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自找的。
蒋青妍火急火燎地赶回家,还被林凡耻笑了。
“到底是枝枝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枝枝?”
蒋青妍不理睬她。
林凡得了个没趣,把蒋青妍在阳春巷口放了下来。
挥手道别的时候不忘记探出头,对着蒋青妍喊到:“与其上那个不省心的贵族学校,不如换个好点的社区?学校那边我让我家姐姐给你找找关系?”
林凡嘴硬心软,到底也心疼蒋青妍。
蒋青妍挥挥手:“知晓了。”又顿了下,道了一声谢。
家里,一切正常。
方旖甚至做了两菜一汤,等着蒋青妍回家吃饭。
一切平和、顺遂,仿佛没有任何横生的枝节。
真的没有任何意外吗?蒋青妍有一瞬间的失落。
仿佛,她在与不在,世界都正常地运转着。
呵,也对。地球离了谁都会正常旋转,没有谁绝对重要。
枝枝迟早会明白,妈妈不是世界;
母亲也要尽早知悉,孩子总会长大,会飞,会离开。
迟早的事情。
但是……蒋青妍忍不住抱住枝枝,用力嗅一下枝枝身上的味道:“枝枝呀,有没有想妈妈呀?”
枝枝“咕咕咕”地笑了,伸手去楼主蒋青妍的脑袋,两个人笑成了一团。像两个巨大的饭团宝宝。
方旖伺机,像一个巨大的无尾熊:“我做了晚饭,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她,搓着手,像是一个等待考试成绩的学生。满心满眼都是期待和不安。
蒋青妍心一软,不由自主语调也柔软了:“你做的?”
她有些难以置信。
那些年,即便关系再好的那两年,方旖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
她喜欢用钱解决很多事情。
衣食住行,但凡能用钱解决的,方旖便懒得费心思。
在学校的时候吃食堂;食堂如果不好吃,就叫外卖;
外卖如果吃腻了,就叫家里的司机从市中心的热门饭店包送来;
想吃家常菜,就一个电话,叫家里的阿姨现烧了再着人送过来……
后来,搬出去住。
方旖更加是没有动手烧过饭。
方旖:“君子远庖厨,我虽然不是君子,但是我也讨厌油烟味道。我对厨房过敏。”
蒋青妍被她这副言论气笑了:“活该我囿于昼夜厨房?”
方旖笑嘻嘻搂着她,接下去:“和爱。”
是。爱的时候确实不应该计较太多。
方旖不会烧饭。
所以,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几乎都由蒋青妍点。
她也确实甘之如饴。
爱是付出,爱是奉献,不问得失。
计较得失的时候,一定是爱情消失殆尽的时候。
蒋青妍回过神来,已经是那场撕心裂肺的分手之后。
她摩挲着、留恋着公寓里面的一点一滴,待看到那厨房,锅碗瓢盆过全部由蒋青妍一人添置。
那个租住了两年的公寓,与其是爱巢,不如是蒋青妍装点的镜花水月,不过感动了自己。
永远是付出多的那个人难以割舍。
蒋青妍近乎自虐似的将值钱东西一一变卖。
从九成新的代步车,到方依婷赠予的金手镯,乃至方旖每年一个的金坠子……
这事情还有一个插曲。
蒋青妍找了金店卖镯子,那金镯子实诚,足足六十几克,也能变现数万元。
卖了金镯子,蒋青妍又将这几年方旖陆续送给她的几个金坠子也都拿出来变卖。
那店主一看就笑了,:“不划算得很。”
“不是真金?”蒋青妍心一动,有些难堪。
那店主摆摆手:“金是真金,不过这种坠子都是硬金,工艺费比金子本身更值钱——这么吧,看着好看,但是实际价值倒是普通,和你这个大镯子不能比。”
“卖不了几个钱,估摸着也就一两克每个……不如自己留着玩儿。”
那店家不知道是怕麻烦,还是真实诚,这样建议蒋青妍。
呵。蒋青妍永远记得自己的当时的表情和心情。
难堪中夹杂的是不甘心。
原来古人诚不我欺,金钱虽然不等同于爱情,但是不愿意给你花钱的,肯定不是爱情。
蒋冬平伸手握住女儿的手——看来,蒋冬平的眼光比她好一些?
蒋青妍将那几个金坠子收了回去,死死捏在手里。
她转头朝着蒋冬平莞尔一笑:“就当玩儿了,反正有总比没有的强。”
她暗暗发誓,她蒋青妍再也不会被这种恩惠洗脑。
有情饮水饱?
