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请。”

    “很简单。让我相信，你们是专业的，而不是纯粹靠关系。”

    沈雪屿放下咖啡杯，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何雯原本以为沈雪屿会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但是出来之后竟然是如此简单，但是正是因为要求简单，反而让何雯感觉到一丝羞愧。

    何雯垂下头：“沈老师，真不好意思，之前的事情是我们的失误。”她大概可以想象王蔓是如何和沈雪屿攀关系的。这种依靠资源关系的行为对有些人是奏效的，但是碰巧遇到了沈雪屿这样不讲这一套的人会显得上不来台面。

    “那您需要我们怎么做呢？”

    沈雪屿：“我对你们很陌生，需要你们找一个专业的人带着我去了解一，后续的捐赠才会更加安心。”

    非常合情合理的要求。何雯立马就答应了，这也是她最为欣赏的专业态度。

    “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下面就是找一个合适的人去接洽，几个人在脑子过了一圈后。她的目光突然扫过旁边的夏温。夏温做事认真踏实，不浮躁，专业能力也毋庸置疑。

    “那就夏温到时候带着您参观了解。”何雯扶住夏温的肩膀将她推出来。

    沈雪屿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夏温，眼神里有一些怀疑。

    “她，可以吗？看着挺年轻的。”

    夏温是何雯从上百个应聘者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自然是非常满意。她几乎是拿出来王婆卖瓜的架势。

    “沈老师，我们温温虽然今年刚入职，但是专业素养是非常高的，无论是文物的修复还是对于藏品的了解都是非常到位。可以先让她试试，如果不满意我们再给您换一个老师傅，怎么样？”

    沈雪屿掀开眼皮，视线由上到下，仔细量着夏温，好像是在卖场挑选一个合适的产品，扬眉，似乎有些不信任。

    沉默之中，何雯将手伸到夏温背后，捏了捏她腰部的肉，眼神示意，还不赶紧点什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夏温此刻没有半点人权，她支吾着：“希望沈老师给我一个机会。”

    “沈老师，我们温温性子可温柔了。”

    夏温差点咬碎自己的后槽牙，她僵着脸看旁边的何雯。

    这难道就是旧社会里逼良为娼的样子？

    沈雪屿终于松口：“那……试试吧。”

    还……试试……吧？

    沈雪屿后面还有给研究生的课，两个不好继续扰，在咖啡厅门口分开的时候，何雯热情地对沈雪屿：“我让夏温今天晚上就将参观的行程单发给您确认。”

    回去的路上何雯情绪明显非常高涨，和一边面色阴沉的夏温形成鲜明对比。

    “沈老师真是一个光风霁月的人，不仅无私慷慨还正直专业，怪不得年纪轻轻回国就是教授，一看就是能力卓越的人。”

    夏温觉得何雯嘴里的沈雪屿和自己认识的沈雪屿有很大的出入。

    以前夏温觉得沈雪屿只是有点冷漠和情商低，但是今天她才发现，沈雪屿居然还是一个充满恶趣味的人。

    这难道是就是传中的戏精或者是绿茶？

    只是做一个物理学家真是委屈她了。

    何雯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有沈老师的微信吗？”

    夏温：“有手机号码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你这次的任务不仅是显示我们的专业性，更是要显出我们良好的态度，只是有电话号码不显得过于冷冰冰吗？”

    何雯眼里犀利地看着她：“你会把这件事，搞砸吗？”

    夏温知道何雯已经被这件事弄得头疼欲裂了，所以事情绝对不可以砸在自己手上。乖觉的她立马摇头：“不会。”

    “所以，迈向成功的第一步就是加微信。”

    夏温觉得自己被人掰开嘴巴强塞了一个特殊口味的巧克力，即使非常想吐，却要强忍着这个巧克力不仅味道独特而且还很不错。

    曾经她毅然决然将沈雪屿的微信号删除，那时候年少的自己以为从此与这个人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但是时过境迁，她居然要主动加回沈雪屿。

