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南把车开到酒店门口的广场上停好，靠在车身上抽烟。女士香烟的味道比普通香烟的味道更清淡一些，有淡淡的薄荷清香，他很喜欢。

    下午采访结束之后他先回了一趟家，随便吃了点东西，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便出门自己开车去酒店。他和庄焱之间还算不上很熟，所以暂时不算带庄焱回家里做。

    或许是因为昨天吃太多甜食，他今天嗓子有点不舒服，便准备在前往酒店的路上顺便买盒喉片。

    却未曾想，竟因此遇见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那个人。

    林蔚南明明记得，他进店的时候，在柜台处负责收银的人分明是个年轻的女性员工，但等他拿完药，从货架后面绕出来准备结账的时候，收银的却变成了一个男人。

    时隔十一年，他再次见到沈予庭，猝不及防。

    本已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林蔚南以为他已经快要忘了那些事，原来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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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年前，林蔚南十七岁。

    年少时他有些叛逆，因为在初中曾被同班同学暗地里他是靠家庭背景才能进重点中学读书，所以怎么也不肯听母亲的话去国外读高中，硬是留在国内，自己考了个公立高中，还是住宿制的，入学之后也一直向同班同学隐瞒自己的家世。

    高二的时候，林蔚南的班上来了一名转学生，叫沈予庭。林蔚南作为班长以及他的同桌，给予了沈予庭许多照顾。

    沈予庭是体育生，才十七岁的年纪身高就已经逼近一米九了，眉眼英俊，人也很风趣幽默，是很好相处的性格，转来之后很快就和班上的同学们熟络起来。

    男生们之间也有自己的圈子。

    林蔚南和班上的学霸男同学们关系不错，经常会和他们凑在一起研究竞赛题的解法，沈予庭沾了他的光，也和学霸们成为了朋友，从此成为学霸圈子里唯一一个“笨蛋”，不过作业也因此有了保障。

    林蔚南知道沈予庭不是真的笨，只是有点多动，注意力总是很难集中，所以才学不进去，于是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帮沈予庭锻炼自控力，还给他补习，硬生生把这个成绩永远在班级均分以下的家伙拉扯到了年段前两百。

    但直男这种生物是很不可控的，无一例外的很没有分寸感，尤其是在和同性的肢体接触上。林蔚南经常能看见班上的男生们互坐彼此的大腿，或者扒在走廊栏杆上一个叠一个地往操场上看。他深感直男的可怕，所以一直在尽量与他们保持安全距离，减少肢体上的接触。

    然而糟糕的是，沈予庭正好就是一个毫无分寸感的直男。

    有时林蔚南站在操场边上看同学球，这家伙会忽然从他身后冒出来揽住他的肩膀，嘻嘻哈哈地开始分析场上的局势，凑得很近。有时林蔚南耐心地讲完一道题，这家伙会一把抱住他蹭来蹭去，很夸张地向林蔚南表示感激。诸如此类的举动还有许多。

    林蔚南正处在青春期，就算再怎么专注于学习也不可能完全做到心如止水，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悸动，也会像同龄的男生一样，做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梦。只不过他在梦中梦到的人是男人而已。

    自从沈予庭出现在他身边之后，林蔚南做这种梦的次数明显变多了，梦中的那个男人也终于不再面目模糊，而是有了一张具体的、清晰的脸。

    ——沈予庭的脸。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喜欢上直男对gay而言可以是最糟糕不过的事情了。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林蔚南开始疏远沈予庭，甚至还专门去找了班主任，编出一大堆理由想让班主任给他调位置。可是这样刻意疏远的举动却让沈予庭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惹了林蔚南生气，发而更变本加厉地黏着他了，一直不停地向他道歉。

    十七岁的林蔚南心很软，到头来还是把自己疏远沈予庭的理由含糊带过，答应沈予庭继续跟他做好朋友，一直到高考前，两人之间都相安无事。

    转折发生在高考结束之后。

    考完最后一门的当晚，胜算十足的学霸朋友们提出要去KTV聚会好好释放一下压力，林蔚南和沈予庭也去了。

    有人点了一箱酒，喊大家一起来拼酒。

    林蔚南家家教很严，他自己也很自律，成年之前是没有喝过酒的，并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所以不敢多喝。朋友们知道他向来斯文，也没有逼他多喝，而是都跑去灌沈予庭这个人菜瘾大的憨憨。

    沈予庭不能喝还逞强硬喝，很快人就醉傻了，后来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也一直是大脑空白任人摆布的状态，就连有人提出让他去吻林蔚南这种过分的要求他也乖乖照做。

    来不及反应的林蔚南被沈予庭压在KTV沙发的一角堵住了双唇。

    即便抿紧嘴唇也毫无用处，齿列被强硬地撬开，口腔被肆意地搅动，来自沈予庭身上的浓重酒气盈满唇齿之间。

    周围的朋友们很热烈地鼓掌起哄，嘻嘻哈哈地调笑着。林蔚南却闭上了双眼，难受得想哭。

    他以为沈予庭是喝醉了认不出他，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吻上来的。等沈予庭酒醒之后，一切还是一场空。

    没想到的是，沈予庭虽然醉了，但是还认得他。

    深吻结束之后，沈予庭抱着林蔚南纤瘦的身躯，在他的嘴唇上有些不舍地又摩挲了两下，然后贴在他耳边声地笑着问：“蔚南，你是不是偷偷吃糖了啊？好甜。”

