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传来, 原本该欢欢喜喜的年也过的十分清冷。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天空下起了大雪，走在路上, 平日里看到都会个招呼的社员，这会儿却显得格外的沉闷。

    情绪明显一点的, 还能看到发红的眼角。

    冯桂英家的门口围满了人, 最中间当着的, 是那部收音机。

    虽然下着大雪，却没有人觉得冷，聚精会神的盯着那部收音机, 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广播。

    所以的事情似乎都被搁置了，大家只听着那广播员哽咽的声音。

    一直到天色暗了，这才在冯桂英的劝下回家了。

    把收音机拿进了屋里，冯桂英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老天爷咋就不开眼呢，那么好的人咋就……”

    “英子。”周建国顶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大队长已经去公社开过会了，咱家有收音机, 知道的比他们早一点。”到这里，冯桂英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钢厂也通知了, 工人们干活的积极性都下降了，朱厂长，先让我们回家休息几天。”

    完，又是一阵沉默。

    ……

    那些回家的社员, 有些还是边走想起那个消息，眼泪就忍不住了。

    一抬头, 冷不丁的就看到大队入口那里过来个人。

    都是一个大队的，是生人还是熟人，一眼看过去，还是认得出来的。

    那身形，也不像认识的哪个人，而且天色已晚，那人长得什么样子，根本就看不清楚。

    左右看了看，大家也都回家去了。

    不过他也不怕，这会儿大家还没睡呢，吆喝一嗓子，肯定会出来的。

    顺手抄了根棍子，躲进了暗处，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人想做什么。

    一路跟着他又回到了老周家，正疑惑着老周家是不是老周家什么亲戚，却见他直接敲了二房的门。

    门开了一条缝，那个人也不知道了什么，然后他就直接进去了。

    “那不能是周家老二回来了吧？”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跳出了这个想法。

    有了这个念头，真是止也止不住了。

    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那个人出来，终于确定，是周家老二回来了。

    这被抓进公安局的人还能回来，真是了不得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拔腿就往家里跑。

    周家二房里，周家两姐妹看着忽然回来的父亲，简直陌生的不得了。

    明明只有半年未见，却感觉过了好久一样。

    周建军的脸上长了长长的胡子，几乎把脸都挡住了，而且他瘦了，伸出手的时候，感觉上头只剩下皮了，手背上的青筋鼓得很明显。

    刚才周草开门的时候，还被他吓了一跳，要不是他声音没变，周草刚才非得喊人了不可。

    许久没回来的周建军，对着屋子也感觉到了些许陌生，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圈，“福宝呢？她去哪里了？”

    “福宝在奶奶那边呢，她最近都跟着奶奶住。”周草怕方二妹又发疯，连忙开口道。

    周建军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好似她就是随口问问。

    最后，目光落到了方二妹的肚子上，看到瘪下去的肚子，眼睛都亮了一下，胡须动了一下，好似在笑一般，“二妹，孩子生了？在哪儿呢？让我看看我儿子。”

    方二妹却没有吭声，听到周建军喊她的名字，还瑟缩了一下。

    她胖了之后，也没有瘦下去，整个人还是白白胖胖的样子。

    见她不应声，周建军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也不停的在房间里看，想要寻找他的儿子。

    “孩子呢？孩子在哪里？我儿子在哪儿，快让我抱抱，快啊。”

    “爸，其实……”

    “当家的，我，我对不起你啊。”方二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抱住周建军的大腿就开始哭了起来，哭得十分凄惨。

    周建军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儿子出事了？”

    “是大嫂，都是大嫂，那天我要去看大柱的儿子，想要给儿子沾沾喜气，谁想到大嫂她推了我，她推了我。”

    “孩子怎么样？”周建军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儿子，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儿子。

    “孩子，孩子就早产了。”

    周建军松了一口气，“那孩子呢？让我看看孩子。”

    方二妹却不话了，只低着头在那里啜泣。

    “儿子呢？我的儿子呢？”周建军感觉自己的耐心都要耗尽了，他只想尽快看到自己的儿子。

    得不到回答，他也不指望方二妹了，看向一旁的两个女儿，“你弟弟呢？你弟弟在哪儿？快。”

