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马驹

    沈将军忽然问起,郭子晓再次回忆，“将军，是在听到哈尔米亚之前的事。那次我同老韩中了迷药,醒来的时候就失去了那帮西戎人的踪迹。再后来,我们再次遇上他们,才知道他们的首领叫哈尔米亚。”

    薛超和五又齐刷刷都看向沈辞。

    是这么回事，上次韩将军和郭将军就是这么的。

    沈辞环臂,靠在桌角处微微躬身，继续问道，“也就是,在你们被下药昏迷前,哈尔米亚并不在这群人里，你们也没有见到过哈尔米亚,反倒是后来被他们迷昏之后，再次见到这帮西戎人，才知晓他们首领叫哈尔米亚的？”

    郭子晓肯定,“是，将军得没错。”

    “怎么了,将军？是哪里有问题吗？”郭子晓一头雾水。

    薛超和五也是。

    沈辞抬眸看向郭子晓，见郭子晓一脸探究模样,沈辞沉声道,“我之前就觉得何处奇怪，你这次这么一，我倒是在想一件事。子晓,你和韩关都是边关驻军,时常潜入西戎,和西戎人打交道是家常便饭,经验也很丰富，所以你们两人一定很谨慎。但这么谨慎，还是在途中被他们下药迷昏了，明他们也很谨慎，而且有备而来。既然他们已经谨慎到能找出你们的破绽，又给你们下药了，还怎么会那么粗枝大叶，连他们首领叫哈尔米亚这么要的事情都会被你们听了去？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沈辞完，不郭子晓，薛超和五都愣住。

    “我艹！”郭子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特意的吧？”

    沈辞继续环臂，且垂眸，“我猜你们中了迷药昏迷的时候，哈尔米亚就在了，而后他一直跟着你们。”

    郭子晓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

    沈辞继续道，“他是特意让你们知晓，哈尔米亚来过了。”

    郭子晓几人都脸色煞白。

    薛超忽然想起曲城的事情，不由叹道，“将军！在曲城的时候就是，哈尔米亚特意见过将军，然后引将军去追另一人，等将军折回的时候，他用血书给将军下了战书！”

    这就是哈尔米亚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几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立城边关多年，和西戎人交无数次，胜败皆有，但从未见过像哈尔米亚这样的疯子！

    沈辞敛了眸间思绪，温声道，“回去的路上多心，记住，如果遇到了哈尔米亚，不要和他硬碰硬，你们不是他对，迂回曲折，除非确定抓得住他，都先跟踪他的踪迹，不要贸然动。同他一道的，应当有精通燕韩国中诸事的人，也很清楚你们的来历。这一趟先回立城，同刘将军汇合再，务必提醒刘将军，加强边关的戒备和盘查，多事之秋，再多心都不为过。”

    “是！”几人拱。

    郭子晓叹道，“眼下将军不在，刘老将军也不在立城，只有刘将军在，此事，不知刘将军是否能应付？”

    沈辞眸间短暂迟疑，而后低声道，“子晓，让人知会刘老将军一声。”

    “是！”郭子晓再次拱。

    此事告一段落，明日将军就要护送天子和太子回京，这一来一回至少几个月不在边关，五一面伸挠头，一面嘟嘴，“将军，我舍不得你”

    沈辞也看向他。

    五到了军中就一直跟着他，他去到哪里，五就去到哪里，五一直依赖他。

    郭子晓看了看五，又看向沈辞，“将军，就让五留下吧。”

    “啊？”五意外，“你们都回立城了，我留下干嘛？”

    郭子晓笑，“我们五灵啊，将军身边总要有人照看，你不腿脚挺利索吗？你留下，也好给将军帮衬着”

    郭子晓佯装悄声，“顺便盯着将军，别让他生了不回来的念头，你得盯着！”

    “哦，是是是！”五恍然大悟。

    屋中都跟着笑了起来。

    五也想起上次将军险些出事，幸好他正好赶到。

    将军再厉害一个人，身边也不能没人。

    他是立城边关驻军中腿脚最利索的一个，他留下来当然好。

    沈辞环臂笑道，“之前我怎么的？”

    五叹道，“京中不比边关，守好自己的嘴，心祸从口出”

    沈辞轻嗯一声，“那你这一路管得还好吗？”

    五伸捂嘴，眼珠子连着转了好几圈。

    沈辞没有再戳穿。

    沈辞再问起，“这次见过云娘了吗？”

    五的嘴再次比旁人都快些，“见过了见过了云娘还问起将军，陛下和太子呢！云娘早前哪里知晓是陛下和太子，后来将军护驾的事整个阜阳郡都知晓了，云娘这才知晓，早前在她家接住的是陛下和太子！”

