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万方有罪
顾孝杰手中一支笔,一张纸,一个名字一个名字艰难地默写。
“这个有,那个也有……还有的不记得了。”
方依婷居高临下,还是如女王般的气势逼人:“某年在某酒店,开房记录是女孩是谁?呵,这般?顾孝杰你还是不是人?”
顾孝杰缩着脖子闪避,唯恐方依婷一个不高兴就一巴掌上来。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前妻有暴力倾向?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呜呜呜……
顾孝杰欲哭无泪。
一张纸写不下,就再填一张。
时间流逝,顾孝杰觉得自己四十岁都没有这样用功过。每个与他有过关系的女性,记得名字的默写名字,不记得名字的描述特征。
时间地点什么方式,事无钜细、曾经用来签单的派克笔和金手指,现在一行一行书写自己的风流糊涂债。
“实在记不清了。”顾孝杰也想耍赖,方旖在边上冷眼旁观,他仅剩的一些自尊告诉他,不能透露太多。
但是方依婷是个疯子。
她用那种没有外伤的方式折磨着他,她面无表情地将他双手朝后大幅度扭曲;
她在冰水浇淋他之后,用十八度的空调风对着他的脑门直吹……
顾孝杰想哭。她简直就不是人!
方依婷要查他祖宗十八代,还不止,可能是想挖出来鞭尸……
方依婷已经做了准备,顾孝杰想要偷懒浑水摸鱼的地方,她全部能够犀利分辨,简直比电脑记得还要牢。
顾孝杰简直怀疑那些年,方依婷是不是在他身上安装了跟踪器?
……终于快结束了。
方依婷闲闲地不相信:“没有了?”
“没有了!”顾孝杰脑袋摇成拨浪鼓,“都在这儿了,连……连出差的开房记录……你不是都调查出来了?你这……这……”
顾孝杰想不通,前妻这是要干嘛?大费周章、冒着和顾家撕破脸的风险,就是为了在女儿面前不给他脸?
男人不过花心一点,算什么大错?
方依婷又闲闲地追问:“那个叫蒋什么的?还带来过别墅的呢?别我不提,你就装作不记得了。”
方旖眼睛一亮,终于到了正题上。
顾孝杰回忆了片刻,眼神飘忽,忽然恶狠狠啐了一口:“她是个神经病!”他像是被捏住了尾巴的猫,忽然有些跳脚。
他们定然有一些过往,看来,还是让顾孝杰非常不开心的过往?
方依婷气定神闲,唯有方旖看到她双手不自然地交叠,右手将左手狠狠捏住。
“怎么个神经病?你不是挺喜欢?”知道他不开心,方依婷竟然还有淡淡的一丝甜?
“呵!”顾孝杰吐出一口恶气,“真是表子还要立牌坊,那个女人,哼!”他越是恶狠狠地咒骂,越是显得心虚。
他上过那么多女人,哪个不是对他趋之若鹜?
顾孝杰知道,她们绝大多数是看中他的钱。毕竟他是顾家的少爷,是……方氏的女婿。
虽然不甚光彩,但是他有里子,有用不完的钱和不过问他私生活的老婆。
而他也只需要她们看中他的钱,她们付出身体,让他快乐;他提供金钱,买她们青春。
公平极了,你情我愿。
只有那个蒋冬平,只有那个蒋冬平!
顾孝杰恶狠狠地咒骂,是个疯子,疯女人,带着孩子的徐娘半老,他能看上她已经是她的荣幸!她竟然还敢……还敢!
顾孝杰越是恶狠狠,越是咒骂,越是狗急跳墙,方依婷脸上的神态就越是轻松,越是了然,越是舒适。
“所以,你没有得到过她?”
她的肢体语言都放松了,她露出一抹了然的笑,知晓了答案,心也松了下去,安安稳稳,落回了她的心房。
“是老子看不上她,是老子不想碰她,她有什么?带着女儿的中年妇女,老子弄死她……”顾孝杰有些语无伦次了。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顾孝杰眯着眼睛,忽然意犹未尽:“那个女孩,倒是不错的。”
方旖的眼睛闪了一下。
谁?
方依婷站起来的身段顿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追问:“谁?”
顾孝杰想了一下,似是回味:“那个女孩,叫燕还是艳的?”
方旖再也忍不住,她暗暗捏紧拳头,疾走上前两步。
“顾孝杰。”她冷冷地喊着血缘上生父的名字,仔细量着这个猥琐的、肮脏的、满身名牌但是绝对落魄的中年男人。
他不配……
不配成为方旖的父亲。
不配成为方依婷的丈夫。
甚至不配提起蒋家母女。
顾孝杰抬头。他有些疑惑,怎么连方旖也是这种口吻?
方旖一脚踹向他的下方:“你这个禽兽。”她咬着牙,恨不得将他掏心挖肺。
时间上推测,当年的蒋青妍不过是十岁的孩童。
一个觊觎十岁孩童的男人,不是禽兽是什么。
即便没有得手,单单是觊觎是亵渎,也让人不齿……
方旖不忍再想,她转过头去。果然她的身上流淌着肮脏的、低劣的血液,比墨水还黑、比油污更脏。
她有什么脸面去面对蒋青妍?她是凭什么,以受害者的姿态坦然坦然地活到今天?
又是凭什么,认为自己被冷暴力、被摧残、被伤害,而心安理得将自己扭曲的心理,转化为报复在蒋青妍身上的恶行?
