，

    魔兽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黑森林之内，这是第一波敌人?；进入黑森林败了魔兽们之后再向内走一段路才能?遇上邪巫，这是第二波敌人?；败邪巫之后进入城堡才能?和精神体战斗——这三波敌人?分别考核骑士的不同能?力，难度逐级递增。

    限制敌手的活动范围，虽然使得考核丧失了几?分真实感，但是也有好处——既能?方便控制任务的平衡性，让骑士们在考核的间隙休息放松，也能?让无法全部通关考核的骑士们展现自己的实力，方便考核官对他们评分。

    莱芙与红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就地坐下?，让娜提雅维达半刻钟之后叫她起来?，然后闭目休息了一会儿。

    --

    半刻钟后，莱芙睁开?眼睛，提着?刀站起身来?。

    实际上“门缝”大得足够两个人?通过，只?不过相较于过大的门而言，才显得像是一条“缝”。

    那只?巨大的红眼睛依旧堵在门缝里，因为等待了太久显得有几?分暴躁。

    莱芙出刀朝着?那只?红眼睛劈了一下?，但是这次攻击没有产生任何效果。换了几?次角度，又攻击了几?次，还是没有效果。

    她又补上了第三个判断：被考核者在进入城堡之前，没有办法向精神体发动攻击——之所?以?有这个限制，莱芙猜测，恐怕在她之前，早就有通过门缝攻击精神体的先例，才让圣殿加了这个避免投机取巧的限制。

    莱芙左左右右地踱了几?步，那只?红眼睛便跟着?她的动作左右转动。

    巨龙状态下?的精神体庞大得令人?心生畏惧，但是身形庞大也导致了它靠近门缝的时候没法完全贴合，留下?的“缝隙”也大得足够一个人?通过。

    莱芙往后退了一段路，然后瞅准了一个缝隙，助跑了一段，跳了进去?。

    魔龙精神体很快离开?巨门。

    巨门的缝隙中，一些珍珠、形状不规整的宝石块和金属块漏了出来?。

    考核官迟了莱芙一步，悠闲地从?门缝中走了进去?，俯身捡起一颗圆润的粉色珍珠在手中把玩着?，坐到了墙角的宝石堆的顶上，望向骑士姑娘的方向。

    精神体转过身来?，完整的样貌终于展现在了莱芙面前：它和娜提雅维达的魔龙形态相差无几?，区别在于虹膜的颜色不是金色而是红色，周身的龙革上笼罩着?一层荧蓝色的光芒，而且体形大了三分之一。

    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莱芙实在得可怜。

    堆积了大量财宝的城堡大厅对魔龙精神体而言略显逼仄，它展开?翅膀扇动了几?下?，然后张开?嘴，露出一口尖牙，对莱芙发出吼叫。

    莱芙原本以?为精神体张开?嘴是要咬她或者是冲她喷火。没成想，精神体翅膀一扇，张口一呼，整个过程中她就像是一片落叶一样被吹得颠来?倒去?，在财宝堆上翻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光是精神体的吼叫，就让她的耳朵持续嗡鸣，比起邪巫在黑雾中孕育出来?的成群毒虫们的嗡鸣声更加严重?。

    红衣人?兢兢业业地给莱芙治起了耳朵。

    莱芙挥舞了几?下?砍刀，让“嚯嚯”“桀桀”“嘎嘎”“呵呵”的笑声不断响起，抵消了精神体吼叫带来?的回响。

    精神体伸出尖利的龙爪向莱芙抓去?过，龙爪巨大，光是爪指间的缝隙就足够藏下?一个莱芙。

    她往一侧避开?，爪尖没有直接擦到她身上，但还是撕烂了她的衣服，弄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个精神体的实力不及上一次遇上的那个，比之娜提雅维达更是远远不如。但即便如此，它与莱芙之前在任务中遇到对手相比，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火云雀、利安德尔先生是莱芙印象最深两个对手，而且也相当难以?应付，这两个对手的难以?应付之处在于诡诈的攻击方式，需要解谜、找出破绽。而莱芙凭着?穿越前的经历，还有在游戏中的“战斗经验”，相较其余骑士而言能?够较为轻松地解决。

