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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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九月,寒雨连绵下了彻夜方才停歇。许嬷嬷看看紧闭着的房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要不,晚些时候再叫姑娘起床?姑娘都已经累了十数天,实在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可她刚想完,就听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从屋内走了出来,笑嘻嘻道:“许嬷嬷,这厚衣服可真难穿,可废了我一番功夫。”

    许嬷嬷一惊,连忙上前给她把衣服裹紧些:“天色还早,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姜艾摇了摇头:“不早了,我得去给父亲熬药呢。”

    “可真的太早了……”许嬷嬷看着姜艾憔悴苍白的脸,甚至是有些哀求地劝道。

    “得去了。”姜艾浅浅一笑,“不定菩萨就会看到。”

    她本是不信命的。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大开的姜府门外,父亲脸色灰败地平瘫着,命悬一线,仿佛下一瞬就会停了呼吸。那一刻,她如坠冰窟,天塌地陷也莫过如此。从那一刻起,她便突然开始信了。

    倘若这世上真有菩萨,只求看看她的诚心,让父亲活下去。

    许嬷嬷挽留的话被噎进了喉咙。看到姜艾眼里的执拗,她唇角哆嗦了几下,也只能叹息一声,由着姜艾去了。

    进了厨房,姜艾熟练地开火熬药。可药才刚熬好,就有姜夫人派人来传唤姜艾。姜艾心一紧,不敢耽搁,匆匆披上兜帽向主院赶去。

    大大的红色连衣兜帽隐隐绰绰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她轻轻巧巧地迈步跃过雨水,空留一道轻灵的背影。

    衣摆翻飞着消失在花园尽头时,仆人才探头议论几句。

    有嬷嬷唏嘘道:“多少天了,这是第一次有人登门拜访吧?”想想一个月前,姜府门前还是人来人往,都快要把门槛给踏破了,可如今……

    另一仆人愤愤接话:“那些烂了心肠的孬货,竟扳着指头盼着咱们将军多会儿会死呢!”

    “唉,若不是将军被那燕族人偷袭,咱们姐本该还生活得安心舒适,只等几个月后嫁给席公子吧。”

    “席公子,”有人犹豫,“眼下咱们府上这个光景,席公子可还愿意……”

    “你什么混话呢!”立时有人朝他怒目而视,“当初可是景许公子多次上门求娶,指天发誓只要咱们姐一人,将军这才答应了这门婚事。你还不信他的心意?”

    “呸呸呸,我怎么不信,”那人急忙连番讨饶,“那席公子这次来应该就是和姐商谈婚事罢?”

    ……

    轻轻迈步进屋,姜艾抬眼就见了那个熟悉的一袭白衣,身姿挺立的身影,席景许。席家大房嫡子,自幼天赋过人,文采斐然,写的诗词极受文人推崇。

    “景许。”

    姜艾刚走过去,见席景许身后站着一个身形柔弱,弱柳扶风的女子,姜艾一愣,但还是有礼道:“白莺好。”

    因在长相上平分秋色,所以她与陈白莺并为京都双娇,两人因这缘分结识交好,平日里也常常一同游玩。

    突有一声音从旁边传来:“姜大姐,我们公子今日是来退婚的。”席府大房管家长富拱了拱手,就权当已经行过礼了。

    笑意僵在姜艾的脸上。姜艾恍惚地眨了眨眼,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怎么这么突然……”

    她父的嫁妆备到一半,此时还封存在库房内。

    长富轻蔑地笑笑:“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哪还配得上我们公子。再了,我们公子已有心上人,怎么可能还娶你啊。”

    心上人?!

    姜艾心一颤,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她与席景许自幼相识,明明一个月前他还在为终于快要成婚而兴奋地偷偷来见自己,怎么会突然有了位心上人?

    陈白莺忽然笑了。她迈步上前,一双柔情含媚的眼睛定定看向姜艾:“阿艾妹妹。”

    姜艾心中咯噔一跳,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缓缓地抬头,正见陈白莺脸上勾起的那抹笑。

    陈白莺轻轻牵起席景许的手,似乎好意解释道:“在你们定下婚约的那天晚上,景许就来找我互许终生了。我们二人……”话到此,陈白莺的脸上适时染上了红晕。

    姜艾的面色一寸寸地白了下来,惨白如纸,让人看了都心惊。

    她当然记得那日。那天,席景许当着全府的面,在她父亲三声询问下,一身白衣身姿挺拔,坚定地许诺下定会永远爱她护她。她现在回忆,还能记起那双爱意满满仿佛要将她溺毙的眼。

    可谁曾想,这一切竟都是作假。他心心念念想娶的姑娘另有其人,他口口声声的誓言听起来那么真切,但是都是他编造的谎言。

    姜艾突然觉得全身遍布寒意:“那你为何在乞巧节邀请我去花街……”

    “这就要多谢阿艾妹妹的牵线搭桥了。”迎着姜艾震惊的视线,陈白莺与席景许相视一笑。两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恍若一对神仙璧人。

    牵线搭桥?姜艾身体一颤,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陈白莺微微一笑,似有感激道:“乞巧节上,互许心意,向来是男女一起上街游玩的日子,只是景许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来约我出府,但幸好有阿艾妹妹在呀。”

    “景许先约了阿艾妹妹出来,借口姑娘家面薄需有友人相伴,以阿艾妹妹的名义再把我约出来……我们二人才得以顺利相见呢。”陈白莺素来平和的语气里,是满满的谢意,“阿艾妹妹,真的是谢谢你的成全。”

    姜艾的手指陡然发颤,她险些呼吸凝滞。原来是这样,席景许与陈白莺定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私下里早有联系,却在明面上瞒着自己。

    可他们为何不早点明真相呢?若是不爱,何必骗她,她自会解除婚约……姜艾忽然指尖一顿。

    他们当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才挑明一切。姜府现在的光景,实在承受不起再有事端了。

    她无声苦笑一瞬,手指一根根卸了气力:“好。我将玉佩还你,我送你的手镯呢?”定亲信物各归原主,就此一拍两散吧。

    那手镯,早就被她砸了。陈白莺眼神一闪,轻轻垂下眼睑,似是神伤:“景许……”

    席景许立时心里软成一片。白莺家境不好不是她的错,哪能受这些委屈呢。他立刻出声道:“我替她赔你双倍!”

