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塞上图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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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红莲此人, 在太子妃身边没有身份,却是全军营中最令人瞩目的人,她在场的时候, 人们甚至不会去看太子和太子妃。每个人的目光都难以离开她,她那微微发黑不施脂粉的红润面庞, 薄纱和粉色丝绢下圆润丰盈的曲线和妖异又烂漫的微笑。

    即便是认为她村俗、难登大雅之堂的文人, 也不可避免的被吸引。她总是春衫单薄,坦荡随意,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还会对相貌英俊的青年人、英俊的中年人和英俊的老年人回以微笑, 一种亲昵又野性的微笑。

    每一个被她看过的人, 哪怕一句话都没过, 都觉得她把自己当成情人、兄弟和好朋友。

    只有葛谨风除外。

    太子殿下心如止水,不起心,不动念, 看她是红粉骷髅。

    群臣一听阿红被掠,义愤填膺:“竟敢掠走娘娘的婢女!!”

    “一定有其阴谋!”

    “臣请问娘娘, 阿红知道什么机密?”

    “她什么都不知道。”文蜀一脚踢翻跪在地上的灰衣刺客:“阿红是我的禁脔,葛鉴那狗杂种索要,我都没给。你们掠走她,意欲何为?”

    不会有人以为本大王会禁欲吧, 好笑。我对风郎的让步就是名义上不要男的了,但是名义上还要一些艳妇,将来把蒋皇后弄我后宫里, 那才叫好玩, 名扬天下。月旦评上还得给我提评价。

    灰衣刺客摔的后脑勺发蒙:“我不知道。”

    树梢上的黄衣刺客本来不想投降,可是这浓烟笼罩着他们什么都瞧不见了, 呼吸困难,跌下来。幸而没死,只得招供:“是灰家的兄弟们,他们文大王坏过他们的好事,杀了他们的伯父兄弟,夺走了他们要采集的灵药。誓要活捉文大王,带回去,凭文大王的深厚内功,在塞上也做一个一线天养药地,免得采药时在被人的搅。我们黄家和文大王无冤无仇,才真正是拿钱办事的。”

    文蜀眯着眼睛点点头。心阿红是天下绝色,我虽然用不上她,可也不能任凭夺走!我屮艸芔茻,拿我养药?意思是拿我的尸体当肥料?王八羔子,看谁先变肥料!

    葛谨风一直慎重开口,按住她的手臂,示意回去看看。

    文蜀领会了,众人回撤到大营中,营中弥漫着羊肉和大饼的香气,中心部分的死老鼠已经被兵们用簸箕清理的干干净净,地上的血迹上洒了碳灰。恢复神智的武将们正在义愤填膺的跺脚骂街,大营内没多大损失,老鼠过境的速度太快,来不及啃噬东西,只是踩过了一些食物,翻了一些碗盘。

    但底层士兵不在乎落过苍蝇老鼠的食物,赏下来一样塞进嘴里。

    葛谨风问:“阿媛呢?她躲哪儿去了?”

    天师把美女从身后拎出来:“逃到我这儿了。”

    阿媛举目四望,有些疑惑:“娘呢?”

    殷六道:“阿红被人掠走了,大王回帐里看看踪迹。”

    阿媛:“哦……”

    细妹冲她翻白眼:“某种事上,阿红比我们都有用。”

    你失落个什么玩意啊,教你学武功就是让你自行逃命,指望别人救早晚得死。

    文蜀大笑着走回来,走过被押回来的刺客时,又顺脚踢飞了两个。“牵马过来!风郎,我跟你,阿红睡在我的床上,穿着太子妃的睡衣,带了那些累赘的首饰。那套黄金珠宝做的镣铐确实挺好看。”

    葛谨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难道是替身?

