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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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王妃!”

    院里立即响起阵阵惊呼,众人纷纷离了座位,匆忙围拢在席王妃身边。此时谁也顾不得陈白莺了。

    姜艾本就坐得离席王妃近,刚刚眼角一瞥到席王妃身体摇晃,她脑中还未反应过来,就已下意识地挪了身子。结结实实地接住王妃后,她虽双臂酸疼,但所幸,王妃无事。

    见周围人越聚越多,姜艾急得高喊:“散开一点散开一点,让王妃呼吸顺畅。”她父亲在军中生活多年,她也比他人多了些救伤经验。

    几番调息后,席王妃才缓了过来,很快又被一众下仆送回屋中。然而席王妃浑浑噩噩间,仍声音嘶哑道:“家法!家法!”

    席王妃素来宽容慈和,并不是容不得人的性子。然而这是有人在她命上狠狠下手,她此次气狠了,定要严惩。

    陈白莺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滚滚流经脸侧,就连唇齿都在泛冷。

    “诶!王妃放心,快去休养。”立时有人一迭声应了下来,“还不快叫人把这毒妇拉下去!”

    陈白莺被按直了身子,挣扎不能,一棍棍地敲下来,几乎要痛到了骨子里。

    这一天,是陈白莺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哪怕是还没嫁给席景许时,她父虽待她视如草芥,然而怕坏她,到时候嫁不了好人家,得不到他想要的助力,也不曾这样对待她。

    之后遇上了席景许,他待她如珠似宝,恨不能捧在手心疼宠,哪忍伤她分毫。

    而嫁给席景许以后,她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处处娇生惯养,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纵着。

    可此时此刻,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屈辱地跪在地上,仰视着他们一张张漠然的脸,活得仿佛像个笑话一样。

    陈白莺咬破了唇,血色隐隐在她唇上流动。痛楚没能让她清醒过来,仇恨反倒愈加记在心底,她是生生想着要报复姜艾才忍过这顿教训的。

    下次,自己一定要更加谨慎才行,下手要干脆利落……陈白莺慢吞吞地撑起了身体,借着盈儿的帮扶,挪到了席大夫人屋里。

    席大夫人喝了冷茶仍未解气,一见陈白莺,立时喝骂道:“原是我瞎了眼,竟没看清你胆子那么大。”

    她本以为陈白莺是个温吞和婉的性子,谁知却擅自做这害人的事。然而做就做了,却连收尾也收不干净,愚蠢!还连累自己那一半管家权也被收回了。

    陈白莺扑通一声立时跪了下来,虽然因为受了责罚她嗓子已然嘶哑,但是她不敢停下,还是从喉咙里硬挤出了认错声。

    她必须得到席大夫人的原谅,否则她还如何在这大房里有立足之地?

    席大夫人冷眼瞧着,神情犹带怒色。自嫁进席府以来,她就把管家权视为自己之物,然而就因这陈白莺,把她大半辈子的心血全给赔了。

    席大夫人不耐烦听她歪缠:“还不滚?”

    陈白莺忽然想起了长富。然而她可不是那个懦弱的奴才,任由席大夫人利用完自己后就一脚踹开。

    她的眼泪扑簌簌流下,声音婉转哀愁:“娘,是白莺的错,白莺只是看您如此烦恼,这才想着为您分忧,然而还是失败了。幸好,只责罚了我,没有连累到您……”

    席大夫人动作一顿,抬眼警惕地量一眼陈白莺。是自己的错觉么,怎么觉得陈白莺这话似有威胁?

    这不可能!席大夫人嗤之以鼻。虽陈白莺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单纯无知,可席大夫人自信她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一个户人家出来的姑娘,硬是攀上景许才入了他们席府的大门,哪来的胆子敢威胁自己?

    心中虽是这么想,然而席大夫人多少有些顾忌。她口气还是软了几分,只不耐地一挥手:“好了,你最近就给我待屋里好好反省吧。”

    “是。”陈白莺没有任何抵触,柔顺地退出了屋。

    一进了院,仆人不同于以往争相讨好,此时纷纷避到各处角落。陈白莺心底发冷,恨意愈深。

    正在这时,盈儿悄悄摸了进来,献上一物。

    “姐,”盈儿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三皇子妃听了这件事,特意送来的药材。”

    三皇子妃?!陈白莺眼底陡然出现一抹亮色,在众人避之不及的情形下,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恍若一股热流般暖入人心。

    她接了过来,珍而重之地藏到了柜中。随后一段时日,她看似规规矩矩地闭门反省,实则与三皇子妃互通书信,两人关系愈加亲近,只待一个时机来到,就将席景许彻底笼络。

    这桩事自此告一段落,席府终于又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一段时日。

    姜艾连着熬了几个大夜,选定位置,制定策略,招揽人才,一步步地仔细把流程定了下来,把眼睛都快熬肿了,终于可以顺利开业。

    开业那天,唐七月迫不及待地拉着姜艾出门,抢个好位置去围观。

    席衍没去。

    姜艾本想邀请他,可几次殷殷要求下,席衍面色淡定地捧着本书,似乎置若罔闻。

    姜艾疑惑地悄悄踮脚凑上前去一瞧——

    这书明明都没翻页!