    为了这句话，林蔚南决定要表白。

    因为不想让初恋留下遗憾，也因为，沈予庭明明认得他却还是吻了他，让他看到了很大的希望。所以他想试一试。

    于是林蔚南在出成绩的前一天把沈予庭约出来一起看电影，在电影落幕，其他观众笑笑地离开之后，有点害羞也有点笨拙地，对沈予庭了“喜欢”。

    沈予庭先是沉默，然后才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这些？”

    是质问的语气。

    林蔚南愣了一下，眸中的期待和雀跃褪去，变成了迷茫。他不知道该什么。

    沈予庭攥紧五指，一拳砸在座椅的扶手上，咬着牙：“我好不容易就快要忘记那天晚上的事了，你为什么偏偏要跟我这些？！”

    “因为……”林蔚南感到自己的指尖有一点发麻，心口处涌起了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因为、我……”

    因为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你心里也是喜欢我的。

    “算了，你别了。”沈予庭低下头，声音有些沉，“……真的很恶心。”

    “林蔚南，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gay，我不会跟你做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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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蔚南。”沈予庭似乎也没想到会这么碰巧遇见林蔚南，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解释起来，“我是帮我妹妹替下班，所以才……”

    “我并不想知道。”林蔚南没看他，直接按照价签上的价格扫码付了款，便拿起药准备离开，却猝不及防地被沈予庭抓住了手腕。

    “我以前不懂事，对你了那么过分的话……对不起。”沈予庭望着林蔚南古井无波的双眼，“其实、其实我……”

    “你结婚了吧。”林蔚南淡淡地断他，“麻烦自重。”

    沈予庭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

    林蔚南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药店，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开着车在宽敞的马路上飞驰。

    等开到了酒店门口停好了车，才从车上翻找出湿纸巾，把手腕上刚刚被沈予庭碰过的地方用足力擦了好几遍，快要把整只手腕都给擦红了。

    “……有病。”林蔚南低声骂道，“神经病……！”

    因为沈予庭的那一句“恶心”，林蔚南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颓废。为了逃避，他最终没有留在国内读书，而是接受了母亲的安排，前往英国留学。

    最初，林蔚南和那些混文凭的富二代留学生们混在一起，不再做循规蹈矩的优等生，学会了泡吧学会了抽烟喝酒，也会和前来搭讪的帅气的英国男人玩玩暧昧调调情、气氛到了就顺势去开房上床，痛痛快快地滚一晚上，等天亮了就爽快地分别。

    也谈过几任男友，但不怎么走心，玩够了之后就和平分手，分手之后甚至还能继续做朋友。

    这样自由奔放的生活过了差不多两年，林蔚南终于把所有的苦闷和郁躁从身体里抽离。他在私生活上稍微有所收敛了一些，开始认真地规划自己的将来，想要做一番事业。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国外逃避一辈子，他终究是要回到那片土地上的。如果一直逃避，人生就不可能前进了。

    恰好他年少时受表哥的影响，对影视行业很感兴趣，又恰好在英国和鑫艺影视的大股东熟络了起来，林蔚南便算大学毕业之后就回国，进入鑫艺发展。

    虽然在父母、在朋友们看来，他这些年似乎变了很多，但林蔚南心里明白，其实他还是曾经那个软弱的自己。

    他害怕再次受伤，所以不愿再对任何人付出真心，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心意。他被那句“恶心”刺得体无完肤，害怕被人讨厌，所以想靠着自己往更高处走，把权力握在掌心，让他人无法轻易把对他的厌恶出口。

    可偏偏，他又是个很害怕孤独的人。所以他养了很多情人在身边，用金钱、人脉和资源去购买一个又一个人的虚情假意，让他们陪伴着自己。

    他不需要真心，他想要的只是听话和顺从。

    ……这样就够了。

    林蔚南靠着车身抽完一支烟，才发现现在已经过了他和庄焱约定的时间，于是拿起手机，给庄焱了个电话。

    “抱歉，路上出了点事，有点迟了。”林蔚南把另一只手撑在车盖上，后背微躬，垂着眸，语气有些低沉，“我已经到了，马上上去。”

    时间是他定的，结果却是他自己迟到了，所以林蔚南很干脆地道了歉。他一直保持着该有的谦逊，这也是他和公司的下属们处得来的原因之一。

    “嗯，我知道。”手机那段传来的庄焱的声音，和不远处的一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距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忽然多出了一双脚来。林蔚南愣了一下，抬起头朝前方看去。

    庄焱正站在他面前，脸上戴着一副黑色口罩，右手把手机举在耳边，露在外面的双眸里盛着腼腆的笑意。

    还知道戴口罩，比谈思有自觉多了。

    “……你看到我了？”林蔚南直起身体，“你不是已经进去等着了吗，又跑下来做什么。”

    庄焱把手机塞回外套衣兜里，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隔着口罩挠了挠脸：“我看你一直在楼下抽烟，担心你是不是不开心，所以就下来看看你……”

    林蔚南听得出来，庄焱这番话得很真挚，并不是刻意的讨好，因而心情稍霁。

    “我没事。”林蔚南笑了下，“又不是孩子了，不开心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庄焱“唔”了一声，摇摇头，很认真地：“你都不开心好几天了，这很严重！”

    林蔚南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庄焱微微歪了下脑袋，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作者有话：

    非常糟糕的初恋，林总从此不想再爱。

    沈予庭是恐同深柜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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