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云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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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谨风第二天起来时觉得心口疼。天色微明, 听见楼下鹿宝如泣如诉:“大王,往后再有这种事,我也可以, 大王不要为难。”

    文蜀:“我怕你把人杀了。那真就为难。要是刺杀不成,更为难。”

    鹿宝略带哭腔:“我不是不分轻重的笨蛋。”

    文蜀叹了口气:“我不愿意指派某人去应承这样的事, 我拿你们当未来的将领, 不是……”我又不是老鸨,老鸨比强盗可恨、低劣。

    葛谨风自己穿衣梳头,一下楼就看见文蜀在庭院里赏花喝酒。“你怎么又喝?”酒鬼最讨厌了。

    文蜀在喝闷酒:“昨天喝多了,今天透一透。去叫两碗豌杂面。”

    葛谨风觉得如鲠在喉, 扒拉着几颗兰花豆, 拿了一块绿豆糕:“昨天段玉衡要是不答应, 你怎么办?”

    文蜀白了他一眼:“把你给他,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叫人出去买几个给他。这行人多的是。别这么肚鸡肠的。”

    葛谨风生硬的问:“以前你怎么解决?”前面几任不会是被你给人之后,羞愤自杀吧?有些人干得出来这种事, 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危难时刻会怎么做呢?在鹿鸣派你跑了, 在昨天你没答应。

    以前都是用赌斗解决,斗赢了,不用被尊重的就嘲讽两句,需要被尊重的就雇个人来敷衍了事, 反正谁赢了谁主导局势,花点钱嘛,花钱又不难。但昨天夜里一见甘帮主, 文蜀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 不过。虽是自知者明,但难以启齿, 自己练武没偷懒一天,腿伤也已经好了,半点借口都没有,就是不如人家。被柔弱又倔强的少年一追问,越发恼怒:“关你什么事,吃你的饭!”

    猫儿乖巧的倒酒,不敢话。

    葛谨风并不怕她,更知道她这是受了气,试图借酒浇愁。自己也生气:“文蜀,你有点见人下菜碟。我本想帮你出谋划策,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一遇到难事,就自暴自弃,借酒浇愁的莽夫。”

    文蜀怒极反笑:“不错,我是不如他。你看他威风八面,只手遮天,觉得我穷酸拮据?”

    葛谨风温温吞吞的:“我只怕你人穷志短。低价你也拿到了,盐和珍珠也都不限量,你又有什么不满呢?技不如人就练,你才二十岁,他足有三十岁,难道多十年都白活了吗?”

    文蜀看他这番话的情意绵绵的,也有点不好意思,抹了把脸:“我呢,唉,我就是觉得……我师父二十岁的时候人称云里飞,轻功盖世无双,意气风发飞扬跋扈,玩遍各国皇宫,吃龙肝凤髓,在龙床上滚,来去自由。天下英雄,哪一个不是少年成名。哎。排除五国的天王不提,塞外的悲王,二十三岁统领十万骑兵,大业堂的金、卓两位堂主,二十五岁誉满天下。神女的紫霄娘子,成名只在十七岁。春秋派虽然不年轻,但代代都是英豪。乃至于各国将相,大多是年轻时誉满天下。”

    葛谨风无语死:“悲王的父亲是大单于,金家本就是当地巨擘,虽然全家抄斩,那一样是是根深蒂固,忠仆无数。紫霄娘子驻颜有方,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十七岁。吕家嘛,哼,历朝历代都有吕丞相,并非忠臣。”

    文蜀莫名的觉得舒服了一些,摇摇头:“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我技不如人,回去下苦功夫就好了。除非哪位天王拿国家来换你,除此之外你不用担心。”

    葛谨风翻白眼:“他们会直接抢,还用跟你商量吗?你见过讲道理的天王?”

    “哈哈哈哈哈得好。不喝了。”

    手擀面劲道爽滑,豆子和肉一起煮出来,绵软的豆子里满是肉味,还有许多带有豆子清香味的猪肉。

    到中午时,第一批货送抵客站旁边的仓库,而甘帮主又在海龙帮的大船上设宴。

    文蜀带着古大两个人去赴宴,以防有什么变故。

    段玉衡容光焕发、还换了一身红袍、头上金簪镶嵌了龙眼大的珍珠,珍珠不是正圆,有些异形,形状怪异的地方用黄金镶了蟾宫、玉兔上去,远望如同云遮月。“大王。”

    文蜀瞄了一眼就放心了,送上一匣六瓶鹿鸣派的上等金疮药。

    得到一匣子微瑕珍珠,一副螺钿乌木妆奁。

    喝酒,按惯例看水手们摔跤跳舞助兴,按惯例喝的兴起,以攀登百尺桅杆比试轻功,文蜀输了七尺,暗自庆幸,多亏昨天没赌:“好功夫!!”

