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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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天气难得有些温暖。一辆马车在官道上徐徐驶过,撵过黄尘向京城方向进发。

    到了席府,马夫上前轻敲大门。

    没等片刻,就有一串仆人鱼贯而出,簇拥着两位衣着精美的夫人走到马车旁。

    席大夫人和陈白莺此时都有些激动,眼带热切地看着那马车的帘子,仿佛在看她们半生的指望。

    一阵门帘轻晃后,马车上下来一个衣着规整的年轻男子,他眉眼间略有些疲惫,但双眼发亮,显得还算精神奕奕。

    陈白莺连忙上前去搀扶,略带些嗔怨道:“景许,你可算回来了。”

    这刚成婚不久就要分离,陈白莺简直是要被思念填填满心尖,天天盼着席景许快回来。

    席大夫人亦上前忙着问候:“这段时日在安山书院过得如何?”

    席景许微笑着宽慰着他生命中分量最重的两个女子:“书院的同窗们都很友好,夫子们也都连番夸我。”

    这话时,席景许语气里带出一些掩也掩不下的自傲。

    陈白莺和席大夫人听罢,眼里俱都燃起了对未来的殷切期望。可是不久后,席大夫人迟疑道:“那你怎么比定的日期提早回来了,没耽误学业?”

    席大夫人心里一咯噔。因席府家大业大,席景许又是她唯一亲子,自席景许时无论想要什么,她都没有不应之理。所以虽然席大夫人往日里都夸赞席景许才貌双全,通身没有任何缺处,但其实她内心也隐隐知晓席景许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有些目下无尘的毛病。

    他该不会是自负于自己学识丰厚,不屑于再听夫子们的讲课了吧?

    席景许想到他匆匆赶回来的原因,目光突然一顿,因不想被陈白莺和席大夫人知悉,于是他胡乱找了个理由:“书院中夫子们讲的东西我都学会了,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席景许语气里有着对自己的十足自信:“那点子东西,我回府后自己再翻翻书就懂了。”

    陈白莺和席大夫人立刻消了怀疑。在她们眼里,席景许向来就是这样聪明。于是两人不再多话,只围着席景许欢天喜地入了席府。

    将杂七杂八的行李胡乱堆放到屋中,席景许跑出门去,跟一个过路下人探一句后,悄悄守在王妃院旁一条路上。

    不久后,姜艾踱着步子走来,她神情很是轻松,晃着两条手走在路,还声地哼着不成曲的调。

    席景许隐在花丛后,看得竟禁不住笑了起来。多好可爱啊,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好玩。

    席景许紧了紧手里的药,开始组织起等会儿要的措辞来。等会儿要不多关心几句?她都喜欢自己喜欢的入了席府了,若是自己主动,她怕是会当场乐开怀吧……他这样想东想西的,一个没注意竟让姜艾快走出了这条路。

    他忙追了过去,神色带些别扭,但还是关切地直接走来:“听你前段日子病了,最近可好些了?”

    姜艾愣在了原地。席景许不是去安山书院读书了吗,怎么回来了?

    没想到姜艾竟然没回话,席景许神色尴尬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给你,我特意从安山县带回来的药,听很有效。”

    姜艾后退半步躲过了席景许扔过来的东西,客套地摇了摇头:“谢谢但不需要,我已经全好了。”

    席景许没看出来姜艾的冷淡,他仔细量了一眼,看姜艾脸色不错,这才放下心来。他眉一皱,转而带上怨气:“叔也不知多上点心,竟让阿艾生病了。”

    姜艾脸上的笑顿时凝住了,她奇怪地看了一眼席景许。席景许有什么资格对她出这样的话的?

    她不赞同地看向席景许,认真辩驳道:“ 这不关你叔的事,还是多亏了你叔才把事情解决的。”

    席景许不屑:“不过是用武力威胁别人罢了,一点都不合乎君子风范。”君子动口不动手,他素来瞧不上这等暴力行径。

    姜艾可不这样想。依席景许的意思,当时父亲乃是性命垂危之时,难道要指望着以理服人把姜夫人通感化么?

    可笑!

    她不欲再听席景许胡言乱语,于是立即止了席景许的话:“侄子慎言,我觉得你叔很是英雄风范。”

    罢,姜艾连招呼也不,直接冷着脸走人了。

    席景许难以置信地指着姜艾的背影,问书童道:“她,她就这么喜欢我叔?”他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外出求学了一段时间,为什么姜艾竟然都会主动开口维护席衍了?