方旖忽然觉得窒息,世界轰塌。
她费心费力塑造起来的、将自己保护在正中心的、极尽各种方法摸黑、并让自己心安理得的世界,轰然倒塌。
那……一切还值得吗?
她闭上眼睛,忽然不敢往下想去。
方依婷抖着那几张纸,冷冷道:“在我们婚姻存续期间,你同上百名女性发生过不正当关系?”
呵,方依婷低头,似乎是嘲笑,讥讽的不知道是眼前的男人,还是那个曾经的自己?
她用碎玻璃划破顾孝杰的大拇指,示意他签字画押。
“你到底要做什么?”顾孝杰在刺痛中的酒醒了,这不科学啊,他们都离婚好久了,她这是图什么啊?顾孝杰还是想不通。
手指虽然疼,但是比不上心中的惴惴不安。顾孝杰怂得一匹。
方依婷对着头顶忽然道:“行了,就到这里,刻出来吧。”
“你!”顾孝杰这才意识到,“纵情之都”的这个包厢内,怕是有监控。方才的一切都被摄像头记录在案。
还要刻录光盘?方依婷这是要他身败名裂啊?
“你要干嘛?你想干嘛?你这个疯子!”顾孝杰有些抓狂。
“自己做的,不敢承认?”方依婷不管他,她将那签字画押的罪证收进包里。
“顾孝杰,我们来日方长。”方依婷挑衅似的。
“哪天我心情不好了,这份记录,这刻录的光盘,就会出现在你们顾家家主的办公桌上。
顾孝杰,你最好夹紧尾巴做人,本市不算大、圈子也很,我方依婷横冲直撞惯了,只好委屈你顾少爷看见我躲着走,可别叫我遇上了、想起来了……到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
走出“纵情之都”,外面的阳光很好、空气新鲜。
有一种“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错觉。
事实上,方旖的心情也已经是千山万水。
方旖默不作声,接过侍应生递上来的车钥匙转身就要走。
方依婷喊住她:“载我一程吧。”她。
“没空。”方旖还是冷冷的。
方依婷才不管她,迳自坐进了颜色鲜艳的跑车里面。
“这车子不适合你。”方依婷忽然扯开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方旖握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你去哪里?”
“这车子适合我,热情奔放。那个孩子应该喜欢成熟稳重的大车子。”方依婷顾左右而言他。
方旖的情绪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你找不到她的。”方依婷像是嫌弃事情不够大,继续补刀。
方旖眯着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你知道她在哪里?”
方依婷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丝淡淡的怅惘:“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她,“事实上,我比谁都想知道她在哪里。”
方依婷终于卸下武装,与方才那运筹帷幄、大杀四方完全不一样,现在的方依婷,才更像是一个普通人。她彷徨失落、沧桑疲惫。
“她们走了,走了就是走了,不是离开一间房子,也不是离开一个城市,而是……是离开了我们的世界。”
她转头看向方旖,语气平和,内容理智到了残酷。
虽不忍、虽懊恼、却不得不、是她们必须承受的结果。
“旖旎,我向你道歉,是我的偏激与傲慢,导致你成为这样的你——而当然,我们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人总是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
方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别这些有的没的。”
“不管走多远,不管去哪里,只要是人,都会留下踪迹。她还没有毕业——”方旖忽然不下去,她诧异地看向方依婷。
“她还没有毕业——”她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什么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是,她还没有毕业。她毕不了业了。”方依婷。
“我一早已经听过,蒋青妍申请休学。休学原因却不肯如实汇报,校方不同意,勒令她回校递交正当理由。蒋青妍她——”
方旖的心当到了谷底,她能够想像那样骄傲孤独的蒋青妍、那样我行我素的蒋青妍,那样看似柔软、其实比谁都倔强的蒋青妍。
“她——”方旖忍不住想要埋怨她,编造一个理由也好,身体不适、家庭变故,何必这样让校方下不来台面?
“蒋青妍被开除了。”
方旖听到了那个必然的结果,眼睛闭了闭,再没有睁开的勇气。
方依婷深深看向方旖:“你我,又何尝不是刽子手?我听闻,蒋青妍申请奖学金,被人举报逃课——”
她欲言又止。
草蛇灰线,方旖的网铺得太早太大,事情发展到最后,根本已经不受她自己控制。
一切不过顺着线索不断发展下去罢了。
顺其自然的……万劫不复。
方旖狠狠地锤了方向盘几下,只垂得手掌生疼。
再疼,有蒋青妍疼痛吗?
孤立无援、腹背受敌。
蒋青妍她——
方旖连想都不敢想,眼圈已经红了。
“方旖——”方依婷的手覆上方旖的手,她将跑车熄火,方旖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不适合开车。
“人总是要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并不是不面对,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错了,错了就是错了。”
“我请求你的原谅。或许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但是我的前半生,浑浑噩噩、任人摆布,将一切的不幸和失败推脱在旁人的身上……”
“万方有罪,在吾一人。请勿过分自责,源头在我,我要对你负责、对妍负责、对……阿平负责。”
方依婷的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选择了就承担后果,至于未来……只要有时间、只要有机会、哪怕一丝一毫……就有能够改写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剧场:
作者君:你还有个包子,最好的筹码!好好把握。爱你哟……
方旖:恨你!!
蒋冬平:表扬我婷婷,有担当。
方依婷:嘤嘤嘤。人家只想躺0,为什么要让人家上场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