    命运可真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何雯不忘记提醒她：“你知道她的微信号吗？不是手机号，是一连串乱码的数字字母。我推送给你好了，你要在备注里自己的名字，不然对方不会通过。”

    夏温知道，而且沈雪屿的微信当时还是自己给她申请的。

    她拿出手机，行为有些磨蹭。

    何雯立马脸色有点不高兴了，夏温在对方逼视的目光下提出了添加对方为好友的请求。

    她将屏幕对着何雯：“现在就是等她通过我了。”

    “沈老师一看就很忙，你耐心地等一下好了。”

    夏温：“……”

    因为外勤的顺利远远超过何雯的预期，距离下班的时间还比较长，两个人重新回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那些人看着两个人进来，个个眼睛长在头顶去观察何雯的脸色。

    居然……有点满面春风？

    “顺利吗？”有人问。

    何雯将包放在桌面上：“非常顺利，对方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现实生活都很少见到，非常讲道理，而且很专业，全程都很客气。”几个程度副词的使用让办公室的人都感受到了何雯内心的愉悦。

    总算是将祸事给弥补了。

    “那怎么一开始的时候会谈崩了？”有个人压低声音看了看不远处安静坐着的王蔓。

    “肯多是有的人戏多惹恼对方了呗。”几个人附和。

    何雯将夏温工作职责的一切琐事都分配给了其他人，让夏温专心指定针对沈雪屿的陪同参观计划。

    “你先发给我，我给你修改一下，你再发给沈老师。”

    ——

    给研究生上课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课间休息的时候，沈雪屿的嗓子有点不舒，她拧开保温杯喝了一点温水。

    她站在讲台边，低头在自己笔记本电脑上修改一些数据，额前的发丝掉落几根。

    教室里不时传来手机拍照的“咔擦”声。沈雪屿不知道，她第一次上课的照片已经在校园论坛上成为热门贴了，甚至还流传到网络上。

    中间有好几个学生走上来想向她请教一些专业问题。沈雪屿蹙眉：“上课的时候我应该讲过？”

    气场太强，几个学生受挫后，后面就没有勇士敢上去了。

    她拢了拢头发，走到讲台边的角落，从包里拿出手机。她有及时关注自己邮箱的习惯。

    微信上显示有很多个未读，沈雪屿也只是瞥了一眼。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沈雪屿穿着外套，拿着包回去，此刻已经是放学下班的时间点，路上都是吵嚷的人群。

    物理楼亮起了几盏灯光，那些做实验的学生和老师丝毫没有下班的意识。

    沈雪屿回到办公室，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板喉糖，捏了一颗出来放到嘴里，一股青涩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干哑的喉咙舒服一些。她刚拧开一瓶矿泉水，手机就响了。

    是她的学生：“老师，我中午微信上发给你的数据，麻烦您赶紧看一下。”

    沈雪屿：“下回记得发邮件。”

    学生很想吐槽这里不是国外，但是还是忍了，点头好。

    沈雪屿揉着眉头点开了微信，一连串的红点中找到学生的头像，复制下来之后用邮件给了对方反馈。

    清理未读信息的时候，她看到了通讯录上的一个新的好友。

    点开。

    “沈老师，我是夏温，麻烦通过一下。”

    沈雪屿没有急着通过，点开了对方的头像，是一张夏温穿着工作服笑容端庄的照片，虽然笑容明显，但是却显得非常正式。

    她记得以前上学那时候微信刚刚流行，她的账号还是夏温帮自己申请的，夏温把□□上的使用习惯也带到了微信，浮夸的微信名还有招摇的头像，总之非常的孩子气。

    当时她不太喜欢，此刻却觉得比现在的要很多。

    沈雪屿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通过了夏温的好友申请。

    对方似乎是在等待着自己的通过，没过一会就发来一个文档。

    “沈老师，这是我策划的参观行程，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或者对这个行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夏温在电脑微信端快速编辑发给沈雪屿的信息。