    薛超和郭子晓都忍不住笑。

    一到这种时候，五的嘴就总是最快的那个。

    “傅叔呢？”沈辞又问起傅叔来。

    在阜阳郡的一路一直是傅叔在照顾他和陈翎，若不是傅叔为人肝胆，又老练警，他们这一路很难安稳同敬平王汇合。

    薛超应道，“哦，将军傅叔啊！傅叔可好了，还托我们问将军好呢！这一趟同将军一道，算没白活这一回。”

    沈辞笑了笑，遂又提起，“对了，还有一件事，劳烦你们两人一趟。”

    “将军您。”薛超看他。

    沈辞道，“这次我受伤，一直替我治病的大夫叫胡伯，他儿子早前也是立城驻军的将士，十几年前死在边关了，胡伯一直想去边关看看，但年事高了，想投军医，军中不收。立城路远，又是边关，他自己一人没办法去。我答应过他，若是回立城边关就带他一道去。眼下我一时半刻走不开，所以胡伯的事我想交予你们两人，替我送胡伯去趟立城。若是可以，问问能否在军中给胡伯谋个军医的职位，若实在不行，就让胡伯暂住我在立城的官邸，有士兵风寒病，就让他们去找胡伯看病，多走动着。”

    沈辞心底一直记挂着胡伯的事。

    “将军放心，此事交予我和薛超。”郭子晓应声。

    他们今日才来，明日就要分开，确实仓促了些，但当交待的都交待完了。

    临末，郭子晓又道，“对了将军，我有话要单独同将军。”

    沈辞颔首。

    待得薛超和五离开，郭子晓才从袖袋里掏出一枚极的口哨类的东西递于沈辞。

    柳土烧制的？

    沈辞意外看向郭子晓。

    郭子晓道，“我记得在曲城同将军探查失火之地的时候，将军给我看过柳土烧制品的残渣，柳土名唤土，但实则是可以锻造的材料，耐高温，很坚硬，造价不菲，且锻造工艺难，能将柳土制品都烧成了残渣，火势定然很大。”

    沈辞记得。

    郭子晓继续道，“末将还记得将军还过，柳土锻造的东西并非不常见凑巧的是，这次在来淼城的路上，竟然见到柳土烧制的哨子，便买了下来，听当地的商人，有人在卖这种东西，因为不常见，所以要等识货的人，但利润很高，所以也愿意卖。末将越看越觉得这上面的花纹有些像在曲城见过的那批残渣上的花纹，所以带来给将军看看。”

    沈辞认得，郭子晓这么一，他更确认是一样的。

    沈辞反复看了好几次，“子晓。”

    沈辞刚唤完，心底又微微顿了顿。

    ——自安，留在朕身边，哪里都别去，什么都别管不回立城，不管哈尔米亚，同朕和阿念一道回京，边关的事，你都不要再管

    “将军？”郭子晓看他。

    沈辞垂眸，心底轻叹一声，又道，“子晓，听着，私下打听这批柳土交易，谁都不要告诉，也不要让旁人知晓我在查此事。”

    “是！”郭子晓听令。

    柳土大都在安城附近出产

    沈辞再次看了看中的哨子。

    ***

    从平南侯府出来，盛文羽在校场清点驻军，提前做离开的部署安排。

    “世子，沈将军来了。”有副将通报。

    盛文羽抬头看了看他，沈辞朝他笑了笑，环臂站在稍远处，没打扰他。

    盛文羽收回目光，重新回到周围，“就照此安排，先让怀城守军提前清点一轮，宁相去怀城的时候，确保不要出乱子。”

    “是，世子！”副将应声。

    都见沈将军来了，应当是同世子有事商议，周遭没有人再逗留。

    “沈将军。”

    “沈将军。”

    离开的人都陆续同沈辞招呼，沈辞颔首回礼，待得旁人都离开，沈辞才上前，“你方才来驿馆寻我？”

    盛文羽轻嗯一声，“校场走走？”

    “好啊。”沈辞笑。

    两人在校场的训练营地上并肩踱步，训练营地上还有是士兵在对练，空的有，持刀持剑的都有，到处都是呐喊声，话声，还有训练的声音，很热闹。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的训练是不能落下的。

    沈辞和盛文羽都是带兵的人，这样的场景很常见。

    两人一面走着，一面看着，久在军中，都习惯了右拿在佩刀上，尤其是在军中的时候。

    “见过姑父了？”沈辞先开口。

    “嗯。”盛文羽应声，“这次凡卓不管怎么，不仅没闯祸，谭进落之事又多少同凡卓相关，平南侯府这次面上有光，陆叔高兴都来不及。往年起要让凡卓入京，陆叔都心惊肉跳，生怕他在京中又闹出什么事情来，怕陛下护多了总有一日不想护了，凡卓会栽跟头。但这次不同了！起让凡卓去京中之事，不仅不反对了，还特意嘱咐凡卓年前要抵京，初一拜谒的时候别迟了。”

    沈辞一面听着，一面笑着，“凡卓出息了，姑父心中高兴。”

