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中寻，南城大学里面最热闹的一件事情莫过于即将到来的艺术节。

    每个院系的教师和学生大多收到了邀请，蒋川拿着几张分配给他们实验室的纸质邀请函来到了沈雪屿的办公室。

    几张单子被他乖乖巧巧地放在了桌面上。

    沈雪屿刚从实验室回来，将外套脱下来后挂了起来，浅灰色针织衫上挂了一条银色的链子，她的目光没有半分留给桌面上大红色的邀请函。

    蒋川往前推了推：“老师，你看看，这可是我们学校一年一度的盛事，多少学生就盼着它呢。”

    沈雪屿开自己的笔记本，目不斜视：“实验室刚下单的新仪器什么时候到位？你更新时间了吗？”

    “还没有过海关呢，估计时间还早。”

    蒋川见沈雪屿没有什么兴致，倒也不那么意外，拿着门票往外走，嘴里嘀嘀咕咕：“反正我邀请了夏温她们，正好票空出来。”

    正拿出中性笔的沈雪屿手顿了一下。

    夏温其实一开始并没有答应蒋川的邀请，她对这种艺术节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但是沈安安却很喜欢，硬拉着她非要去参加。

    “一放假就宅在家里，你也太会浪费美好时光了，可惜了你这张脸。”

    她被沈安安吵得没有办法就勉强答应了。

    周六的南城大学街道上到处都是艺术节主题的旗子和风车，有精心扮的姑娘，也有踢着拖鞋背着双肩包去图书馆自习的人。

    校门口，沈安安第一看到夏温就有点不满意：“你就穿成这样来了？”

    身着宫廷风公主裙的沈安安将棕色长发烫卷，头顶还夹了一个米色的大蝴蝶结，是十足十的甜美少女风，反观站在一起的夏温则显得过于日常了。

    香芋紫的毛茸茸短上衣配高腰浅色牛仔裤，中间的腰线若隐若现。帆布鞋和帆布包显得人从容自在。

    但还是过于素净了些。

    “你看看迎面走来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胶原蛋白满满，你这样一点也不艳压。”

    夏温淡淡瞥她一眼：“你是来选美的？”

    沈安安挽上她的手臂两个人往前走：“你和我姐分开后，就算守着青灯了此一生了？”

    “谈恋爱太费劲了，意思不大。”

    “那什么意思大？”

    “学习和工作呀！”

    沈安安：“……”

    蒋川早早就在校门口等着她们了，给保安出示邀请函后就领着两个人进去了。

    “晚上节目才正式开始，现在我带你们去我们实验室看看，怎么样？”

    沈安安有点不太情愿：“被我姐看到了肯多不太高兴。”夏温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期待的样子。

    蒋川却想在女孩子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能力，所以劝道：“老师今天有安排的，不会来实验室，也不准备去艺术节晚会。”

    两个女孩子才心安一些。

    蒋川笑：“老师，有那么可怕吗？”

    沈安安横了他一眼：“你觉得她和蔼可亲吗？”

    蒋川狂摇头。

    沈雪屿的实验室是新建的，面积大概50平左右，里面堆放着一些实验器材，上次和她们其实出游的两个人正在做实验样品，见到夏温和沈安安都很热情地招呼。

    沈安安看着控制电脑屏幕上他们做出来的数据图，花花绿绿的配色让人无法挪开眼睛。

    “这个配色也太逆天了吧？”

    夏温听到声音过来看了一眼：“物理实验的数据重点在于将物理反应展现得清楚直接，所以配色都会选一些对比度高的。你喜欢的那些奶油色马卡龙色是他们不会用的、”

    沈安安点头，然后狐疑地看了夏温一眼：“你怎么知道这个？”

    蒋川也很意外。

    夏温捋了捋头发垂下眼眸：“以前看过这类科普兴致的视频。”但事实上是沈雪屿曾经给她解释过，那时候她们刚在一起，沈雪屿写文章的时候她也在旁边缠着她，然后就会问东问西的。

    蒋川没有忘记这次邀请的目的，带着两个姑娘来到一个未拆封的仪器面前，给她们介绍这个仪器如何使用，原本枯燥的事情被他描述得趣味横生。

    沈雪屿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十月的阳光很好，窗外是暖和的风，穿着紫色毛衣的夏温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的。

    有时候还会捂住嘴。

    沈雪屿印象里夏温一直都不太张扬，站在一边温温柔柔。就像现在一样，像一朵待开的花骨朵一般柔嫩美好。

    但是其实她性子刚强，自己认定的事情难以改变。当初沈雪屿让夏温不要喜欢自己，夏温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现在夏温不再喜欢自己，她依然无能为力。

    一群人聊得开心，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人。

    沈雪屿的另一个女学生这个时候拿起了自己的手机，问起身边的几个人：“我男朋友生日要给我送花？你们觉得怎么样？”