    “这样是不是太官方了，像是一个机器人的语气。”何雯叉着腰站在夏温身后提出自己的合理化建议。

    夏温深深叹气，交出键盘：“您来，可以吗？”

    何雯当仁不让，弯着腰自己上场：“希望可以给沈老师带来一场难忘的体验之旅。【害羞】【旋转】【跳跃】”

    夏温看着后面跟着的表情，实在是看不下去，借口喝水站起来就出去了。

    何雯直接坐到了夏温的位置上。

    “我稍后再看。”沈雪屿回复。

    “对了，沈老师以后可以直接叫我温温就好了哟。【害羞】【害羞】”

    “好，温温。”对方这一次回得很快。

    下班后，夏温裹着外套出了大楼，整个博物院此刻显得暗沉一片。大门口是值班的保安，高大的香樟树有不少年岁，枝干蔓延，枝叶茂盛。

    整个天显得更黑一些。枯黄的叶子落到地上，踩上去咯吱作响。

    夏温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面和沈雪屿的通信记录，目光一直落在那个“温温”上面。

    她垂着脑袋往公寓走，绑了一天的头发散落开后显得有些凌乱，她将一边的头发别到耳后。

    晚上她不想回去做饭了，博物院通向地铁口的一条路上是著名的美食一条街，全都是南城最著名的地方特色。

    夏温挑一家最熟悉的馆子走了进去。这个馆子全城只有两家，另一家开在一中附近，时候她经常吃。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是夏温一进去还是被里面挤挤攘攘的人气给惊讶到。

    木质结构的屋子里除了四根立柱，开阔的空间都摆满了长条状的木桌木椅，服务员端着盘子来回穿梭，踩在木制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她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准备点单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夏温？”

    夏温抬头，眨着眼睛对自己笑的人正是前几天给自己上药的林琦。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你一个人来的？”林琦问。

    夏温愣了一会，点头：“一个人。”

    “我和蒋川刚做完实验一起过来吃饭，和我们一起吧？”

    夏温其实想要拒绝，但是对方曾经帮助过自己，蒋川也在微信上约过自己几次，如果再拒绝反而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她背起包去了她们两个人的位置。

    蒋川正在拆碗筷上的塑料纸，看到夏温的时候也有点惊讶，随即笑起来：“虽然邀请没有成功，但是偶遇却是真的，这算不算是，缘分？”

    对方过于坦荡直接，反倒让夏温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正好林琦把票往蒋川面前一丢：“AA，记得转账，零头给你抹了。”

    气氛的尴尬被消解。服务员拎来两瓶瓶装啤酒，站在桌边，从口袋里掏出开瓶器，刺啦两声，白色的气泡就冒了出来。

    玻璃瓶上满是水雾，滴着水珠。

    林琦拿过一瓶，准备喝的时候看到了夏温，对着刚转身的服务员叫到：“再来一瓶。”

    就这么被安排了？

    夏温急忙摇手：“我不会喝。”

    “你会喝可乐吗？”

    “会喝。”

    “那就行了。这和喝可乐是一样的。”

    林琦完仰头就是一大口。夏温看得目瞪口呆。

    蒋川看着夏温的样子，笑了出来：“这就被吓到了？”

    然后用一次性塑料纸杯给她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一点应该没关系。”

    夏温下口抿了几下，冰镇过的啤酒苦涩的味道没有那么浓，反而更多是清爽的感觉。

    菜上齐之后，三个人喝酒聊天，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夏温笑着听两个人讲实验室里的趣事。越来越晚的时候，馆子的人并没有少，窗户外的人声和灯光交错。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蒋川去门口买瓶矿泉水，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

