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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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童慌忙拿了太子备用的大氅, 给屠毅遮蔽身体:“请随人来。”

    庄阳子如鹤羽的白发在斗中散乱下来,几缕被洗的轻飘飘的头发垂在眼前,鲜艳的红色和混杂强壮、一跳一跳的内脏滚在他雪白的衣袍上。他的轻功好到葛昆仑看不出破绽的程度, 而容貌也和庙观中的神仙一般无二,又温和又慈悲。捧着肚肠, 血染白衣, 惊愕的质问:“太岁?你杀了我?你就这样杀了我??这些年如果没有我,蒋氏已经把你取而代之!”

    葛谨风唯恐他用最后一口气暴起伤人,冷静的躲在文蜀身后:“对,是我杀了你。见到我爹爹, 你跟他, 我不忍心他老人家独自上路, 送他最宠爱的皇后和天师陪同。”

    庄阳子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元气已被击破,他难以行动, 勉强移动了一下,只觉得上半身和下半身脱节。自点住穴道——止血是止不住了, 却能阻断痛觉,不会痛的死的很丑。

    “呵呵呵。”庄阳子缓缓抓着桌子,让自盘膝坐下,真正的疼痛已经停止了, 只剩幻痛:“贫道是神仙,不会死,只会尸解归天。葛昆仑人死为鬼, 贫道人死为仙, 两道速途。”

    葛谨风冷声道:“自欺欺人。”

    庄阳子觉得极冷,他的面色苍白, 声喘着气,忍着追求自的目的,还要狠狠的报复他:“太岁,药方是真的。但是,只有贫道来制药,才能起效。”

    葛谨风的表情看起来扭曲而痛苦,只能用饮恨吞声来形容。

    最终他选择不相信。

    文师父左右看看,都替他们尴尬,纵身离开屋里。当世轻功三绝中,两个人围攻其中一个,外带一个实力强横的人,杀了天师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拿。

    庄阳子感觉自渐渐魂魄离体,三魂渺渺,七魄茫茫,轻声感叹道:“作茧自缚。文蜀要得逞了…贫道去也…”

    葛谨风听见了,故意装作没听见:“道难,他最后一句了什么?”你敢不敢跟我实话?

    文蜀皱着眉头:“他你作茧自缚,我要阴谋得逞。”

    葛谨风盘算了一会,她是想要霸占军权?还是想要控制朝堂?总觉得这些都不能满足她。从一个寨主到并非招安成了元帅,再到一国之母,她的欲望被满足吗?显然不能。山河壮丽美人多情,多多益善,哪里有够。

    他故意问:“你有什么阴谋?”

    文蜀低头看着自的双手,双手上一片淡金色,她脸上坦荡磊落:“风郎,我的为人你最了解。我从来不弄阴谋诡计,直接。”

    葛谨风暗自思量:天师的意思是不是他死之后,我身边就都是文蜀的人,我这个天王完全落入她的掌控之中?他把我大内高手置于何地?又把朝廷文武官员置于何地?只要文蜀还是这么不会弄权术,她永远也别想挟天子以令天下。

    文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知道他心眼,现在又叠加了所有帝王都有的多疑,看起来还挺沮丧的。应该趁机笼络他,哄哄他,人被严重刺激会精神失常,这是常识。我需要一个不发神经的天王,不要前朝那种一继位突发癔病开始胡搞乱搞的废物,也别万念俱灭跟我同归于尽:“风郎,你看屠毅的身体怎么样?”

    葛谨风猛地站直了,抬头盯着她双眼:“我看的不如你仔细。”

    你如果敢……我要告诉商鹿!

    “他的奇经八脉、任督二脉粗壮有力,内功在体内按二十八周天运转,如大江奔流,势不可挡。调服龟蛇,锁住踞踬二尸、水火二气。我简单点,你看他太阳穴鼓起,永远满面红光,气血毛发无不旺盛,寒冬腊月穿一件淡薄锦衣不觉得寒冷,可见内功浑厚。”

    葛谨风看他只是个壮汉,看起来和其他壮汉没有区别:“是啊。”

    你就蒙我吧。

    文蜀激动的捏着拳头:“他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其实我也是。我师父一眼就看出我根骨奇佳,神女派掌门也曾有意收我做入室弟子。我比他差在什么?”