    盛文羽也道，“凡卓就那张嘴总是管不住，若是管住了，确实聪明可用；若是管不住，那是第二个方四伏。早前凡卓在京中就最听你的话，这次你随天子回京，陆叔定会让你多照看凡卓。”

    沈辞笑道，“那是时候的事，他眼下正叛逆着呢，我可管不住他，他就怕陛下。”

    盛文羽没有应声。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沈辞问起。

    盛文羽正好驻足，行至马厩处，马厩处的副将见了盛文羽亲至，上前将中的马鞭递给他。

    盛文羽接过，而后交到沈辞中，“给，回京路上会路过安城，这是给山海的生辰礼。这马鞭我寻了许久，你替我给山海，原本答应了他生辰去看他的，眼下在怀城怕是过不去了，你正好替我捎去。”

    沈辞接过，又不由看了看他，“你真有心了。”

    盛文羽笑，“孩子嘛，总盼着过生辰，这些东西会记得的”

    沈辞也低头笑了笑。

    山海是他的侄子，他大哥的儿子，要年长阿念几岁。

    盛家，陆家和沈家交好，少逢同山海也好，山海是他们几个看着长大的，都疼他！

    盛文羽看他，“你呢？给山海准备了什么？可别被我这文羽叔叔赶了过去。”

    沈辞笑道，“马驹儿！”

    盛文羽看他。

    沈辞道，“上次大哥带山海来立城，薛超，郭子晓几人带着大哥和山海一处玩得很好，还带山海去看了马驹，他很喜欢，我就告诉他，等他生辰的时候，我送他一匹马驹。啧啧，没想到你送的是马鞭，倒是般配。”

    盛文羽也笑。

    沈辞伸揽上他肩膀，“替我侄子谢谢你，文羽叔叔”

    盛文羽推开他。

    沈辞不恼，继续道，“姑母许久不见想我了，大哥正好是山海生辰，所以我想先看了姑母，然后就回安城一趟，给山海庆生，马驹都带着呢，没想到怀城出事，这次薛超他们才帮忙将马驹给捎带回来。”

    这次若不是薛超，子晓要着急回去，大哥和山海见了他们倒是会高兴的。

    盛文羽看他，沉声道，“自安，这次幸亏你在。”

    沈辞也看他，“也是巧合”

    不远处，盛文羽的副将上前，拱道，“世子，怀城来了紧急军务！”

    既是怀城来的紧急军务便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事情，盛文羽和沈辞两人都清楚，要作别了。

    “稍等我。”盛文羽应声，副将起身退开。

    盛文羽转向沈辞，“自安，回京路上照顾好陛下，京中见。”

    “京中见。”沈辞言罢，见盛文羽转身，同副将一道往另一处去。

    看着盛文羽背影，沈辞又低头看了看中的马鞭。

    少逢

    沈辞笑了笑，也转身离开往平南侯府去。

    这一趟若不是大哥提起姑母和山海的事，他许是还不会回来。

    他去立城的时候山海三四岁，和阿念一样大，但阿念比那个时候的山海懂事多了。

    眼下，山海六七岁了，正好到了练习骑马驹的年纪，他肯定喜欢

    他今日让薛超回西边的时候，再挑一匹马驹来。

    等回京中，他教阿念骑马，阿念也一定喜欢。

    沈辞嘴角扬起，跃身上马。

    校场离平南侯府还有些距离，眼下差不多黄昏，到侯府就入夜了，阿翎那处的事情也应当忙得差不多了。

    这些时日仿佛都习惯了每日见她，哪一日不见，心里都好似缺了什么一般。

    人总是有贪念的，习惯了，就日日都盼着。

    哪怕短暂照面也好。

    他想她了

    沈辞打马而去，脸上都是笑容。

    沿路，街巷处开始陆续掌灯，华灯初上，又到了一日里车水马龙朝宁静偏向的时候，马蹄落下时，黄昏渐远，他有他要见的人。

    ***

    偏厅中，方四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差没扑在陈翎脚下，“陛下呀陛下啊这次谭进犯上作乱，微臣竟然没能拼死侍奉在陛下左右，微臣罪该万死，微臣虽然不中用，但危时候，至少还能帮陛下挡刀子啊，陛下！微臣应当侍奉陛下左右的，微臣一想到陛下担心受怕的日子，微臣就夜不能寐啊！”

    方四伏是真的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眼泪花都看得到。

    曲边盈忍着笑意看向天子。

    天子一看就头疼。

    陈翎也确实头疼。

    ——范玉有才干，这样的人，陛下要用；但方四伏这样的人，陛下也要用。

    ——为君者，可以凭自己的喜好重用臣子和将领，但朝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才会百花齐放陛下要重用沈辞，也要重用盛文羽，要重用范玉，也要重用方四伏。

    好容易，方四伏终于哭完。

    陈翎也抬头看他，“起来吧，方卿，你的心意朕知晓了。”

    方四伏“哇”得一声又哭了出来，“陛下”

    陈翎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