    周草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告诉他，那是妹妹，不是弟弟。周红就更不用了，从他进来，就一言不发的躲在周草身后。

    “在，在奶奶那儿。”

    周建军立马跑过去敲李秀兰的房门。

    “谁啊？大晚上的。”屋里传来李秀兰的抱怨声，她今天也在三房那边听收音机里的广播呢，刚哭过，眼睛还疼着呢，也不知道大晚上的是谁？

    一开门，就被吓了一跳，“你，你是谁？”

    在她即将喊出声的时候，周建军开口了，“妈，是我，建军。”

    李秀兰忽然就冷静下来了，听着声儿是像的，可是身形不大像，凑过去仔细瞅了一下，确实是她那二儿子。

    “老二？”

    “哎，妈，是我，我来看看我儿子。”

    听他这么一，李秀兰还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屋子里的孩子，按住了要往屋里冲的周建军，开口道，“老二啊，我知道你想要个儿子，可是妈也得先给你一下。”

    “妈，有什么事，等会儿再吧。”他已经等不及想要见儿子了。

    “老二，这个孩子，她嘴上有点问题。”

    “嘴上有问题？”周建军顿了一下，不过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没事，儿子健康就行。”

    只要有个儿子，他也不在乎那么多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儿子见面了，就是李秀兰也拦不住他了，眼看着他跑到屋里，把熟睡的孩子抱起来。

    李秀兰叹了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干脆点了煤油灯，屋子里亮堂了起来。

    周建国显然没有想到，孩子的嘴巴那里，居然像是裂开了一样。

    “大夫是什么唇腭裂，我也不懂这些。”

    “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建国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孩子，手也紧紧的抱着。

    后头跟过来的方二妹就站在门口，也不敢进来，就是站在那里，低声的了一句，“当家的，那是个怪物。”

    她这话，立马引起了周建军的不满，这是他的儿子，只是嘴巴上有点问题，怎么就是怪物了，方二妹这个娘是怎么当的，居然嫌弃自己的儿子。

    “闭嘴，一点问题而已。”大不了他就再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带儿子去京市里看病，把这个问题治好。

    看着周建军的样子，方二妹终于忍不住了，“当家的，她不是儿子，她就是一个赔钱货，她是赔钱货。”

    原本还在笑的周建军忽然就顿住了，目光死死盯着孩子，又看向了方二妹，“你再胡咧咧个啥，这分明就是我儿子。”

    “真的，她真的是个丫头片子。都是大嫂害得，要不是她害得我早产，我也不会生出这么个怪物来。”

    周建军求助般的看向李秀兰。

    “老二，这确实是个女娃儿。”

    周建军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眼前一阵阵的发晕，然后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老二啊，老二，你这是咋了？” 李秀兰赶紧上山去，可她一个老太太，哪里搬得动一个成年男人。

    只是手摸到周建军的手时，却忍不住落泪了，这手咋摸起来都是骨头呢？

    “当家的，当家的你醒醒。妈，我早了，这赔钱货就是个灾星，都是她害的，就应该把她丢到山上去喂狼。”

    “行了，别了，把你大哥三弟叫起来，让他们把建军抬到屋子里去。”

    李秀兰对着方二妹道，见她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她心里头就窝起了一股火来，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干脆让周福宝去叫人了。

    周建东和周建国都被叫了起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周建军，心里虽然惊讶，还是先帮着把人给抬回屋子里去了。

    “老三，这老二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我咋知道，我也不是公安局的人啊。”周建国自己都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哥。

    “他该不会是偷跑回来的吧？”冯桂英一脸担忧的道，这要是真的，问题可就大了。

    “不能吧，还有人能从公安局里跑出来？”

    周建国觉得不可能的，这二哥要真是自己跑回来的，他也不可能往家里跑的，那公安同志不得上门来把他抓走啊。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看来就只有周建军自己知道了，他们也只能等他醒了之后问问他了。

    “行了，都别杵在这里了，都回屋去睡吧，有什么事情，等明天早上再吧。”李秀兰把人都赶回去了。

    自己也准备回屋，今年开门就得了这么一个噩耗，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顺下去。

    叹了一声，把门关上就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