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番外【暴戾王爷俏公公】06
“走得再远,也会护着你的。”巫北驰艰难道。
李成英轻轻地笑:“鞭长莫及。”
巫北驰表情一顿,脊背僵硬。李成英把汗津津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浑身湿漉漉的水汽,惹得巫北驰胸口发烫。
“所以你布下这个局,赶在我回到新丰府前东窗事发,是想要我做些什么?”
成英纤细的手指攀在巫北驰的铠甲上,微微蜷缩,他思量了好一会,终于道:“若是我,想王爷带我回新丰__王爷可—_”巫北驰耐不住他一阵一阵地撩拨,心下烦躁,再管不得许多。他见附近的衣架上搭着件碧蓝的披风,二话不扯了下来,回首不由分把赤裸裸的成英裹住。
“西北的风能把你这细腰杆吹折,到时候你还光着身子到处跑,非把你冻成冰疙瘩。”
“巫北驰!”李成英恼羞成怒,他豁尽了脸面,这巫北驰怎么就是死心的石头不肯开窍呢?“你到底肯不肯带我去西北!”
成英在巫北驰面前一向是个温驯乖觉的样子,何尝这样歇斯底里怒吼质问。巫北驰被他吓住,愣了一下,认认真真回答道:“你若不怕吃苦我自然可以想办法,只是去西北尚且好,若是你执意要去新丰府。”
“新丰府可从来没有过公公,未免有些难办一一我替你在军营外的镇子上盘个店面好不好?到时候什么也不用管,只需坐着收钱?”
李成英给他气得眼眶都红了,问题的关键哪里是盘店面还是进兵营啊,他都脱光了这家伙都没个反应。李成英捏着巫北驰披在他身上的毯子,微微一抿唇。
“你不肯带我去新丰府,就因为我是个阉人?”
巫北驰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李成英要是执意随他去新丰府,就算是阉人又怎样?成英这样聪慧,少不得日后在战场上帮忙。
只是那里都是无多心思的粗犷汉子,巫北驰怕他住进去会不适应。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想。”巫北驰怪委屈的。
“我不知道!”李成英偏偏要同他胡搅蛮缠,不肯罢休,“你不是嫌我怎么不敢看我?”
李成英气得火冒三丈,情绪上来什么脸面也顾不上了,他赌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为的可不只是巫北驰带他去新丰。
他还想剖白自己的心意。
想让巫北驰知道自己的爱慕,哪怕不接受都没有关系,他唱了这么多年的独角戏,总要有个观众才行。他扯掉了巫北驰替他披上的衣裳,赤条条地站在对方面前。
巫北驰脑海里蹦出第_个念头一一凶巴巴地吼他:“你就不怕冻坏一一”话音戛然而止。他瞧见李成英,从上到下完完整整的身子。
完完整整。
李成英四岁入宫为奴,理应去势,但他没有。
他赤身裸体地站在巫北驰面前,向他展示着自己比旁的宦官多出来的东西,满面羞愤,细微颤抖。
“成英,这是怎么回事?”
李成英颤抖着双手拢好了衣服,缓缓转过身子,按住了屏风的边框试图抑制自己的恐慌。他设想过无数次,讲出所有秘密的这一天是如何经过。原以为这一切已经烂熟于心,该平平淡淡走过。
却不想,他还是这样惊慌失措。
“我这样,可以同长安王去新丰府了么?”他寒声问道。
“你若想随时可以,无论你是寻常人还是宦官,你该知道的,即便你真的是阉人我也并不在乎。”
李成英缩着肩膀笑了下:“当真是阉人的话,恐怕要离长安王远一些。”
“旁的事以后再,你先告诉我一一你是怎么回事?”巫北驰问道。
无非是问他,在宫里混了二十多年,坐上了京都权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可他为什么没挨那一刀?
先前在京畿的军营里,那位年轻的勤务兵也问他。
依仗着李涣他可以平步青云,甚至操纵太子的生死,将长安王随意下狱。可他为什么要站在巫北驰他们那一边,将自己的荣华富贵送个干净,从盛极一时的权宦变成人人喊的阉贼?
难道只是巫北驰少年时不经意地救过他一次?
然而此时李涣能给他的,岂不是更多?
“都是因为你啊,殿下。”李成英再转回来时,眼下有了一层幽幽水汽。巫北驰心神一荡,忍不住抬手替他拭去泪水。
李成英捉住了那只手,轻轻道:“你救了我两次,忘了我两次,要怎么赔?”
