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记忆中, 那次回去之后她便因为修为提升，晋升望神而沉睡至今。一醒来便已经是三百多年后。

    伏灵靠着他肩膀，奉一侧头看她, 抿紧双唇，轻轻嗯一声, 没再多问。

    这一切都是伏辰提前安排好的, 他只告诉自己，伏灵往后不会再痛苦，却没告诉他, 会是这样。

    奉一抬手试探，试探越深，眉头皱得越紧。

    伏辰并不是封了她的记忆，而是转移替换了伏灵几乎所有的记忆与情绪。

    这样一来, 伏灵不会害怕, 但也不再拥有更多的情感，她会认得所有人, 但却不会对任何人有多的情绪。

    “你为什么试探我？”

    伏灵忽地开口，声音有些冷，奉一回神发现她正两眼警惕的看着他，眼睛里的防备与疏离陌生比过往的不认识还要让人不喜欢。

    奉一拨开她的头。

    “看看你修为到什么程度，看看你有没有能力保护阿幸。”

    伏灵撇嘴，“自然可以，我已经是望神修为，以前阿幸受的苦往后都不会再受半分。”

    她顿一下，补充道, “你也是。”

    话音刚落，奉一忽然回头看她, 一双眼睛阴气沉沉，看得人浑身发毛，眼神里的冰冷和探究让人感到不适。

    他语气平淡问，“为什么回来？”

    伏灵愣住。

    “不该回来吗？”

    “为什么回来？”

    “阿幸是我的孩子，他现在在重新化形，我当然应该回来守着。”

    伏灵一字一句，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落在奉一耳朵里，无比的清晰，语言里的情绪被放大，是责任，是应该。

    那天晚上，伏灵回答完这句话之后，奉一看她会儿便消失不见。

    自那之后，再没出现过，落秋地不断有新的天元族人降生，但却从没别的人来过这里，奉一也没再来过。

    伏灵守了没多少天，也时不时悄悄回趟天界，然后再回来接着守。

    她不上来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守着。

    不带任何感情的守在这里，她应该的。出于身份，出于责任，无关其他，对着那颗蛋，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控制不住流泪，到后面或许是习惯了，能控制了，那种淡淡的难受感也彻底消失。

    她每天坐在那里，已经不是专程来看着蛋，而是换了个地方修炼，顺带看着面前这颗蛋而已。

    甚至闲暇至于关心的也是伏辰何时出关。

    修炼之中，日子便过得极快。

    眨眼间百年便过去。

    百年间，奉一没出现过，伏辰没有出关，怀幸也仍旧在蛋壳之中没有化形，伏灵修为长进不少，用不了多久也快要晋升长神。

    伏辰闭关时她还在沉睡，也没给她留话什么时候出来，她问了晚鱼，晚鱼也只是摇头不知道。

    每月天界都有一次大会，伏辰闭关，她醒了就应该要到场。

    这日她照常去凌霄殿，凌霄殿上却一个神仙都没有，空荡荡的。

    环视四周，高大的柱子，空旷的大殿，缥缈的仙云，竟让她心底生出一种慌乱的感觉出来。

    她等候片刻后，一群神仙便争先恐后的抢着进殿。

    伏灵看着匆匆赶来的晚鱼仙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让你们全都去处理。”

    晚鱼眨眨眼，勉强地勾了勾唇角，“没什么，好事，刚刚天水镜那边传来消息，天水镜和天族和好，往后互相来往不受限制，恢复如初。”

    伏灵怔愣住。

    她在天水镜百年，也没见过奉一，这百年间她不怎么管天界的事，对于两边的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

    现在突然听到这消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后知后觉的点头道，“好，确实是好事。”

    她双眼有些无神地看着前方，未曾看到一众神仙黯然的眼神，也不曾看到晚鱼喉咙哽咽想冲动之下跟她些什么的模样。

    半晌没人话，她便道，“那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没有神仙阻拦她，她顺利回到天水镜。

    落秋地上全是各种大的蛋，却没有怀幸的那颗蛋，那个位置空空的，只有地面上那个不深不浅的坑可以证明，那里原来是有一个蛋的。

    伏灵眉头一皱，探知过周边的情况，确认没有怀幸后直接去找奉一，却不料没找到。

    刚刚下令天界与天水镜和平相处的奉一不知去了哪里，找遍整个天水镜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见过那颗蛋。

    她这百年都在天水镜，天水镜的神仙都认识她，对于她的存在丝毫不奇怪。

    甚至好心告诉她，“少族长将公子带走了，长公主无需担心。”