    耳畔软语陡然消失,席衍没有察觉到姜艾凑近,只挑眉问:“怎么不继续?”

    什么继续,继什么续。姜艾甩了席衍的袖子,才不要再继续邀请他。

    席衍笑着见她神态生动,冲出门外。他吩咐几个侍卫跟上去暗中保护,才刚开业,也不知会生什么事,还是以防万一。

    索性姜艾将这一天安排得很好,过程中虽偶有波折,但总算是顺利度过。

    等黄昏时分,姜艾和唐七月二人提着大包包地各回各家。她们一路吃一路走,嘴里根本没有停歇,却还不肯罢休,甚至又包了好几份。

    侍卫比两个姑娘步伐快,首先来汇报。

    听店铺里人来人往,她们二人忙到没有停歇,将一切都理得井井有条,协力化解了客人的挑剔刁难,席衍本来平静的面色带出了三分笑意。

    侍卫本是一五一十地汇报着情况,可是他旁观日久,见到姜艾与席衍相处和睦,不由起了撮合之心,试探道:“世子妃心思聪敏灵巧,其实,和世子也挺相配的……”

    “胡。”席衍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她不就是个姑娘。”

    席衍可从没有过这类想法。他和姜艾本就没多少交集,阴差阳错地成了婚。姜艾她人傻、人笨、人乖、人听话,还受了委屈,他才护着她一点点。

    更何况她还是个怂包,自己怎么会对她有那种心思。席衍向后仰躺在椅上,细细回忆初见面时姜艾那无措的笑容,没注意到自己桃花眼里已是流转波光。

    等忙完公务,他让人把这些书信送出府去,这才正正衣襟,举步回了院。

    一进门,就见姜艾半趴在桌旁,也不知睡了多久,侧脸上都留了红印子。黑发胡乱地捋在一旁,后脖颈素日隐于人后,此时却露出了白皙的一节,在随着呼吸缓慢地一起一伏。

    席衍进了屋,见姜艾细长的睫毛轻垂,脸颊现出几分红晕,他不由皱眉。

    这唐七月长本事了,竟带姜艾去喝了酒?席衍凑近嗅闻,才勉强压下教训唐七月的心思。总算没太离谱,看样子喝得不多。

    这总得给她们长点记性,是把《齐书》抄五遍,还是《陈史》的五遍?

    姜艾突然觉得有些冷。一声闷哼后,她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一见席衍,她立即惊喜地呀了一声,眼里是无限的欢与欣,向席衍全身心信任地伸展开双臂。

    席衍的心蓦然一颤,想法忽然散了。他前去扶稳姜艾摇摇晃晃的身体,沉声道:“快去睡。”

    “不急不急,”姜艾摇着手,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我等了你好久呢。”

    明明只是平淡一句,可在席衍听来确像是带着委屈一样。

    “嗯。”席衍默默等着姜艾叙述完今日经历后,就顺口夸赞两声。虽然已听侍卫过,但姜艾显然值得再夸一遍。

    却没想到——

    “分成!”姜艾半点不提自己有多辛苦,笑得又软又甜,“我要给你分成!”

    席衍一惊,直接拒绝:“不要。”

    却没想到醉酒的姜艾十分固执:“不,我就是要给!这是我们的努力。”

    她忽然扑了过来,轻伏在席衍耳畔,重重强调:“我们的!大家一起的!”

    温热的气息绵长地缠了过来,席衍怔在了原地,只反射性地揽紧姜艾的腰。他下颔绷紧,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明明日头已然下移,可他却忽然觉得似有万丈光芒出现,把这房里照得亮堂堂的,把他心里照得亮极了。

    他猛然看向怀里姜艾的脸,心里仍觉不可思议。

    怎么会?!自己竟然真的,真的……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对手下得斩钉截铁,忽觉一阵脸疼。

    我败了,席衍心里笃定道。他慢慢地垂首,鼻尖忽然轻蹭到姜艾柔软的脸颊。

    他闭了眼。

    算了,不用抄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