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代价。
天气是很好的天气、风是很好的风、水是很好的水。
蒋青妍一度没有听清楚方旖在什么,她仿佛只是在:“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什么?”
蒋青妍感觉自己的心脏沉沉跌入湖底,灵魂却仿佛凌空悬浮,看着那个傻傻的自己在追问。
对面的方旖,是一脸的冷漠,和……满脸的倦怠。
“我们分手吧。”这一次,方旖连停顿也没有,她已经能够将这句话顺遂地出口。
仿佛没有一丝留恋。
蒋青妍依旧难以置信,她的脑袋几乎完全失去了功能。
怎么可能?昨天,不,就在刚刚还将她拥入怀中的恋人,怎么翻脸就翻脸了?
人可以无情到这种地步吗?翻脸比翻书还快?变心就在转瞬之间?
眼前这个人是她认识的方旖吗?不,不可能,方旖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话。
她是黏着她的方旖,她是笑起来三分痞色七分帅气的方旖,她是宠溺着叫她宝宝、担心她丁点疼痛的方旖,她是……
她是拦住她的去路,自信且微笑着问道:“蒋姐,可否请你喝一杯咖啡……”的方旖。
她是——
她是方旖啊,她怎么可能对她用这样冷漠的眼神、这样疏离的语气、着这样决然的话?
蒋青妍的脑海中翻江倒海,一股寒意却从脚底升起,渐渐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那种我不信,但是我知道我不得不信的,悲伤的绝望。
——没有人会这样淡漠地开这样严肃的玩笑。
方旖瞥过脸,她甚至不再看蒋青妍,只是淡淡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分手吧。不是你不好,是我厌倦了。”她。
多了几个字仿佛是施舍。
不可能更好,蒋青妍尚且能够揣测她是否有苦衷?有委屈?有不得不这样的原因?
蒋青妍的手握成了一个拳,指甲好久没有剪了,硬生生将手心戳出了血,隐隐作疼。
此时的蒋青妍脑海中只能够浮现一个念头:现在连问为什么的理由都没有了。
方旖提前揭示了答案,她不过是厌倦了。
准备分手的恋人,叫嚣着我恨你,惊天动地的天翻地覆,那不是真的要分手。恨是爱的另一个维度,有多恨,有多爱。
但是厌倦,令人窒息的冷漠,还有那种淡淡的、嘲讽的、深思熟虑之后的厌弃——蒋青妍无从应对。
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曾经以为的两情相悦、曾经坚信的地久天长,曾经奋不顾身的冲破世俗,在方旖的一句“我厌倦了”中,硬生生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沉溺在爱情中的、自我营造出来的虚幻梦境罢了。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管他是缘是劫。
那也得是有情人。
蒋青妍忽然笑了。
她能什么呢?
哭着求着不要被抛弃?还是指天发誓她会后悔?再或者,她应该买惨卖乖求一个复合的机会?
连“为什么”都问不出口,连“为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立场谈挽回?
方旖掏出火机,她点燃了一根香烟。
海边的风很大,呼呼地吹着,连防风的煤油火机也了两三下才着。
方旖抽烟的姿势很帅气,她将细细长长的女烟含在唇齿间。
深深地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淡淡的烟雾。唇红齿白之间飘散的不是香烟,是肆意洒脱的清冷目光。
她在抽烟?她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蒋青妍从来不知道方旖竟然有这样娴熟的抽烟技巧?她到底是方旖?还是只是披着方旖皮囊的陌生人?
“你看,你连我是谁都分不清。”方旖吐出烟圈,她揭掉了所有的掩饰,那眼神,仿佛在嘲笑蒋青妍的愚蠢。
“我从来就会抽烟,我还喝酒。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酒吧里寻找一。夜。欢。愉的对象——且不论男女。对,我不是同性恋,从来就不是。”
“我外宿的原因,不外乎是我向往的自由。之所以选择你,不过是因为——”
方旖淡淡地看着蒋青妍,用缓缓的语气和淡淡的口吻,着最冷漠无情的话。
“不过是因为你最傻。”她终于了出来,出了想的话。同时,也任由自己的心落到底。
一旦走过场,没有回头路。
“你太傻了,我只要出差,我只要工作,但凡我的,你便是信了。”
方旖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又笑:“傻子很多,但是你是最漂亮的。漂亮的也很多,但是你是最好骗的……不止,甚至是最廉价的。”
“你看,交往两年,睡了你两年,付出不过房租罢了……不,房子我也要住,还得了免费的保姆……”
方旖笑出了眼泪,一点点地溢出在眼角,然后又被风吹散了。
蒋青妍也笑了,她的付出,被人当作了廉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不真切人的真实情绪。
今天的夜真奇怪,太阳明明还没有完全落山,头顶上已经挂上了淡淡的月亮。
只是月华黯淡,如何与太阳比肩?