    书童心里也愁啊,他正想着该不该把这情况告诉大夫人和陈少夫人。可他了一个激灵,还是先顾着哄慰起席景许来,他随口扯理由道:“怎么可能啊,姜姐当初是被逼迫着嫁给席世子的,她怎么可能不恨席世子啊。”

    什么?!席景许震惊失声。他一直都以为当初姜艾是气愤于他与陈白莺,所以才嫁给了席衍,却没想到,她竟然不是自愿的?

    是什么人要这么对她?女子嫁人向来是人生大事,必是经过挑挑捡捡多次考察才定下的婚事,行错一步都有人悔恨终生,可姜艾竟然是被匆匆嫁人的?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只觉一阵痛彻心扉。

    席府大房屋内,陈白莺看着有些杂乱的行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景许又这样粗心,也不知急着做什么去,还没收拾完呢就急着出门。

    她心情颇好地上前帮着理整齐。她手上忙活个不停,脑中又想起了她费尽心思散播出的流言,最近效果甚好。

    陈白莺志得意满之下,颇觉神清气爽。自狩猎以来,这个名字屡屡入她梦中,搅得她片刻都睡不安宁,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众人对姜艾的夸赞。

    如今可好,姜艾终于又变回了那个人尽皆知的可怜虫了。

    正在这时,盈儿匆匆跑了进来。见到陈白莺竟然在这里,她神色有几分慌乱,立时想要转身。

    “你站住。”陈白莺皱起眉头,“怎么一见我就跑?”

    “没,没有。”盈儿掩饰性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陈白莺自就靠着察言观色才过到了如今的生活,她立时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跟景许有关?”

    盈儿没法,只能坦白道:“听书童,景公子专门,专门去找了……”她吞吞吐吐的,实在叫不出那个名字。

    陈白莺心咯噔一跳,她隐隐有些预感,心仿佛被立刻揪了起来,声音变得尖利刺耳道:“谁?你清楚,是谁?!”

    “是……是姜艾!”盈儿本是不忍心地想瞥过头,却眼快得看清了陈白莺陡然煞白的脸色,盈儿立即惊叫:“姐!”

    心中的猜想果然被证明了。陈白莺头痛欲裂,她捂着额头,脸色极为难看。

    盈儿快步上前扶着陈白莺坐到软垫上,哄劝道:“姐,这也不意味着什么啊,不定只是偶然碰上了……”她自己也知道,她语气究竟有多勉强。

    哪有一回家就往外跑的道理啊!这可是她们大房的荣耀,身上牢牢系着她们大房未来的荣光,是她们姐后半辈子的指望,是姐费尽心力抢来的丈夫,可是,可是,这一切都被姜艾给毁了!

    盈儿不禁大声咒骂道:“那姜艾有什么好的,就凭她长得一张好脸蛋么?是什么贵女出身,也不知道是上哪儿学来的这些勾引手段,不知羞耻!”

    陈白莺好似听不到盈儿的声音,她只沉浸在惊恐痛苦的心绪中。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那姜艾!哪怕换成任何一个姑娘,她即使再悲伤难过,但也总归可以接受,大不了一顶轿把那姑娘纳进府来。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

    根根手指忽然狠狠扎向手心,陈白莺手中流出道道血色。

    “席景许呢?”陈白莺第一次直呼席景许的大名,她的语气冰冷又僵硬。

    “在,在书房。”盈儿震惊地看着陈白莺手心里流淌下来的血,口齿不清地回答道。

    陈白莺忽然轻笑起来。在盈儿带些害怕的眼神中,她突然站得笔直,面色恢复如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道:“去,备些糕点,我亲自去看看他。”

    “是。”盈儿连忙应了下来,看着陈白莺袅袅婷婷的背影,她竟突然心生惶恐。

    这个背影好似和多年前那个背影重合了。那时候,姐从姜府回来,也是一言不发,只盯着天边的鸟儿,好像在想要怎么把它捕获下来。姐筹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她一双眼睛里带着血丝,却精神诡异的兴奋:“我要把席景许抢过来。”

    再然后,姐就变成了席夫人。

    盈儿忽然一颤。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是还是盼着公子和姐能够好好在一起,只有这样,她们这些奴婢才有好日子过。

    可今后姐和景公子会如何相处呢?她又在心里狠狠唾骂起姜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