情啊爱啊这种东西最不可靠。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蒋青妍收回思绪。
“还会做饭了?”她一句话听不出语气,但是方旖的手顿住了。
她忽然明白了她的所有潜台词。
在一起最好的那几年,她也没有做过一顿饭给蒋青妍吃。
哪怕蒋青妍生病,哪怕蒋青妍术后,哪怕……她其实会做简单的饭菜。
但是不愿意着手。
方旖咬着牙,她想解释。
不是不愿意。她也曾想为她洗手作羹汤。但是——
不是不愿意,而是惧怕自己沉沦。
她害怕的不是对蒋青妍好,她害怕的是,对蒋青妍好着好着,这种好便成为了习惯,印入骨髓,沉沦了她,也沉沦了自己。
所以,那两年,越相处到后面,方旖就越是克制。
一边温柔的对她好,试图告诉自己这是末日狂欢,是最后的砒,霜蜜糖;
一边又克制着自己想要对她好的冲动,明明有钱可以买更好的三金五金,但是偏偏克制着只肯买硬金的坠子,还硬要赋予特殊却苍白的含义……
方旖嗫嚅着,不出话来。
蒋青妍坐下,招呼枝枝:“枝枝,过来吃晚饭了。”
枝枝头也不抬:“晚一点吃。”她热衷于手头的玩具。
蒋青妍发现,这玩具是新的,家里本是家徒四壁,现在竟然拥挤了不少。
想必是方旖带着她去大肆采购了一番。
方旖不敢坐下来吃饭。
蒋青妍招呼她:“没吃到话,一起吃一点?”
方旖如获至宝:“真的可以?”
蒋青妍笑了:“即便是雇佣关系,也没有让人饿肚子干活的道理。”
方旖去拿碗筷的手,又顿住了。
她苦笑,怎么忘记了蒋青妍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她有她的底线和原则,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蹬鼻子上脸的人。
即便分手吵架,也不会号啕大哭,也不屑歇斯底里,只会冷静克制地问一句:为什么。
方旖忽然很烦躁。
她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蒋青妍也放下碗筷。
“我吃。”方旖端起碗筷,强精神。
“方旖。”蒋青妍忽然叫住她。
“你。”方旖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不要买东西了。”蒋青妍的声音轻轻的,但是让方旖忽然如坠入冰窖深渊。
方旖苦涩:“为什么?没几个钱,都是……寻常东西。”
不过是枝枝的玩具,不过添置了家里的锅碗瓢盆……
蒋青妍摇摇头:“东西太多,搬家起来不方便。”她。
方旖顿住了。搬家?
对啊,这里根本不是蒋青妍的家,她只不过租住、暂住,随时可以离开。
方旖忽然,有一种失去到感觉,手放在碗的边缘,无力地握了一下。
“再,孩子拥有太多,反而会迷了眼睛。由奢入俭难。”蒋青妍平淡的完。
完后重新拿起来碗筷,开始吃饭。
方旖缺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放下碗也不是,端起碗来也不是。她在想,蒋青妍什么意思?
什么叫由奢入俭难?
呵。方旖忽然笑了,自嘲。不是她用三年的时光和爱,浇灌了蒋青妍,又将她从云端狠狠地推下去的吗?
明明就是她自己,身体力行,告诉蒋青妍什么叫“由奢入俭难”。
“方旖。”蒋青妍再次开口,这次她没有放下碗筷,眼神也不再看向方旖,反而望向不远处玩耍的枝枝。
“这两天,是不是带枝枝出去玩了?住在外面了吧?”不是疑问,是肯定的反问。
虽然不生气,但是似乎也并不赞成。
方旖不敢欺骗她,沉默地点点头,把行程告诉了蒋青妍。
又补充道:“就住了两个晚上,就在萤火虫公园附近玩了,没有让枝枝很累。”
“你……怎么知道?”
“嗯。”蒋青妍点点头,“枝枝叮了好多蚊子块。”
“是。对不起。”方旖赶紧认错。
第一天没有意识到朋友的皮肤稚嫩,她整夜插着液体蚊香,但是全然不管用。
晚上穿着短袖短裤的枝枝被蚊子咬得哇哇直叫,方旖没办法,四肢缠绕抱着枝枝,将自己暴露在外吸引蚊虫——也都是惘然。
后来,她硬生生捉了一个晚上蚊子。
次日吸取教训,着人送来了长袖长裤和进口驱蚊液这才作罢。
只是枝枝稚嫩的皮肤上到底留下了不多不少四五个大蚊子包包。
方旖没想过要隐瞒蒋青妍,虽然蒋青妍不曾责怪,但是她心中愧疚、如实供述。
蒋青妍点点头:“没事,孩子确实招蚊子。”
隔了半晌,又道:“以后还是不要带她出去了。”
方旖诧异:“为什么?我认为朋友应该尽量接触大自然,学习不是最主要的,在自然环境中观察、发现、感知更有意义……”
蒋青妍正视方旖:“我无比赞同你。”
“那为什么?”方旖实在不明白。
“还是那句话——由奢入俭难。”蒋青妍。
方旖,顿时如坠入了无边暗夜,准备好的长篇大论,一句话都不出来了。
由奢入俭难。
蒋青妍吸取了往日的教训,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沉沦,不能入奢。
方旖低头,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从前假装的好,她全盘接受,没有丝毫的怀疑;
现在掏心掏肺的爱,在她看来是随时抽身的奢。
不是讽刺,是什么?
但是,都是自找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