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长路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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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她话语一出,空气仿佛凝滞。

    刘班主僵硬着脸闷笑一声:“呵呵,这位姐可真会耍人,什么紫罗戏衣,苏大家的都走了三十年,这话可不好乱讲啊。”

    那守门人此刻也意识到了来者不善,可看着眼前的这洋气姐,里只提了一盏马灯,气定神闲,仿佛成竹在胸。

    “是吗?”

    洛萤的眼睛直直地盯在这烛火荧荧的,香气袅袅的美人神像。

    “苏大家,您以为呢?”

    她柔声轻问。

    正堂之内的美人神像并不高,仔细看着,也不过是一般的神像大,但却异常精致。

    神像表面漆色浓艳,华贵非常,在供桌上冥冥烛火的映衬之下,影影绰绰的,显出妖冶的狐脸来。

    那浓紫的神衣裙裾之下,仿佛暗藏幽深。

    月色渐浓,斜斜地照进了屋檐的一角,烛火幽幽。

    洛萤的阴阳眼之下,清楚看见这宛若九天仙妃的女神像走出一道娉娉袅袅,摇曳生姿的身影。

    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仿佛进入了神鬼之域。

    头戴金冠,紫帔戏衣,宛若戏曲之中的神仙妃子,艳丽无边。

    “姑娘,我倒是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

    她款款迎到洛萤的面前,眼带打量,语气稀松,听在人耳里却带着诡异的戏腔,语调高低起伏。

    “久仰苏大家大名,不请自来,还望勿怪。”

    “在下洛萤,诚和当的新东家。”

    洛萤依旧提着中的马灯,阴阳眼视角之下,那人脸与狐脸交织,看得人几乎重了影。

    苏瑶仙的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面容似笑非笑。

    “尘归尘,土归土,天道誓约,就算是你是那人血缘后代,因果已了,你若是想报仇,恐怕天道不允。”

    洛萤瞳孔一缩,她并不知道洛永诚与那紫罗戏衣的主人,也就是苏瑶仙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她介绍自家是诚和当的新东家,也不过是开口一诈,希望能诈出点东西来。

    这一诈,苏瑶仙言语中的意思是,她与洛永诚立下过天道誓约,誓约结束,她取了命,因果了断,别人再也无法干涉,而且是天道不允?

    顷刻之间,洛萤面色不变,心思流转,再度开口:

    “因果已断,我自不会横加干涉。”

    “今次前来,是想与苏大家谈个心。”

    只听苏瑶仙笑了出来,好似碰见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一般。

    “谈心?谈什么?”

    她饶有兴致地问着,看向洛萤的眼神里满是玩味。

    “先谈谈杜兰芝。”

    听到洛萤此言,苏瑶仙的语气一冷。

    “你既知晓因果,又何故前来?杜兰芝立下了誓,却违了约,取她人命乃是天道默许。”

    “穿上这紫帔,得我二十年浸淫戏曲之功,嗓音透亮,气韵充盈,唱念做打,无所不精。”

    “得紫帔,此生独身精于戏,传此道,但有二心,违者即死。从杜兰芝接过这衣裳的那天起,那就立下了誓约。”

    “可她杜兰芝偏偏生了二心,我为紫帔之主,按约取命,有何不可?”

    “你要知道,这紫帔能让把一个人捧到天上去,这春喜班里,何人不想得此殊荣?”

    “我选了杜兰芝,可她因为一个书生违了约,动了情,你她不该死吗?”

    苏瑶仙语气冰冷的反问,带着隐隐压抑的怒意。

    她衣袖一甩,只见那春喜班的刘班主也被卷了进来。

    在刘班主的讲述中,杜兰芝名叫二丫,是刘班主从拐子里买下来的。

    二丫初来的时候,骨瘦嶙峋,只剩个皮包骨,连人的模样都看不出来了,可怜得很。

    那几年正是世道乱的时候,生计艰难,把她买下来给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惠,谁又不可怜呢?

    五岁的丫头肩不能扛不能提,在戏班子当个娃娃似的养大了,七岁开始学习,一学就是六年,十三岁穿着紫帔以艺名杜兰芝登台,名声大噪,一举成了春喜班的台柱子。

    自三春班与四喜班合并之后,这春喜班里从来不缺既有戏曲天赋,又下苦工的人。

    戏子是下九流,甚么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人皆有权不过是新朝这几年的事儿。

    那看客票友捧着你的是个角,不捧你的时候不过是玩意儿罢了。

    杜兰芝能被捧起来,是瑶仙娘娘选的人,穿上了这紫帔。

    不然这春喜班第一花旦的位置,凭什么给一个丫头?