    “挺浪漫的呀。”大家跟着附和。

    女孩有点犹豫：“花，是不是太不实用了？”

    夏温用力点点头：“是的。收到花还是一件挺麻烦的时候，首先花期很短，没几天就枯萎了，拿出去丢掉的时候，干湿分类很头疼。”

    清奇的角度坚定了那个女孩不要花的心。

    蒋川立马附和上来：“对呀，送花多俗气的事情。”

    握着门把手的沈雪屿不自觉地紧了一些，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两个研究生是最早看到沈雪屿进来的，沉默地走开了。

    夏温看到身边几个人面色古怪起来，然后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实验室主人。

    沈安安讷讷地喊了一声姐。夏温感受到沈雪屿投来的目光，只是不经意地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

    沈雪屿只是短暂停留了一下，很快离开。

    ——

    晚上晚会正式开始，大礼堂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全是欢声笑语。

    蒋川给她们两个留了比较前排的座位，但是在舞台的一侧。夏温旁边还空了一个位置，观看舞台表演的效果不好，所以都没有人来坐。

    夏温翻开进场时候迎宾姐给每个人发的节目单，她刚看到第一个节目的名字，全场的灯光就暗了下来。

    开场是一个热闹炫丽的舞蹈，将全场所有人的气氛都调动了起来。

    夏温正看的来兴致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下了一个人，她听到动静本能地转过脸。

    然后愣住一下。

    是沈雪屿。

    刚才在实验室的时候对方脸色还戴着细框眼镜，现在却摘下了，舞台炫目的灯光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冷冰冰的模样不像是来看晚会的倒像是来找茬的。

    发现沈雪屿的不只是夏温一个人。她右侧的几个人都感觉到了。

    “老师不是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吗？”

    “而且她怎么不坐在最前排，挤在这个角落里。”

    夏温也听到了。

    几分钟后，这一排的人重新回归到晚会的热闹氛围中去。蒋川还特别应景地给大家递来了爆米花。

    “我去，你这装备也太全了。”那个男朋友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最后一盒爆米花传到了夏温手里，蒋川伸长脖子，隔着沈安安对她：“就一包了，温温你和老师一起吃吧，不够再吃我的。”

    夏温无法拒绝好意，举着一盒黄色塑料盒包装的爆米花移到沈雪屿身边。

    “你吃吗？还有，你看得见舞台上的人吗？”

    即使是夏温的座位，也需要往沈安安那边凑一点才可以比较舒服地看到整个舞台。

    反观一边的沈雪屿，穿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脖子上米色的真丝丝巾自然垂落下来，头微微往外偏一些，她手肘放椅子边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与热闹的现场格格不入。

    沈雪屿没有接过爆米花，而且眼神还略有点嫌弃，夏温以为她肯多是不要吃的，这也契合夏温对她的了解。

    “看得见，还有，我吃。”

    已经转过头的夏温怔了一下，意外地扭过头来：“嗯？”

    此刻爆米花已经被夏温开了，沈雪屿自觉地从里面捡了一粒塞到嘴里。

    “太甜。”皱着眉头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夏温觉得她是来找麻烦的，压低声音恨恨地：“那就别吃。”

    沈雪屿没有再抢她得爆米花吃，但是却也没有消停下来，她的脑袋薇薇往夏温身边凑近了一点，用手心压低了夏温翘起的长发，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问她。

    “你和蒋川，很熟？”

    夏温咀嚼着嘴巴里已经没有甜味的爆米花：“还不错。”

    沈雪屿的唇线崩得更直了些。

    她手指点着座位的扶手，舞台上正在上演一场品，整个礼堂喝彩声不断，她静静低头看着歪在椅子里的夏温，她精致巧的脸在灯光作用下忽明忽暗，表情灵动，笑容甜美，瞳孔里像是有一簇簇火光。

    “你会考虑他吗？”沈雪屿问，又像是自问自答，不过她知道夏温听得见。

    夏温蹙着眉头扭头：“你连学生的私事也管？”

    沈雪屿：“我无意管他。”

    夏温更加不理解了：“你这是在管我？你……是我爸还是我妈？”

    沈雪屿无法回答。

    两个人四目相对，然后各自转开。夏温有点做不下去。她凑到沈安安耳边：“我出去一下。”

    沈安安理解，点点头。

    夏温半站起身子，看着沈雪屿：“请让一下。”

    沈雪屿站起来退到墙壁边，夏温弯着身子出去了。相比于礼堂里面的热闹和光彩，外面的大大堂显得更加空旷，一些胸前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员快速走进出着。

    大礼堂的入口是在这栋楼的三楼，夏温顺着强光走到了灯光暗黯淡的三楼平台上，四周是卷着树干的晚风。

    她捡了一个旁边的楼梯坐下来。天边挂着一轮浅淡的残月。

    不远处的玻璃窗内就是热闹的礼堂，掌声如浪潮一般冲上来又退下去。

    沈雪屿的鞋跟踩着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手臂上放着一件外套，垂眸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夏温，想要伸手将衣服盖在她的肩上。