    这两个诡诈的敌人?对于莱芙的攻击、防御、速度、生命等等硬件上的能?力并没有多少挑战性。

    ——制造幻镜一类的复杂的攻击方式，难点在于抓出头绪，而在找到头绪之后，即便实力平平，只?要用上一些技巧，也能?破局。

    但是魔龙精神体的攻击方式，却?异常简单：不过是大吼大叫，不过是用爪子挠她，不过是追着?她跑，不过是对她吹气、扇动翅膀。

    对付魔龙精神体的方式也异常简单：不过是在确保自己不被弄死的前提下?，慢慢用武器磨去?它的生命而已。

    如此简单，以?至于没有给莱芙用上技巧的机会。

    在挨了魔龙几?爪之后，莱芙第一次开?始后悔没有在晶核里面多添上几?颗防御和生命属性的，不然也不至于一次次被挠得半死。

    “片刻永恒”确实能?通过分担伤害的方式来?成倍提高她的生存能?力，但是莱芙的生命和防御的基数相较其余骑士而言处于劣势，这个劣势在往常还不明显，但是在“片刻永恒”的放大之下?，差距陡然提升。其余参与考核者的生存能?力得到“片刻永恒”的放大，不定面对精神体的攻击只?会擦破一些油皮。

    除了晶核附带的防御、生命属性不够之外，莱芙还缺少对于躯体的锻炼。大部分骑士都会刻意通过让身体遭受击来?提高抗击能?力——譬如“剑与血玫瑰”骑士团里每隔几?日都有不带武器、互相拳脚踢的场面——但是莱芙的日常锻炼就是练刀，只?有攻击练习，而没有挨揍的练习。

    在之前的战斗过程中，靠着?速战速决，或是靠着?跑得快……真正受到攻击的机会比较少，提高防御和生命的必要性也没有体现出来?。

    莱芙的优势一向在于攻击和速度，因为有麦德拉和龙唾液瓶的双重?保命措施，她几?乎没有在提高防御和生命上下?功夫。

    可精神体的速度比莱芙快了许多，在巨大的差距中，莱芙的晶核提供的速度加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于攻击……她连站稳都有困难，还没有找到攻击的机会。

    麦德拉虽然能?很快治好她的伤，而且没有让她感到多少痛苦，但是治伤过程会导致动作迟缓，足够精神体在她反击之前再次将她弄伤……而她挨不了几?下?。

    这一回，防御力和血量不足的劣势体现得很明显。

    莱芙闪避，闪避……受伤，麦德拉治好，正准备反击……闪避，闪避……受伤，麦德拉治好……如此循环下?去?，除了回响不断的混合笑声搞得精神体越来?越烦躁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进展。

    她索性暂时不试图反击了，而是朝着?城堡角落的方向冲去?，准备借助“精神体不能?破坏城堡”的限制来?局限精神体的攻击范围。

    足够让魔龙以?原形生活其中的城堡简直宽敞到不可思议，莱芙花了一段时间才跑到了墙角。

    背贴着?墙角，固然是没有办法闪避攻击，但是她终于能?站稳了发动攻击，而且能?确保精神体击部位只?集中于前半个身躯，治疗压力减少了大半。

    娜提雅维达手里玩着?珍珠，目光跟随着?莱芙不断逃窜的身影，蹙起了眉头。

    奇怪，明明给骑士姐送了一套龙革材质的衣服当作生辰礼物了，而且还提醒过骑士姐在考核中务必穿上了。

    如果骑士姐乖乖听话穿了那套衣服的话，不至于这么狼狈才对。

    莱芙也想到了娜提雅维达送给她的那套衣服，但是一想到衣服的材料是从?娜提雅维达身上蜕下?来?的，而且仅仅盖住了要害部分……便根本没想过穿这身衣服，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她是不会穿的，除非死到临头。

    虽然赢不了，但她现在也轻易死不了。一边和精神体拖延着?时间，一边思考着?解决方法。

    她挥舞着?砍刀，看着?黑色的龙革鞘，突然灵光一闪。

    莱芙反手用砍刀挖墙壁——精神体不能?破坏城堡，但是她可以?；城堡的墙壁非常坚硬，但是对于套了龙革鞘的砍刀而言并不算太难破坏——很快挖出一个能?够让自己容身的空间，然后她蹲了下?来?，缩进了那块空间里，一下?子将精神体可以?攻击的范围缩到不能?再。