    “痴长你几岁,又比你高,不算什么。文寨主好俊功夫,我看着还有些眼熟,请问尊师是?”

    爬下去互相谈论师门,从牵强附会的祖师爷开始算起,算下来六代弟子。

    但这不算什么,近百年来新兴的所有门派,都自己是老祖师爷的后代,就如同大部分道士都自称师门和老神仙关系匪浅。

    甘帮主:“啊呀,师妹。昨夜蒙你厚赐,今日又赠我良药,你可知道,鹿兴朋嫌我公德私德都很败坏,不愿意卖药给我。嗯…我有一桩生意,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文蜀笑道:“天下没有我不敢做的生意,只有我钱不够的时候。师兄,你。”

    甘帮主笑道:“在整个椰子洲里,有不少人冒我的姓,你们魏国不也有很多冒充姓葛么。自从那个甘草犯事之后,我抓了这么一百来个不要祖宗姓氏的混账东西。前些日子和海盗了一仗,还抓了二百三十几个,前段时间出海,还有几十个岛民不堪盘剥,想到天朝上国来讨活路。你要是想要,这四百多个人,都是年轻有力气的男丁,虽然是性子如倔驴,但多几顿能驯服,干活也行,种地也行,仗也行,你要是有矿,拉去开矿,随死随埋更划算。逐个选人那就六两银子一个,包圆了就五两银子一个。总共多少人?”

    账房先生想了想海龙帮挑选过的结果:“冒充姓甘的,总共163人;海盗241人;岛民56人。共计460人,整两千三百两白银,按市价换成黄金是五十两。”

    甘帮主瞧她两眼亮晶晶,笑道:“我圈着他们,又废地方,又费粮食。杀了还不仁义,随意出手呢,又怕放虎归山,分赠给属下当家奴呢,又怕他们家遭谋害,不知道师妹你意下如何。你若要,我派人押送他们跟你回去交割,拿了钱再回来。”

    文蜀大喜过望,不久前从仙机井旁抢了贪官污吏的金银,和青龙庄脱不了干系。拿抢来的钱,买人,去攻青龙庄,不论是花了钱还是死了人,都不损伤自家的元气。“甚妙!甚妙!!甘师兄,好师兄,你就如同我亲哥哥一样。来,我敬你一杯!”

    “不急!让你的管家去察验,看有半死不活的,踢出去不要。我绝不让你吃亏。”

    文蜀故作感动:“甘师兄,我就算不信我亲爹,我也得信你啊。不用查!我带的钱不多,先付二十两黄金,人,您派人给我送过去就行。人到钱到。”

    甘帮主也装作很感动:“一定要查!别让手下人害了我的威名。让玉衡押送他们回去,这子居然有一身硬桥硬马的功夫,刀枪都练的纯熟,难能可贵。昨夜与我交手,不落下风,咳我的确实是比试武艺。一架助兴嘛,我教了他几招海外的古怪功夫,很有趣的。”

    就这种武功高强好学的年轻人,才有意思,柔弱美人只是盲目屈从,内行人跟我一交手,那才叫心悦诚服,事后还想问武功招数,分外可爱。文道难你爱好文人雅士,真有点附庸风雅,没必要。

    文蜀本来就想派老邬和其他人去查,非但检查,还得造册点名,把其中的刺头一顿杀威棒,免得路上惹是生非:“那恭敬不如从命。都依师兄。玉衡的武功,就请师兄多多指点。”你是真不怕半夜被人刺杀啊,睡得安稳么?

    尽欢而散,海龙帮派了一对年轻男女过来陪她游玩。

    也是兄妹两人,斯文秀气,暗送秋波。

    葛谨风假装很吃醋的揪住她,揪进书馆里陪自己买书、买茶。

    盘恒游玩了两天,黑衣骑士们回报所有人都收拾安分了,这条新的商路已经探查完毕,就启程前行,把之前二叔负责的山路转给郭胜。

    此前的山寨、商户只认文蜀和文二叔的脸,有新人接手,得亲自带着走一遍。

    离开椰子洲之后,穿州过府,到了齐国国都临淄。

    这里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卖伞、高底木屐和蓑衣的甚多。

    六月天孩儿面,顷刻间下起雨来,在五色彩绘的房檐下躲了一会雨,索性买了雨伞,换上木屐,踢里踏拉的踏雨往客栈走。

    这雨从一直下到晚晌,天色依旧那样阴沉,路旁阴沟里的水返了上来,外地人这才恍然明白木屐的重要性。

    葛谨风点了几样甜食,肆无忌惮的每样尝一口,就推给文蜀:“这个桂花汤圆最好吃。”

    文蜀倒不介意他咬过的糖酥饼:“你在家也这样?”

    葛谨风想了想,红了眼圈。在东宫过的拮据,省吃俭用,又要遵循节俭的美德,又要攒下钱来贿赂天师,比现在的日子还惨,和在山寨里的日子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