    伏灵得到了蛋的去向，便不再过多担心，安安稳稳坐在原来的位置修炼，等着奉一把蛋给她送回来，正好也和奉一一下大婚的事。

    娃都这么大了，天界与天水镜也和好，他们没道理还不成亲。

    可是她等到半夜的时候，忽然觉得浑身难受，心上有烈火在烧，烧得她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脑子里突然涌进来很多的记忆画面，混乱成一团，还有很多的情绪，痛苦不堪，让她倒在地上无声痛哭。

    不等她理清楚，那都是些什么记忆，那些画面就都又消失了。

    什么都没留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浑身想被抽光力气，艰难地从地上坐起，疲惫不堪，擦干脸上的眼泪，抬眼便又看到一个人儿站在她面前。

    她愣住，那人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摸摸她的眼睛。

    “娘亲。”

    清脆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落在伏灵耳朵里是亲切的生意你，熟悉又有一些陌生。

    怀幸上前擦掉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抱住她，“娘亲别哭，阿幸没事。”

    伏灵笑着点点头，“好。”

    “你爹带你去了哪里？怎么今日化形了？”

    她将怀幸抱在怀中，站起来去找奉一，边走边问，“你爹呢？他没回来吗？”

    怀幸双手搂着她脖子，“娘亲，爹爹在舅舅那里。”

    伏灵眉头一皱。

    伏辰那里？天界？伏辰不是在闭关吗？

    “舅舅受了好重的伤，浑身都是血，胳膊和腿都被砍了，现在在无奇仙尊那里，爹爹也在。”他手下搂得越发紧了，他挨着伏灵道，“爹爹让我回来找娘亲，娘亲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伏灵脑子里轰的一声，听着那些字眼整个人都慌了。

    根本顾不上怀幸的那些话，直接带着他就去了无奇仙尊那里。

    那里布置了厚厚的一层结界，饶是现在接近长神修为的她也进不去。怀幸挣扎着从她怀中落到地上，双眼笑着，“娘亲，你别害怕。”

    他蓦地哽咽，眼睛里瞬间聚满眼泪，“阿幸已经不是蛇了，阿幸现在是狐狸，爹爹也化龙了，你千万别害怕。”

    他咬着下唇，伸手施法开了结界，结界内是一间屋子。

    伏灵心中有些许慌乱，被怀幸牵着进去。

    屋子里，有个人正在桌案边背对他们站着。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止住咳嗽的时候，怀幸叫他一声，“舅舅。”

    他转过头看过来，对着怀幸笑了笑，又对伏灵点了点头眨眨眼，“醒了？”

    伏灵走上前，仔仔细细地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确认过他没有怀幸的那些情况之后，她才松口气，“你怎么回事？怎么还使幻术骗阿幸，给孩子都吓哭了。”

    她抱起怀幸，拍拍怀幸后背，瞪伏辰一眼。

    伏辰笑笑没有多。

    伏灵拉着他问了些话，伏辰也都一一回答了，见情况差不多了，伏灵才接着问，“奉一不在这里吗？”

    伏辰点头，“在的，没现身罢了，你有事要与他？”

    伏灵嗯一声，“想商量一下婚事，怀幸化形成功，你也出关了，天界与天元族刚刚和好，正好借此机会推进一下，所以差不多也该是把这事一的时候了。”

    开头那几个字刚刚出口，伏辰脸上的笑容便直接凝固，然后消失。

    紧接着，房间里出现了另一个百年都没有出现的人，他站在伏灵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你……”

    “伏灵，在这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先解决。”

    伏辰断了奉一要的话，他面色有些严肃地看着伏灵，“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你修为越来越高，我承受不住，也藏不住，与其哪天你突然想起来，不如现在就还给你。”

    伏灵摸一把怀幸的脸，挑着眉头，没话。

    怀幸搂着她脖子的手很紧，脸也不敢靠近她，在她怀中，上半身也尽量与她保持距离。

    一双眼睛泪汪汪看着她。

    “娘亲。”

    伏辰垂下眼眸，声音有些轻，“以前我只知道你很难受，不知道到底有多难受，直到我不敢上凌霄殿借口闭关，只因凌霄殿上有蛇族的神仙，直到我也同你一样，浑身鲜血。”

    “姐。”

    几百年来，这是伏灵听到的第一声姐姐。

    “对不起。”

    他忽然的态度，让伏灵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感，她看看伏辰又看看奉一，奉一躲开视线，几乎不敢看她。

    “阿辰，你什么呢？”

    她话音落下，伏辰才伸出两只手来。

    伏灵这才注意到，这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双手紧握成拳，掌心摊开，露出掌心深深的血痕印子。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