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 一力降十会……

A+A-

    无论文秀英怎样哭喊,她还是被带走了。

    石玉韶声哭着,婆婆不停数落,她不敢大声哭,她这才想到这两年姐姐来的很勤,而且每回来都要带点吃食,尤其是喜欢给英英带糖,英英也喜欢缠着姐姐要糖吃。

    可能孩子自带灵性吧,以往最爱吃糖的英英,今天竟然哭着喊着死活不吃了,看来英英是感觉到什么了,想起哭的撕心裂肺的闺女,她两手发颤,却不敢出一句拒绝的话。

    婆婆就是家里的天,她平日从不违逆都天天要找机会骂她,若她敢回嘴,还不知道有什么再等着自己。

    况且刚刚婆婆也没明要把英英给姐姐,她快生了,婆婆一向不给自己带孩子的,实在有些顾不上英英,等到她出了月子,再去把英英接回来,她自欺欺人的想着。

    到了晚上,吹了灯,躺下后,石玉韶心里还是不踏实,轻轻问:“学农,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把英英给姐姐养?”

    “嗯。”木学农只了一个字,就翻身继续睡了。

    石玉韶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解释什么,可是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送人就送人呢,她第一次发了脾气:“我不同意,你明天就去把我孩子要回来。”

    “妈都答应了,要什么要,咱家不是还有两个吗?”

    “我生的孩子几个我都不嫌多,就算把我累死,我也要把孩子拉扯大。”

    看媳妇这么倔强的坚持,木学农黑着脸道:“我都跟姐好了,把英英给姐,你又要去要回来,让我以后再怎么见姐。”

    “孩子是我生的,你们谁问过我的意见吗?”石玉韶大声道。

    “行了行了,给都给了,你以后再生就是了,睡觉。”木学农不耐烦道。

    石玉韶坐在炕上,眼泪不停的流,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有了这么个婆婆。

    她盯着窗外,等着天亮,她要去把闺女接回来,就算婆婆把她骂死,她也不能不要自己闺女。

    木学农睡着睡着突然感觉到身子底下湿湿的,一个激灵坐起来,点上煤油灯,才发现是血。

    他吓的跑出去喊道:“妈,玉韶流血了。”

    “真是不长眼色,大晚上的生孩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老太太骂骂咧咧的过来看了看,道:“去把你二妈叫来。”

    孩子出来的很快,临时接生婆木二婆来的时候,孩子的头已经出来大半了,只等稍微一活动,孩子就整个给接出来了。

    老太太再不情愿也拄着拐杖去烧了锅热水,让儿子去提了半篮子草木灰,铺到褥子上,别一直流脏东西,把褥子给流脏了。

    先前没有准备,就生了,糟蹋了一床被子,真是要命,她如果洗不出来,就一直睡那床脏被子去吧。

    虚弱无比的石玉韶抱着刚出生的日子喂奶,眼泪就没干过,谁曾想这个家伙这么快就出来了,本来应该还得一个月呢,的,哭起来跟猫咪叫似的,哪像个男孩子。

    这样的时候,她也顾不上闺女了,每天不错眼的看着儿子,时不时的用手试试他还有没有呼吸,生怕一个不心,就没了。

    这年月,孩子好生不好养,尤其是儿子还早产,她长得瘦,奶水也不多,婆婆做饭咸一顿,淡一顿的,她勉强吃着,这次生孩子流的血有点多,都七八天了,她还是觉得身子发软,下不了炕。

    文秀英每天都坐在大门口等着有人来接她,可是等了十几天,才等到舅舅。

    舅舅却没有多留,了会话就走了,她偷偷听到舅舅,舅妈生了个弟弟,让姑姑去给孩子做满月呢。

    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反而平静下来了,原来舅妈当初没有把自己接回去,是因为坐月子呢。

    这些天,她奉行不合作运动,给东西不吃,给水不喝,也不话,不哭不闹,姑姑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沉,但是却没有对她恶语相向,大概是想让她自愿留下吧。

    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为免人怀疑,她只会自己去拿一点馍吃,实际上她这些天一直靠杂货店里的肉包子撑着呢。

    她人,一天吃一个就够了,也是刻意省着点吃,以免不能坚持抗争到底。

    她可不想,年纪,因为营养不良而长不高。

    既然姑姑要去给弟弟过满月,到时候她就能回去了,这回她可不能那么听话了,死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冷漠以对了数日后,她明显感觉到姑姑对她有些失去耐心,正当她以为斗争即将胜利的时候。