    葛谨风想了想:“他是外戚,不劳而获。不像你还得劳心费力,经营山寨,讨活路。”

    文蜀锤桌道:“他不成婚,不纳妾,不沾染女色。”

    葛谨风心领神会:“阳气者,若天与日。”所以你要为了练就高深武学,终身禁欲?这哪里是为了练武,是为了安我之心。

    文蜀点点头,故意掉书袋:“光阴紧迫,只争朝夕。”

    葛谨风一时间觉得感动,一时间又觉得她有点见外和提防自,都不如原先那种目空一切的状态,那样的文蜀很好骗。

    ……

    商鹿真的很忙,被急招入宫,陪着未来的天王探讨一下十月初九的登基流程,又拿到学士们撰写的三篇《天师登仙赋》,他要负责选定其中一篇,用来宣扬天师是怎样难忘老天王的恩德,随之而去、以身殉王。

    太子准备把天师的灵柩随葬,葬之在右。

    大魏目前为止还没发现新的、独当一面的人才,他就得什么都干。

    “不劳民伤财就行。”

    出宫料理政务到深夜,又接见了十几个待考察的官员,一转头发现太子妃坐在自书房里,三瓣嘴的猫儿在旁边斟茶倒水,伺候殷勤。

    “深更半夜,文娘娘何故来访。”

    文蜀杀完天师就出宫去了,先和金欢儿、王曼凝面谈了神女派的事务,谈论了数日了还没定妥,王曼凝不愿意让神女派的青楼女子们任凭去留随意嫁人。

    又出城去见了魏负和柳山阳——大胜山另外四个头领被杀了,他俩机智的带人投降,还在要求待遇,想要仙机县和乌河作为卧虎军屯兵之处,想要官位以便衣锦还乡——致使她有些疲累。劳累时本不该见人,但商鹿那么聪明,自懂不懂脑子有什么关系呢?

    “你勾引我,我岂能不来。”

    商鹿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在破口大骂的前一秒想起她指的勾引是自对并称天王的提议。他生性不爱故弄玄虚,更烦隐喻暗示和哑谜,走过去坐在对面:“动心了?是因为我才动心,还是不论谁都会动心?”

    文蜀托着腮,也不笑,有些笑不出来,紧紧的盯着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能不愿意?我倒想问问,你做的是大魏的官员,怎么敢这种话?”

    商鹿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正是为了大魏的长治久安考虑,才有此提议。文蜀,你这个人贪财好色,爱惜羽翼近乎沽名钓誉,手高眼低。”

    文蜀没吭声,她至今对于自扣门没多招揽喽啰这件事耿耿于怀。

    手高眼低的是能力强但策划的不对,是吧?

    承认我能力强、武功超级厉害就可以了,在这个基础上骂什么都行。

    猫儿急了:“丞相!你怎么能骂我家大王!”

    商鹿:“我没骂她。葛太岁嗔心太重,文道难贪欲太强。”你们夫妻俩,一个喜欢开棺戮尸、按照名单杀死政敌,绝不容情宽纵。另一个贪名贪利,要牢牢把握财势,偶尔救济贫苦但绝不会仗义疏财。

    本来是很合适的一对夫妻。但有个致命弊端横亘你二人之间,将来容易被他人乘隙而入,挑拨离间,甚至不用太难,只要把月旦评上葛谨风的排名放在你之上,就够了。以大势和天下悠悠之口镇压,二人一心不难,这就等同于加封异姓王、镇国大将军。

    以虚名换实利。

    文蜀满脑子浆糊,别分析了,想都想不出来:“荣枯得失皆由命,寿夭穷通总在天。看吧。”

    商鹿自倒茶喝:“大魏三世以后,我顾不上,我执政期间要上下一心、海晏河清。”

    一阵秋风飘过,卷进来几片黄叶。

    穿着黑袍的女人消失在屋中。

    猫儿追出去,尽力追赶,文蜀感觉到了,停下来等他。

    “大王,您不是一直都很想称王称霸吗?”

    “事情有点复杂。”文蜀抿着嘴沉思了一会:“但我知道一点。商鹿绝不会为我好而去做什么事,他为的是治理好他主政的国家。他这么一做,必然有反制我的手段。”

    猫儿挠挠头:“能有啥手段。也就是你要是有什么对不起风郎的地方,天下英豪都不屑为伍。他先占一个仁至义尽。”

    文蜀揉脸:“你子变聪明了。唉,累,不想了。这事不急。我回去睡觉去,明天还得去灵前发呆。初九继位,十九日册封我,事可真多。猫儿,你想回来跟着我,还是继续跟着丞相?”

    猫儿咬着指头:“我在您身边作用不大,还是留在他身边吧。他没别的亲信,我能听许多事。和细妹常来看我啊。”

    宫墙森森,粉墙金瓦,灯火熄灭后略有些寂静萧条。

    大内高手从诡异的地方探头出来,见夜闯皇宫的是未来的皇后,又躲回去。

    侍女们过来服侍她更衣洗漱,低声:“殿下在屋里等您,等累了,先睡下了。”

    段玉娇:“大王,天师身边的老道童在朝廷派人上门时举火自焚,整个天师府烧到现在,火还没灭。也不知道从灰里能不能筛出金子。”

    “怕是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