    沈雪屿脸上的倦容比白天的时候更深，手里拎这一个米色的包和风衣。四个人的座位，林琦和蒋川坐在一起。

    空位置只有夏温这边，她意识过来后将自己的包拿开了。

    沈雪屿将风衣搭在稍有些油腻的椅背上，夏温瞥了一眼衣领的商标，真是土豪，几万块的衣服就这么随便放。

    不过，她转念一想，那些文物捐就捐的人怎么还需要在乎这些东西呢。

    “老师您今天下班够早的。”林琦给沈雪屿拿了一副新的碗筷，并重新叫了几个菜。

    沈雪屿伸出右手捏了捏自己的左肩：“今天事情比较少。”

    “老师你怎么回来这家店，感觉这么平民和你的画风不是很搭。”林琦和蒋川胆子都比较大，对着沈雪屿都是不那么怯场的人。

    “以前上学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一家，吃过几次。”

    林琦这才恍然：“对了，老师和夏温都是本地人来着。”

    突然被提到的夏温垂着眼睛，平静地笑了一下：“嗯。”

    有了沈雪屿的餐桌变得沉闷起来，蒋川试图调动气氛：“我们来玩真心话？”大男孩的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期盼。

    然而其他三个人都没有回应他。林琦又灌了一口啤酒：“当着老师的面这个合适吗？要我提议，就一自己学生时代在学习上最痛苦的回忆吧。”

    另外三个人：“……”

    蒋川冷哼一声：“你这个主意比我的还烂。”

    林琦根本不在意他的看法，面向沈雪屿：“老师觉得呢？”

    沈雪屿扫视三个人一圈，端起桌上的啤酒，：“挺好。”

    夏温被推选为第一个，她扬眉：“我觉得你们是同门联合起来排挤我这个外人。”

    “别废话，赶紧的。”

    屋顶的吊灯被门外吹进来的风晃了几下，夏温皱眉想了一会。

    “我爸是物理老师，但是我从学物理开始很少能及格，时候做作业的时候很痛苦，心里也挺苦的，别人都不理解我。我总是被叫到办公室去补写作业，最后老师对我都很熟了。不过最后中考的时候考得还不错。”

    摇晃得灯光照在夏温翘起来得睫毛上，虽然着并不愉快的时候，但是脸上一直挂着笑。

    “为什么好了？”

    “因为遇到一个还不错的老师。”夏温坦白。现在想来如果没有沈雪屿，不要是一中，一般的高中她都不一定能考上。

    沈雪屿的脸色一直淡淡，没有插话，手里的筷子偶尔给自己夹一些新上的蔬菜。

    第一个开始的夏温并没有带动起气氛来，接力的蒋川发挥自己的幽默气质将自己的学生时期的故事讲得高潮迭起。

    然而林琦比蒋川讲得更好，夏温笑得身体都软了。

    啤酒的低酒精度数让她有些头脑昏沉，一只手拄着脑袋，另一只手捏着塑料杯子玩，笑意挂满了嘴角。

    林琦讲到兴奋处的时候翻了面前的瓷碗，蒋川抽纸巾去擦，然后就看到了对面的两个人。

    沈雪屿靠在椅背上，垂着脑袋，笑意不达眼底，懒洋洋地捏着手里的塑料杯玩。

    两个人的行为有一种不出来的默契，夏温挤占了沈雪屿的空间，发丝碰到沈雪屿的手臂上，两个人却觉得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如果不是有相识很深不会如此。

    蒋川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快十点的是，四个人准备回去，沈雪屿自顾自结了账。

    出了门就是拥堵的马路，喇叭声此起彼伏，边缘处几个骑着电动车的人快速驶过，带起一股风来。

    不远处是斑马线，有一个骑着电动车的人上了人行道，穿着高跟鞋的夏温被车的手把碰到，猛然往后退。

    正在身后的蒋川准备去接的时候，沈雪屿已经将人拦在怀里。

    夏温吓得惊魂未定，脸色煞白，手有点抖，沈雪屿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好了，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　　心机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