    “秀秀,喊妈妈,喊妈妈......”笑容绽放的木娟娟竟然让人有种慈眉善目的错觉。

    文秀英差点就脱口而出,毕竟上辈子喊了几十年,还好她现在人,有些口齿不清,只是乌拉乌拉的出了声,听不清喊了什么。

    但是来这大半个月,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木娟娟欣喜不已,深觉这孩子跟自己有缘分,就该是她的闺女,平时什么都不答话,偏偏让喊妈妈出了声。

    自此,她便锲而不舍起来,每天跟文秀英话都要带上,妈妈给你这样,妈妈给你那样。

    时候的姑姑怎么对她,文秀英已经记不清了,可是长大后总是阴沉着脸,动辄出口成脏的怒骂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以致她一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就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

    文秀英看着姑姑每日对她百般讨好,变着法儿的做吃食,洋芋疙瘩,苜蓿菜馍,洋槐花面条,鸡蛋更是敞开了吃,无论对别人如何,对她总是笑脸相迎,温柔至极。

    她有时候心智软弱的时候难免会想,前世的自己就是这样被骗来的吧。

    曾听闺女起过一件事,闺女时候让舅妈带过一阵子,听的很多细节她也是不知道的。

    是本来舅妈一心要把自己带回去,隔几天就来讨要一回,可是有一次来时,听自己把姑姑叫妈妈,才彻底死心,泪洒而归的。

    若这事是真的,或许的自己就是被这样的糖衣炮弹和温柔相待给腐蚀了吧。

    今生来的是已伤痕累累的自己,绝不会做从前的事。

    再温柔又如何,还不是把她当作养老干活的工具,农村里没有男人顶门立户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只要她留下,招上门女婿就是必然的后果,那条路她已经走过一回,断不会再去跳坑。

    她心里还有些遗憾的是姑父英年早逝,若不是因此,姑姑脾气也不会坏至如斯,失了关心和掣肘,姑姑就如脱缰的野马般,自由放肆,无人敢有贰言。

    那时候她还年纪不大,以致到今日她也不明白,精神健硕,充满革命热情的姑父会突然病倒,没几日就走了。

    每日百无聊赖的等着弟弟满月的日子,她把屋子里满墙的报纸看了个遍,有时候看到一个故事,却发现下文还在另一面,真让她难受。

    还有好些报纸都是贴反的,字是倒着的,她知道这是姑姑不识字的缘故。

    起来,她还有一个无比恨的事情,她初中毕业后,离上中专差一点,但是可以上高中,但是姑姑觉得念书没用,让她回来结婚,结婚后,村里学让她去当学老师,干了两年多,生了老大。

    然后姑姑死活不让她再去教书了,专门在家带孩子,自己实在拗不过,也没想着一个临时代课老师以后能转正的事。

    谁知,当初跟她一起去当老师的同学,过了几年,国家政策变了,都先后转正了,这一下就从农门彻底跨进了公门。

    到老了,退休后拿着高额的退休金,还四处旅游看世界,穿衣扮新潮又年轻,哪像她,一辈子就是个地里刨食的。

    这大概是她离改变命运最近的一次机会吧,想想她还挺喜欢当老师的,当初被她教过的学生长大后,遇上了还喊她老师,对她很是尊敬。

    真是不敢想,那样绝望无边的日子再过一遍,真不知道那一天天一年年怎么熬下来的。

    重生后,她发现孩子的记性就是好,刚在报纸上看的几句现代诗,第二天竟然还记得,哪像以前上学时,一首短诗,都要背好几遍才能记住。

    还好她年纪,等她长大,正好赶上恢复高考,经过几十年的苦日子,她可是看明白了,考个好大学绝对是一个出身农村的孩子能走的最好的阳光大道。

    现在上学又不像几十年后,找工作不容易,国家都给包分配的,只要在城里有了工作,站住脚,看这辈子是还能改了自己的命运线。

    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胡思乱想着,终于熬到了姑姑要去娘家过满月的时候了。

    文秀英脸上不受控制的露出一点开心的痕迹,这一切都被一直观察着她情绪的木娟娟察觉了。

    随后便改了主意,等到文秀英吃完早饭,准备回家时,才发现,大门紧锁,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姑姑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而她一个的身体,莫□□了,连门栓都够不着。

    她真是怒悔至极,原先想好的,等回了舅妈家,如何躲起来不被发现,如何让大人发现她的真实愿望,继而留下她,尤其是那个从未发表过意见的舅舅,她也有办法动,因为她知道舅舅最是爱面子,如果动静闹大,让外人都知晓他要把闺女送人,只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只得退一步。

    想的再好又如何呢,她现在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