    角捧起来了,春喜班阔起来了,杜兰芝更是被班子里都捧着呢。

    全班子捧着这一个人,大花旦,刀马旦,青衣,她杜兰芝无一不精,名声传出去,一身的功夫是班子里一点点喂出来的。

    这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杜兰芝穿上了紫帔,是被瑶仙娘娘选中的人!

    不然这偌大班子,凭什么为她杜兰芝服务?

    紫帔就是瑶仙娘娘的意志,穿了这衣服,就担了这责任,替瑶仙娘娘把这戏传下去。

    杜兰芝若是不愿,那班子里还有的是人愿意,这行当里终生为戏的人也不是少数。

    她穿了紫帔,享了好处,却又想贪恋那男女之情,哪有这般好事儿?

    这是对戏之一道的不诚,不专!

    瑶仙娘娘能让她被捧起来成个角儿,自然也能收回来。

    况且,在穿上那紫帔的一刻起,就已经立下了誓约。

    刘班主唾沫横飞地着。

    “原来是这样啊。”

    洛萤轻声道,仿佛明白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您明白了?这杜兰芝犯了规矩,死有余辜!”

    似乎是仗着苏瑶仙在背后撑腰,亦或是对瑶仙娘娘的充足崇敬与信任,刘班主的掷地有声。

    此刻,苏瑶仙再度看向洛萤,又问了一遍。

    “姑娘,你她该不该死?”

    却见洛萤沉吟了一下,将左的马灯似乎提的累了换到右。

    “苏大家,杜兰芝该不该死,我了不算,你也了不算。”

    “当然,最关键的是,她还没死。”

    罢,洛萤转身就走,即便是依旧处于苏瑶仙的场域之中,阴阳眼之下,她依旧可以看清正确的路径。

    苏瑶仙的衣袖一甩,语调高高扬起:“你什么?”

    却见那姑娘不管不顾,不言不语,直接走向外部,已是出了春喜班香火的范围之内。

    洛萤提着马灯走到街上,这些天下午往外跑,虽然坐着胶皮,春喜班,潇湘馆,鼎丰戏院,警察厅这些路线早已经铭记在心底。

    而此刻,她脚步轻快,每一步迈的不大,可速度极快,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

    断壁残垣,凄凄月色映得这焦楼鬼气森森。

    提着马灯,洛萤毫不犹豫地迈入这一片焦土之中。

    “姑娘,你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我的脾气可不好。”

    苏瑶仙的化身不知何时出现在洛萤的身边,看着鼎丰戏院之内的景象,冷哼一声。

    洛萤抬起马灯,照亮了苏瑶仙的面孔,她身上依旧是那一袭紫帔,只是比起在春喜班之时,浓重的香火气淡了不少。

    “苏大家,我过,只是想和你谈个心。”

    “我杜兰芝没死,这话或许有些歧义,但不算错。”

    “杜大家尚有一丝执念残存人间。”

    洛萤语气淡淡,对苏瑶仙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

    “白姐,请您出来吧。”

    随着洛萤的这一句,只见烧了半残的戏台之上,突然盏盏灯笼亮起,如这深沉夜色中的一抹幽光,灯笼之下,正是一位身段窈窕,容貌绝艳的戏衣女子。

    潇湘馆头牌花姐,白沉霜,戏院大火当日位于二楼包厢听戏的客人之一。

    只听白沉霜屈身一礼,“兰芝见过瑶仙娘娘。”

    那模样与作态,话的口吻语气完全与杜兰芝一样。

    “还留了一抹执念在世,杜兰芝,你当真是惦记你那好情郎。”

    苏瑶仙摇头冷笑,肉身已死,身魂消散,居然还能残留了一丝执念附在人身上。

    “动情分心,违背了紫帔与瑶仙娘娘的誓约,兰芝万死不辞,不敢有怨怼之心。”

    “兰芝借白姐之身,亦不得已,并非惦念他人。”

    她看向苏瑶仙的眼中没有半分惧怕,只有无边的坦然。

    “娘娘曾教导兰芝,人生难得圆满,但我们唱戏,每一台戏都要唱完。”

    “兰芝尚有半台戏不曾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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