    “我去追一追,不定能追回来。天亮时我一定回来。”文蜀抱着剑问:“罢,你们的弟兄在哪里接应。”

    ……

    不愿意透露真名的文师父疾行千里,从齐国江南水乡抵达塞上。

    塞上是地域,国家叫做图部,乃是音译。都城名为苏城。

    此地景色并不荒凉,绿树连绵,绿草却已不多,尽是马蹄印牛蹄印,来往的商人繁多,做完生意挑着空扁担走出来的老百姓也很多,个个面有喜色。

    城墙脚下满是烤肉、熏肉和烙饼的气息,和齐国那软糯的米香味截然不同。

    又有谁能拒绝熏肉大饼的诱惑呢?

    青天白日,大摇大摆的去拜访图部悲王,她也不通禀,也不躲闪,在城内悲王的帐篷群落内,直接闯进去。

    这里也算有趣,再城里扎帐篷设军营,年轻男女在宽阔的营门处喂马洗马,相扑蹴鞠,拨弄乐器。

    文师父闯了进去只引起众人一瞥,玩耍的人没停下来,两旁的侍卫也不阻拦。她心里纳闷,就没提高速度,大步走在营帐中,顺着中间宽阔的空路走下去,不过八十丈,许多军官士卒撞见这外地来的陌生妇人,到也只是一瞥,并不阻拦。就连成群结伴跑来跑去捉耗子玩的猎狗,对着陌生人都只是低吼了一声,随即继续追着耗子跑远。叫她疑惑,心:难道大名鼎鼎的塞上悲王,就没有半点防备吗?他的武功有多好?

    金帐的规格制式都和别处不一样,门前还立着一只五色大纛旗。

    文师父索性挑帘进去,帐篷内的陈设和别有洞天。

    正中的花纹厚毡垫上坐着一位面色苍白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他看起来不强壮,根本不像塞上的可汗,更像是一位江南书生,脸上身上没有武功深厚的外在表现,眼眶和太阳穴都微微下陷,身体掩盖在宽大的江南丝绸中,看不出内家拳外家拳的细节,只见一只手腕白皙纤细,带着刻满符咒的骨头手串。

    两旁站着四个书童,四个壮士,听候差遣。

    几口书箱摞在旁边,八个螺钿卷几的高矮大不一摞成中原流行的博古架,摆设了一些花花绿绿的罐子和玉瓶儿,上方金花篮中盛着一篮鲜花,不搞什么素雅讲究的清供,大红花大绿叶实实在在的插满。

    悲王也在量这闯进来的妇人。从头到脚,看不出半点讯息。

    这好比一拳落空。文师父不免有点扫兴,她去齐国时跟他们的侍卫大出手,还想在一月之间遍五国,让天下人都晓得文蜀她师父没死,而且威风尤在:“魏太子请我来送信。面呈塞上悲王。”

    悲王冲旁边一瞥。

    童子上前接过书信:“我家悲王修炼道法,轻易不开口话。使者如何称呼?”

    “当今天下轻功有三绝,我是其中之一。”

    童子道:“原来是文大侠,文四姐。大侠隐遁江湖,避开红尘俗世已有多年,江湖中多年不曾听闻大侠的事迹。”

    文师父:“很多人都以为我死了。”

    悲王微微颔首,接过信来看,信中只是通报蒋匪暗杀天王失败,仓皇逃窜。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提笔写道:天王玉陨,魏国二分,天下共憾,诸王物伤其类。神器更替原归天命,窃国巨贼人神共弃。悲王有心玉成大统,烦使者转告为太岁,他若有意,我亦有心。

    文师父只觉得他轻蔑傲慢,虽未开口,但举止间盛气凌人。想找茬,可对方一句话都没。她索性也无礼以对,接过信来对着帐篷上的天窗透视着看了看,转身就走。

    只留下身后一串:“无礼!!”