    话一完,席景许连忙拥着陈白莺离开,间或细细安慰几句,才逗得陈白莺没了忧色。

    长富正欲也跟着离开时,里间的姜夫人却沉不住气了。她自不是替姜艾出头,只是现在姜父眼看着就要气绝,等他死后,姜艾要守孝一年不能再嫁,那这岂不是还要在姜府浪费粮食?!

    姜夫人磨了磨指尖,厉声诘问:“这席府还讲不讲道理了?明明当初求着要娶我家姑娘,现在却当众悔婚,这是存心给我们姜府没脸?锦桃,叫上几个人,跟我去席府理论。”

    这可不行!他们席府本就理亏,这若闹得京城中人都知道,岂不是生生遭人耻笑?长富大惊失色,连忙急声阻拦:“夫人!”

    长富喘了口气,语气和缓下来:“姜夫人,咱们席姜二府素来交好,没必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呀……正巧我们府上王妃最近正担忧二爷席衍的婚事,不如我将贵府姐的名字报上去……”

    这……

    姜夫人瞧见长富比划的银两手势,眼中精光一闪。轻瞥一眼长富后,她眉眼有一丝松动:“好,这门婚事我答应了。”

    话音一落,院里的仆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注视着姜艾。席衍声名狼藉,这可是位现在都没人愿意嫁他的主啊。

    长富满含喜意的声音在姜艾耳畔回响:“那奴才就先祝姜姐与席公子的叔叔百年好合了。”

    叔叔?!

    姜艾脸上是明晃晃的讶然。让她嫁给一个曾有过婚约的人的叔叔?

    姜艾心里陡然一沉,她转头,却正好撞见姜夫人瞥过来的视线。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恶意满到让姜艾心惊。

    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习惯这张素来慈和的脸上满是恶意。因生母早逝,姜夫人成为了姜府第二任夫人。她一进府就对自己关怀备至,谁知竟都是做戏而已。

    她张口欲言,可是拒绝的声音却被姜夫人凶狠的眼神牢牢噎进喉咙,只能看着姜夫人与长富不到片刻就三言两语地定下了婚事,然后将她赶出了主屋。

    姜艾神思不属,也不知自己走向了何处。等她再回神时,却发现自己已站在了父亲的病床前。

    这个她记忆中素来高大的身影如今已有些瘦了,发间甚至生出了白发。姜艾留恋地看了一眼父亲,耳边仿佛响起了他坚毅的保证声。

    【“爹爹会永远保护阿艾的。若真有人敢欺负我的掌上明珠,爹哪怕就是到了地府都一定会杀回来。”】

    眼泪终是忍不住地汹涌流下。等她的保护神醒来那日,却在府里找不到自己的身影,他该多么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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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预收文《其实我暗恋的另有其人》文案如下,喜欢的天使点个收藏叭?

    因缘际会,明乐生活在了沈公子的府中。

    沈公子长相俊美,看似疏淡冷漠,却不动声色地为明乐扫清眼前重重障碍。

    可惜沈公子还有个外甥。

    外甥和明乐同岁,性格桀骜,府中一霸。因想在白月光面前撑面子,所以几次三番针对明乐。

    沈公子发现明乐总是眼泪汪汪,脸上带着委屈,就把姑娘纳入了自己的保护之下,对她格外照顾体贴。

    眼见明乐越长越清丽脱俗,周围人都外甥好福气,这是在府里给自己养了个媳妇呢。

    外甥表面上嗤之以鼻,暗地里早已将明乐视作自己所有。

    所以他常常对明乐百般挑剔,见明乐如他所愿越来越优秀,这才扬起下巴勉勉强强道,你现在总算配得上我了。

    终于,等到明乐恢复了真实身份,陛下特意开恩亲自为明乐赐婚时,明乐神情无辜:“谁都可以?”

    陛下一心弥补,自是满口答应:“当然。”

    在众目睽睽之下,外甥暗含欢喜的期待眼神中,明乐粉面含羞,轻轻指向一人。

    ?!

    ……竟然不是外甥?!

    众人疑惑回头,立时吓得面无血色。明乐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外甥的舅舅——

    沈公子。

    沈行之身穿一身官袍,顷刻暴露于万众目光下。他本是置身事外,站得犹如青竹般笔直,此时难免神情一怔。

    明乐双眼亮晶晶的,执拗道:“我想嫁你。”

    **

    明乐确实是沈行之放在心尖尖上,连他自己都逾越不了的人。他对明乐处处纵容宠溺,愿意为了明乐抛下他所有的原则底线,因明乐而第一次在眼底染上温度。

    可沈行之偏偏不会爱上明乐。他只把明乐当作需要自己耐心教导的姑娘,却没有注意到角落处明乐望向他的眼神藏有娇怯,和她深埋于心底不敢细的无尽情意。

    但在明乐满心欢喜地要嫁他时,沈行之不知为何,心尖一颤。

    然而沈行之压下自己复杂紊乱的心绪,不敢细思自己的念头。于是他视若无睹,假装看不到明乐眼里破灭的光芒。

    但听到有人要为明乐亲时,沈行之一直竭力保持的理智骤然丧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