“另一次,又是哪一年的事?”巫北驰顺着成英的意思询问。
李成英捉着他的手,大逆不道地拉在唇边亲吻掌心。出乎意料地,巫北驰不挣不躲,由着他发疯。
“我本家,姓奚,单名一个琛字,良玉之琛。”
巫北驰目光一暗,惊讶道:“怎么会!奚琛不是一一”他惊异地盯着成英,眼瞳骤缩,将成英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声长叹。
“真是笨蛋,被李涣骗了这么多年。”李成英抿着唇,露出一股肃杀的凶悍劲,恨声道,“所以李涣非死不可。”
巫北驰懵懂之年,曾有一位大儒奚铭被请入宫城教导这位王爷。
巫北驰过了开蒙之年,奚先生不再入宫,此后经年再没了音讯。巫北驰一日日长大,怀念旧人,四处寻恩师的下落。
这一听才知道,奚铭当初居家搬往乡下,却不知如何卷入一场党争,如今已下狱受刑。阖族上下,十四岁以上男子当街斩首,女子充作官妓,幼年儿女则被收入宫里终生为奴。
巫北驰潜入大狱见到了音年恩师,也是这一面让他作为一个年纪轻轻的闲散王爷生平第一次知道党争的恐怖。
霁月风光的奚先生形销骨立不成人样。
他又哪里敢参与党争大事,不过是文人风骨不愿意做阉人的爪牙,便被杀鸡儆猴,用以恐吓天下儒生。巫北驰去求过皇帝。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对他疼爱有加的兄长,是一位铁面无私的君王。只是如今被权阉遮蔽了双眼,已经难以分辨真正的忠奸。
奚家被夷三族,族中女眷不甘受辱相约同饮一壶毒酒。
最终只有奚铭四岁的儿子逃过一劫,被带进了宫,随着那一年征召入宫的孩子们一同净身分派。
那日他不顾廉耻地守在净室房外,盯着一个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进去。死死捉着掌刀太监的手,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行贿。
进了宫的孩子都会抹去原来的家世得到新的名字。掌刀太监笑眯眯地掂量着手中厚厚的锒票,和气地告诉巫北驰。
“那奚琛已经改叫安顺,既然王爷要给他家留个后,一会咱家就收着点刀。”
原来银子是这样好用,巫北驰心里发寒,又忍不住庆幸一一幸好银子有用,他可以保住奚家最后的血脉。
巫北驰十六岁请命去往西北从军,皇帝大加赞赏,有求必应。于是他临走时看似不经意地点走了宫里不起眼的黄门安顺。
谁知是出了什么偏差,掌刀太监拿了钱不做事,还是把一刀去了安顺没成发育的性器。他终究没能保护好先生最后的后人,巫北驰为此悔恨了十几年。
然而今日李成英站在他的面前,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亲口告诉他。
“我才是奚琛。”
李成英缓缓讲述道:“父亲被斩首时我才四岁,按理什么都不会记得。可是我亲眼见到父亲叔伯人头落地,母亲姨娘吐血而死,自那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入宫之时领了第一张牙牌,领头的太监,忘了从前的名字,以后只有牙牌上的名字才是真正的我们。”
“第一张牙牌,我叫安顺。”
“净身房里到处都是孩子的哭声,我看见他们用弯刀在别人身上割下去什么。后来,那个拎着弯刀的公公走向我一一割掉了我腿上两块肉。”
“我哭的好惨啊,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用刀子割人。当然也不知道,别人不是被割了腿肉。”
李成英捏着巫北驰的手,忽然一抬眼,死死盯住对方。
他眼里的悲痛哀伤浓烈无比,看得巫北驰心脏剧痛,似乎碎成了一块一块。
“李涣来到我身边,拿走了我的牙牌,给了我一张新的。我不知他把安顺换给了谁,从此之后,我就是李成英。”
巫北驰终于理清了这一切。
他少年不知谨慎,莽撞请求掌刀的公公网开一面,却因此让心怀不轨的李涣盯上了成英。刚进宫的孩子只有牙牌能证明身份,熬不过净身这一遭直接死掉的不在少数。
牙牌一丢,人就算死了。
同样的,牙牌一换,两个人的命运天翻地覆。
他自以为是地救走了恩师后人,殊不知,真正等着他阿护拯救的那个人因他而陷入漩涡。正在京都皇城那片人吃人的地方,艰难求生。
一对稚子之命,从此天差地别。
“我幼根本不清楚这当中究竟发生过什么。”李成英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