“既然骗了,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
蒋青妍终于找回了话的能力,只声音也是淡淡的,几乎不可闻。
“因为,厌倦了啊。”方旖指尖的香烟燃尽,烫了她的皮肤。
人真的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前一分钟还在着永远,却想不到一切只不过是借口。
最可悲是明知道是借口,但心却依旧不受控制,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蒋青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反手擦干从眼角滑落的泪水,眼神中都是倔强的不相信。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她,“最后一次机会。”
蒋青妍固执地认为不可能,这不是方旖的真心话,只要现在她收回她的话,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她可以的。
消散的人声,渐渐又涌了过来。
方旖转头:“我走了。”她对蒋青妍了最后一句话。
今夜,连吻别都没有。
蒋青妍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林月娟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什么,蒋青妍什么都听不见,只会机械地点头。
边上的同学吵吵极了,沈晓寒走近,将她们拉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方旖怎么把王艳艳带走了?”
蒋青妍这才回了神:“方旖把谁带走了?”
“王艳艳啊。蒋青妍你不要吓我。”连直男沈晓寒也看出蒋青妍的神色不对。
林月娟死死拽着蒋青妍:“你冷静点,有误会,肯定有什么误会。”
蒋青妍将拽着她的林月娟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我要回去。”她的态度异常坚定,“不回去,我不甘心。”
态度决然,不容置疑。
蒋青妍甚至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在林月娟担忧的眼神中坐上了回程的长途巴士。她婉拒了所有人的陪同。
从临市回本市,三个时,生生耗尽了手机所有的电量。
待到区楼下,楼上是一片灯火通明。
蒋青妍一眼就认出了那扇窗,她们曾经不止一次在散步的时候抬头遥望,数着哪一扇窗户是她们的归宿。
往事历历在目,顷刻已经物是人非。
蒋青妍几乎是冲上了楼。
推门而入,是一室的狼藉。
狗女女甚至来不及进房间。
方旖将王艳艳压在沙发里面,吻的是天翻地覆。
蒋青妍破门而入,断了两人的所有动作。
王艳艳不甘心:“真实阴魂不散。”她低声咒骂。
方旖翻身站起来,衣服尚且完整,她扯一下自己的衣领:“蒋青妍,何必这么难堪,好聚好散不好么?”她,仿佛天经地义。
王艳艳也站起来,嘴巴都被吻肿了。她扬起脸,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是我先认识方旖的,不过你是恰好的第二十个。”王艳艳道,“愿赌服输,蒋青妍,何必姿态这样难看。”
她竟然连所谓的二十个都知道?
蒋青妍气得浑身发抖:“在别人家里这样肆意妄为?是谁难堪?是谁不要脸?”
王艳艳杏眼一瞪:“骂谁呢?人家家里?谁是人家?你才是人家。”
蒋青妍看向方旖,方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姿态。
仿佛早就习惯了红男绿女为她争锋吃醋。
过了良久,可能也不是很久,只是此时的蒋青妍度秒如年。
“房租我付到月末。”方旖,“我会搬走,所有东西都不要了。”
方旖将王艳艳推出门,将跑车钥匙递给她:“乖乖去车里等我,我同蒋同学最后道个别。”
王艳艳嘟着嘴,老大不情愿,还是娇嗔:“别叫我等太久啊。红色保时捷是不是?”
蒋青妍只冷笑,当初在恶魔密室里那样胆怯弱的女孩,怎么现在竟然这般颐指气使。
又想:大概不是趾高气扬,是所有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方旖在玄关淡淡地站定,她抬眼深深地看了蒋青妍一眼。
蒋青妍无所畏惧地回望着她。
方旖的神色,有一秒钟的柔软,随即又被冷漠掩盖,她:“车子留给你吧,算是分手费。”
车子,自然不是指的保时捷跑车。
是那辆便宜的霓虹代步车。
呵,蒋青妍忽然失笑了。
一切都像是一场笑话。
如笑话般的自己。
“那还要谢谢你。”蒋青妍佩服自己,甚至能够淡定地开玩笑?
“不用客气,应该的。”方旖回答,“反正也不想要了,本来也要拿去报废。”
方旖踏出了房门,蒋青妍反手拉住她将要关门的手。
“为什么?”她终于问了出来,为什么,一旦由她问出口,便是彻底的输了。
“我的母亲,叫——方依婷。”方旖慢慢地将自己的抽从蒋青妍的手中抽出来。
她将她拽得那样紧,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手从蒋青妍的手中抽出来。
不过几秒钟,方旖的后背已经大汗淋漓,清冷的风,一吹,一阵的寒。
“要怪,就怪她们要结婚。要怪,就怪你妈妈去招惹我们家人。不,不仅是她,还有那个男人。”
方旖终于将话出口:“不过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口横梗在胸腔中长达十余年的恶气。
“我受过的,我也想你受一下。”她。那样残忍、那样决绝、那样冷酷、那样……可笑。
“卡嗒”大门关上了。
屋子里是王艳艳身上的香水味,劣质的果香,混合着方旖的中性木香,难闻得令人作呕。
蒋青妍再也忍不住,她跑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就是一阵干呕。
口袋里,一张已经被捏的皱巴巴的纸张这才被她掏出来,揉成了一团,又扔在墙角边。
妈妈啊,告诉我,不是所有的选择都没有对错吗?
既然没有对错,为何会这样伤心难过?
还是,即便没有对错,也有代价。
既然选择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蒋青妍终于忍不住,在午夜清冷的洗手间,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