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死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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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寂灯灭,幕色浓浓,阴雾寒清,唯有月辉像烟纱般笼罩在蓬莱阁。

    朝道仙人半边身子隐匿在黑暗中,剑的符文若隐若现,与星禾喉咙只有一指距离,却迟迟不见动响。

    漠漠帐烟笼玉枕,粉肌生汗白莲香,一颦一眠,其状之美,使人惊心动魄。

    窗外竹影婆娑,倏然一道黑影闪过,引来一阵簌簌之声。

    朝道仙人喉头微动,侧目觑见,紧握剑柄的手稍稍松动,紧接着收回了佩剑,转身向黑影追了出去。

    且暂饶他一命,因果轮回,循循相报,日后再寻因也不迟,枉顾惹上杀孽反而更麻烦。

    感觉到杀意的视线和寒意的剑尾消散时,星禾乍然睁开了眼,心脏紧绷感突然放松了下来导致不得不大口揣着气。

    星禾一摸额头才发现布满了汗津,后背里衣因汗水黏在背上,连发丝都丝丝缕缕地缠在身上,一片黏腻。

    他为何突然想杀自己?明明不是不怪罪自己吗?

    言而无信!

    星禾暗忖这些人的话怕是以后都不能过多相信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

    蓬莱阁外。

    那道黑影身法矫健,行为敏捷,仿佛他刚才的存在只是海市蜃楼。

    哐啦——

    一把泛着冷光的剑倏然插在黑影前面的地面上,将大地裂出一道深深的纹壑,硬生生地阻止了黑影的步伐。

    黑影缓缓转身,一身玄色长袍,黑色的斗篷遮住大部分身子,面戴以黑为底的红云纹面具,没有一处是暴露在外面的。

    他负手而立,见到朝道仙人,嗤笑一声,尽管看不见脸面,从姿态中也可看出其是何其倨傲。

    朝道仙人发声叱责:“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长留山?!”

    云纹面具人探头望了望天,漫不经心讥讽道:“人人都道朝道仙人是心怀天下,最有可能飞升的人,原不知大名鼎鼎的长留掌门人竟因渡劫失败而想杀自己的弟子,如此暴戾虚伪。”

    朝道仙人听到此话,眼神阴沉盯着他,更是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手中的剑蠢蠢欲动,几道禁锢符文悄悄向四周漫延。

    两人之间仿佛静得连夜风簌簌之声都尤为明显。

    云纹面具人意味不明瞟了眼四周,甚是不在意,大笑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但我提醒你一句,你渡劫不是杀了他就可以成功,反而杀了他,你更不可能完成渡劫。”

    此时四道金光从四方崛地而起,迅速向云纹面具人包围而去,像是形成了四道金网。

    云纹面具人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随风般缥缈无迹:“面对问题才是解决问题的好途径,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下次你我相见之时,便是你破解之时。”

    在四道金光网扑向他之际,云纹面具人蓦然消失不见,四道金网才堪堪碰到他最后一片衣角,就捕了个空。

    朝道仙人眼神晦暗不明,陷入沉思,良久,收回了禁锢符文,四道金网的金光逐渐消失淡化,最终地面上只有人踏过的尘土。

    *

    黎明初晓,破钟之声从山腰传响整座山岳,一片延绵的丹红色木棉花沐浴着。

    昨夜的一切种种未留一点痕迹,又重归平静。

    星禾彻夜难眠,神情憔悴,两道眼圈挂在面皮上,因担忧朝道仙人又回头来杀他,昨夜便毫无睡意,辗转反侧,直至天晓才堪堪有其睡意,此时半困不困地趴在软榻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星禾原本朦胧的睡意顿时全无,瞪大了美眸,惊恐涌上心头。

    一道低矮、火红色的身影优雅地走了进来,紧接着一道身着金边白袍的人款步而来,三千青丝被白玉冠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昨夜的狼狈不见一丝。

    是火狐狸与朝道仙人。

    星禾立马起身伏跪在地上,惊恐被掩饰在眼后:“见过师尊。”

    来不及穿鞋,细嫩白净的玉足微微蜷缩脚趾地踩在寒凉的地面上,使玉足染上嫣红。

    朝道仙人淡然凝视他,轻声道:“起来吧,地上寒,还是穿上鞋子吧,不必如此拘谨。”

    昨夜想要他命的人如今竟如此温声,星禾更是十分惶恐,但他能力薄弱,又不可公然与之对簿,渡劫期的朝道仙人可以是修真界的巅峰存在,想杀死他简直易如反掌,杀死一只蚂蚁大抵如此。

    星禾起身,在朝道仙人的注视下,艰难地穿上了鞋子,作揖嗫嚅道:“不知师尊今日寻弟子有何要事?”

    朝道仙人佛了佛衣袖,挺直坐在椅子上,端视星禾,方道:“泡了数日药池,你的灵脉已修复了一些,想必如今也能承受我的灵力了,今日来帮你进一步修复灵脉。”

    星禾错愕,更加疑惑了,此人到底在做什么?要自己死还是要自己生?

    朝道仙人看见星禾眸子闪过的疑惑,淡然道:“昨夜你是醒着的吧。”

    星禾眼眸里的疑惑又迅速变成了惶恐,强颜欢笑道:“弟子不知师尊在讲何事。”

    朝道仙人审视着星禾,半响,道:“昨夜我欲杀你之时,你其实已经醒着了。”

    听到此时更是直白的话语,星禾明白没有办法再继续装傻,倏忽跪地,红着眼睛,颤巍道:“弟子不知做错何事竟令师尊想杀弟子,情蛊之事,弃云岚之事师尊已承诺过不再怪罪于我,今要反悔吗?”

    朝道仙人起身款步到星禾面前,高大的身影挡去大半光线,留下一片阴影笼罩在星禾上。

    他伸手扶起了星禾,轻轻拭去了泛红眼尾的泪水,叹了口气,道:“昨夜是我渡劫反噬到自己才有了这等浑举,你不必害怕,我无意害你。”

    有了先例,这怎能不叫他害怕?!

    星禾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敛下眼皮,软声道:“弟子明白,不知师尊遭遇反噬,如今情况如何?”

    朝道仙人淡然道:“无碍,你坐榻上去。”

    星禾低眉顺眼道:“好。”

    他在救自己,明现在他至少不会杀他,将来何日自己有可能还会被他起了杀意,那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命必是白白浪费。离开,一定要离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星禾一边往榻上坐,一边暗忖想。

    秋风起,落叶归。

    何为生?何为死?生死两茫茫,谁可道破其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