    只是想了一想而已。

    她怕遭到夏温更加剧烈的反抗。

    夏温瞥头看了一眼来人，但是也只是短暂惊讶了一下，很快平静下来。

    两个人一起看着远处暗色的天。

    “蒋川知道你曾经是我的女朋友吗？”沈雪屿问。

    夏温：“前几天我遇到江念，和她了我们曾经谈过。”

    沈雪屿不知道话题如何转移到这个方面，她疑惑：“她早就知道，不需要你告诉。”

    “她真的知道吗？”

    沈雪屿并不理解夏温话里的含义。

    夏温继续问：“你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喜欢你吗？”

    “我和她只是朋友，从来没有变过。”沈雪屿垂眸看着夏温，“如果你不喜欢，朋友也可以不是。”

    夏温冷笑了一声：“是嘛？”

    沈雪屿的脸色却和缓起来：“所以，你是在吃醋吗？”

    夏温掀起眼皮：“你刚才问我的话又是什么？”

    沈雪屿停顿了片刻：“是吃醋。”

    此刻她的眼神过于坦荡，反而让夏温有点招架不住。夏温认识沈雪屿这么多年，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表达出与“嫉妒”有关的感情。

    夏温没有久留，很快就回了礼堂。沈雪屿则一直留在外面。

    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晚会才全部结束，人潮拥挤往门口涌动。

    一行人准备出来的时候，门口人满为患，她们贴着墙壁往外走，正巧碰到了推着衣架过来的工作人员。

    华丽的舞台妆堆满了衣架，工作人员没有注意前方，衣架过轻无法承受过重的衣服，一个倾斜，一堆衣服正好砸到了路过的夏温身上。

    歪倒在地上的夏温不自觉地低呼了一声。

    一阵尖锐的痛感袭了上来。

    几个随行的人和工作人员都发觉了，赶忙过来去扶，但是刚要碰到夏温的时候，却被另一个急忙赶来的人给推开了。

    沈雪屿脸色不善地扶起了一旁的夏温，然后看了一眼一旁满是歉意的工作人员。

    “你就是这么工作的？”

    沈雪屿的气场过于强大，工作人员还是一个学生，忙不迭地道歉。沈安安知道沈雪屿并不是有意责怪那个人，就让他走了。

    “他也不是有意的。”夏温忍着痛。

    沈雪屿手揽着夏温，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的身上：“哪里疼？”

    声音温柔又紧张。

    一旁的三个学生都感到十分惊讶，从未见过如此这样的老师。蒋川看沈雪屿和夏温的眼神也变了。

    沈雪屿将夏温转移到一个无人经过的角落，将自己的外套盖到她的身上，在外套底下掀开了毛衣的一角。

    雪白腰肢上有一道青色的被撞击的痕迹。被撞到的时候夏温的腰碰到了拐角摆放杂物的桌沿上。

    “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沈雪屿搂着夏温的腰往外走。耽误了一会，人走得差不多了，此刻的大厅又空旷起来。

    “不至于，一点点碰伤而已，哪里需要去医院这么吓人。”

    “要不去我宿舍吧，我备了医药箱，跌损伤都可以治的的。”

    夏温刚想要拒绝，沈雪屿却替她答应了：“现在就去。”

    她皱着眉看了一眼沈雪屿：“……”

    沈雪屿一直将人送到研究生宿舍的四楼她学生的门口，进去之前，她还不忘记叮嘱自己的学生。

    “她怕疼，你心一点。”

    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那个叫林琦的姑娘点点头：“知道了，老师。”

    林琦的宿舍简单干净，她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先给夏温撞伤的位置消毒，然后涂了药膏。

    甚至还拿出了自己许久不用的医药纱布。

    “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夏温有点哭笑不得，过来一路，她觉得痛感都散去很多。

    林琦做事很认真，低着头心翼翼地贴着：“以我这些年磕磕碰碰的经验，一周之内就可以痊愈。”

    “那你还给我弄成这样？”感觉像是伤残人士。

    林琦抬头和她对视：“主要是怕老师不满意。她刚才都想要叫120了。”

    处理结束，夏温将衣角拉下来：“她有点过度了。”

    “对呀。我们做实验的一点皮外伤很常见的，老师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不淡定。”林琦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碎碎念。

    夏温抿唇，并未回应。

    楼下，沈安安坐在车里等着。沈雪屿和蒋川则靠在车门上。

    宿舍区绿植茂密，到了晚上总是会有虫鸣声。

    蒋川从裤子口袋里抽了一根烟出来，点上后才后知后觉地问沈雪屿：“老师，我可以抽吗？”

    沈雪屿：“我只是你的老师，不是家长。”

    蒋川吐了一口烟圈，低着头脚尖在水泥地上划着。

    “老师，你我追夏温，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　　沈老师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