    精神体朝她发动攻击，莱芙便将刀面挡在自己面前，挡住了攻击——原本刀面是没有办法当成盾来?使用的，但是当她将自己缩得很之后，就能?藏在刀面之后了。

    多数时候用刀面挡着?自己，不时趁着?精神体不备还上几?刀。

    以?这种姿势进行战斗确实不太美观……而且有些狡猾……但是确实相当管用。

    庞大的精神体对着?在角落里缩成团的的人?类姑娘不断发出吼叫、发动攻击，但就像是尝试用调羹从?角落里舀出一粒灰尘一样无能?为力。

    莱芙又挡过一次攻击，还上了三刀，清了清嗓子，突然道：“您好，我是莱芙·白?，今年十七岁了……”

    娜提雅维达生怕自己再看着?莱芙受伤，就要忍不住上去?帮她了，于是别过了脸。

    很快便听到莱芙居然在战斗中途起话来?——在战斗过程中，骑士姐似乎有意无意地总要一些挑衅对手的话，在进了极地冰原之后更是如此，但是这一回不是在挑衅，而是在……自我介绍。

    娜提亚维达看向那个缩在墙角的身影，听着?她放开?了嗓子，简略地将她的家世?、生平、资产、债务、抱负等等全部列举了一遍。

    骑士姐蜷缩得很，嗓门倒是放得很大。

    精神体原本就被笑声刺激得相当暴躁，听了莱芙的自我介绍，愈发暴躁，它张开?了嘴，这一次喷出来?的是不是龙息，而是龙火。

    莱芙无处可退，只?能?用刀面挡着?自己，在炙热的火焰袭来?的时候，本能?地闭上眼睛。

    担忧着?自己变成烤鱼的同时，她还是忍不住想：“考核的流程在这里也缺乏真实感。

    “我见过一次魔龙原型杀人?，也被魔龙精神体攻击过……这两位在想杀人?的时候第一次反应就是喷火……并不会将别的招式用老之后再使用龙火。

    “如果想通过这种考核来?培养屠龙者，恐怕不会成功……因为魔龙并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会把大招放在最后才用的魔物……

    “假使要我来?设计流程，我会改进这一部分。”

    麦德拉迅速把莱芙治好了，没有让龙火给莱芙留下?丝毫伤口。

    “……我和娜提雅维达第一次相遇是在圣殿历九百三十七年二月二十三日，那一天天气很好，见证者是一只?喜欢踢人?屁股的、名叫莉莉的羊……”在自我介绍完毕之后，莱芙又开?始讲起了她和娜提雅维达认识的经过。

    “……这些对您而言并不重?要，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合适的、应该起这些话的机会，必须得把握住才行。和娜提雅维达的记忆对于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美好的记忆……”

    莱芙道：“……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蛋，我是和要和娜提雅维达大人?一起孵蛋的人?。”

    精神体又喷了她一口。

    红衣人?累得几?乎瘦了一圈，听着?莱芙的话，几?次三番想要断，但忙着?治疗，实在没有工夫。

    “请您把娜提雅维达大人?交给我——”莱芙冲着?精神体捅了好几?刀，见精神体的伤口实在愈合得太快，不想消磨太过时间，冲着?麦德拉道，“不要把我完全治好。”

    ——先知兽晶核的特?殊效果是“敌强我强”：当对方攻击高于我方且当我方血量低于80%时，吸取20%的速度与攻击力。

    麦德拉将莱芙的血量维持在她需要的位置。

    莱芙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捅着?精神体。

    不知过去?了多久，精神体终于出现了崩溃的前兆。

    莱芙又捅了几?下?，道：“我知道，您一定会‘好的’——不过就算您不答应，那也不要紧。”

    她站起身来?，冲着?即将消散消散的精神体补上了最后一刀，同时鞠了一躬，道：“感谢您将这么好的娜提雅维达大人?带来?这个世?界。

    “我会守护娜提雅维达大人?，不让她受欺负。会对她负责，为她收集亮晶晶的东西，陪她看星星，给她做鱼吃……照顾她，永远爱护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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