    “不就是轻功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多年来躲躲藏藏,恐怕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悲王,属下要试试她。”

    只可惜没人追出来。

    ……

    屠毅已经回到秦国使团中,假装自己没出现过。

    文蜀没追上,再天光大亮时赶回来,匆匆去问天王安。

    天师:“闷得慌。”尸体被他动了手脚,又堆满了咸盐,还是会逐渐腐坏。他隐约怀疑太岁和文蜀非要让自己看护天王,不只是因为自己武功高强、能易容成天王、能模拟天王的声音,更是一种隐晦的报复。

    但是不会吧?不会有人不信神仙吧?不会有人会因为神仙没保佑,就埋怨神仙吧?信徒最优秀的素质是逆来顺受和绝不怀疑。

    文蜀柔声道:“师叔辛苦,等到了新的国都安顿下来,风郎再为您加封真君。”

    “好!”

    三只军队的守备将军,也就是王二狗和葛静和葛涛,都在葛谨风面前连连谢罪,对天王的伤势关怀备至,嚎啕不止。

    葛谨风的作风一如既往,虽然看他们仨都是废物、垃圾、酒囊饭袋,语态却和往日一样,平静温和,彬彬有礼。

    三名守备反复就要求谒见天王,当面问安。

    葛谨风一味婉拒,他本算让天师伪造成天王的样子,只要别话,不会露馅,他的内力威压足以以假乱真,只有按次收费这一点不好。但现在有一个新的计划。

    三名守备哭诉道:“臣等和蒋氏并无瓜葛,只想遥问天王安好。”

    正在话间,狄州守备的使者到来:“启禀殿下,守备葛宣派二儿子来问天王安,命人前来禀报,叩请殿下恩准。”

    葛谨风点点头:“等他来了再。”

    李媛被人推进来,只得:“爹爹,我娘她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

    三名守备都站起来:“臣等正该叩见太子妃。”

    “且慢!五姐脾气不好,她此次失利,你们先别去,孤先去哄哄她。”葛谨风趁着太子妃追杀余党回来,暂时离开。

    留下葛淼顺着他的话头肆意编排:“文‘大王’秉性傲慢,脾气火爆,贪财好色。奈何武功高强,兄弟们不要轻易惹她。”

    王二狗和葛静骄傲的:“我们早和她过交道!晓得的!”

    葛宣:“她有多漂亮?”

    葛谨风找到文蜀:“五姐,我有个算。咱们赌一波大的。”

    文蜀拍他大腿,搂着脖子,嘴唇贴在他耳垂上:“好!我正算把这些五仙堂的人物尽其用!他们在天下间都是一团迷,各国天王都想知道五仙堂的底细,就连江湖中各大门派,也一样好奇又不安。这些厚礼不能轻易摆弄,除了给鹿鸣派送一个之外,其他人嘛,就得待价而沽!风郎,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干背青挪石材(贩卖人口)的事,嫌那损阴德。五仙堂这帮鬼,弄死也不损我阴德,落在我手里,用得好了是一样异宝!只有一点,现在不能走漏风声,恐怕五仙堂再派人来营救或是灭口。你有点上火,一会给你弄些猕猴桃吃。”

    葛谨风一怔,摸了摸耳朵上的泡,刚起来还不觉得疼。微微往后避开,瞧着自己脚上的鞋子:“我的不是这个。是对内的,暂时不算让天王露面。现在让他‘生死不明’,等到挥师西下时,到了紧要关头,再请他出来大挫敌人锐气。眼下恩威并施,除了允许他们恢复本生姓氏之外,我还要加一条。”

    “你。”

    葛谨风攥住她的手,眼中的哀愁耻辱和怒火交织在一起,明亮动人:“五姐,你我是不会有儿子的。在这平乱剿匪,大魏重归一统的过程中,谁立功最多,是社稷重臣,要他把儿子过继给我。这样一条,神佛听了也要动心。”

    文蜀笑道:“你若不拘男女,我也可以当太子,叫你一声好听的也不难。”

    葛谨风又好气又好笑:“正经的呢!别人叫你文大王还不够?你跟人以婚约赌斗,我以大魏天下押注。反正我也得过继别人家的,葛氏老姓的么,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当初跟谁天王起家时,不惜生死,倾家荡产的资助,到如今高官厚禄世代袭爵还不知足。只要不是我亲儿子,是谁儿子还不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