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原随云

A+A-

    在海上已漂了两天,因软筋散之故,李宓时常昏昏沉沉,不知天日。

    加之风浪极大,竟晕船至极,吃多少吐多少,不过两日便已消瘦了,面白无色,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入夜,李宓浑身烫得吓人,浑身疼痛,迷糊间,听到侍女惊叫一声,原随云等人应声赶到。

    老一点的恭敬地道:“公子,得解了她的软筋散,否则怕要不好。”

    烛火中,原随云的脸色分外难看:“阁老,也没有办法?”

    “晕症倒也罢了,但如今她起了热,若不解,怕挨不过。”

    “解。”

    完此话,原随云举步离开,大夫及侍女急急忙忙煎药,未有一人留意,李宓轻弯起了嘴角。

    须臾,嘴里被灌入苦涩又有些烫的汤药,李宓紧闭的双眼下,眼珠滑动了片刻,心下一松,方才安心昏过去。

    次日,室内无人,李宓睁开眼,缓缓坐起,腰间,空无一物,发间、手腕,钗环尽除,“哎”无奈叹息一声,再次摊倒在榻上。

    使劲儿锤了锤床板,暗骂原随云鸡贼,竟让侍女换了她的衣衫,如今,纵然她有千般手段,也暂且使不出来了。

    “看来,你恢复了!”

    笃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原随云亲自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吃食放在桌上,原随云云淡风轻道:“明月姑娘,劝你不要自作聪明,我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我不敢动你,但陆凤,怕要吃一番苦头了。”

    李宓一惊,翻身站到原随云面前,双眼冒着火光,纵然是瞎子,也能感受到她的怒视:“原随云,你敢!”

    “姑娘尽可一试。”

    不温不火被人刺了一句,李宓内力全无,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只得狠声道:“你就不怕,我在你的眼睛上做些手段?”

    “不,你是大夫。”

    此话一出,显然是吃定了李宓不屑做那等阴险之事,无奈攥了下拳头,李宓只得坐下,安心吃起鱼片粥。

    一连两日,无论李宓发脾气也好,叫骂也罢,原随云全都照单收下,只可惜,他也防得极严,李宓干什么都行,只一件事,不能出房门半步。

    门口的守卫们皆带着铁面具,问什么都不答,任任骂,且又武艺高强,一时,李宓竟也毫无办法。

    无聊的日子过了五日,李宓竟又被下了软筋散,酸软无力躺倒在榻上,而玄衣公子,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品茗看书。

    “原随云,你到底想干嘛?”

    “快靠岸了。”

    而一旁的侍女,在李宓的瞪视中,面无表情朝她脸上蒙了一块黑布,裹了三层,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双眼。

    “嘭!”

    大船似撞在了什么上面,须臾,“咚咚咚”一个人急匆匆跑来,低声了什么,李宓没听清。

    “啪!”屋内茶盏碎了,听脚步声,原随云失了冷静,疾步离开,不过片刻,复又返回,李宓颈侧一凉,失去了意识。

    李宓再睁开眼,已身处别院,在房内瘫软了数日,李宓终于缓过劲儿来,虽内力全无,但踏着坚实的土地,她终于有了些许安全感。

    开房门,屋外依旧是那个面无表情的侍女,只是这一次,终于无人阻拦她。

    空中彩霞漫天,空气中是海风的咸香,行走间,地上有成人拇指大的蜗牛,缓缓爬行,不知人间疾苦。

    李宓在前,侍女在后,两人慢悠悠逛着别院。

    “姑娘,你叫什么?”

    李宓重复了两三次,也不见侍女回应,她回过头,又重复了一遍,侍女终于有了回应:“无名。”

    侍女明显不欲多,转而把头撇向一旁,此时,李宓才敏锐地观察到,她话时,侍女一直在看她的唇形,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转遍了别院,李宓试探了好几个看守,果真如她所想,这原随云手下,尽全是残缺之人!

    侍女聋而不哑,守卫哑而不聋。

    入夜,屋外影影绰绰,月光稀疏,如同这清冷的夜色一般,李宓心中一片凉意,别院全是残缺之人,不得不让人怀疑原随云的险恶用心。

    “嘭!”

    门被推开,李宓还未反应过来,再次被黑布罩住,回神已在密室中,昏暗的烛火下,原随云和身边矮他一头的黑袍人立在中间,神色肃穆。

    “明月姑娘,请吧。”

    缓缓站起,李宓顺着原随云的手看去,密室内下方,居然是一处地牢,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见李宓看来,纷纷面露希冀,哀求道:“选我!”“选我!”

    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还未抓出,便烟消云散,怀着忐忑的心情,李宓茫然看向原随云:“这是做什么?”

    原随云呲笑一声,摇了摇扇子:

    “这些赌徒,欠我的钱还不上,呵,我告诉他们,一双眼换赌债全销,否则,我要他们阖家性命。”

    喉头滚了两下,底下的人还在喊叫,伸着手如同九幽冤魂,李宓却有些不出话,冷汗顺着脖颈滴下,狠狠掐了手臂一把:“若我都不选呢?”

    “无碍,人嘛,总有物尽其用的地方。”

    原随云不咸不淡,李宓却越发心凉,人与物,在他心中已没有界限,他话的语气,同杀猪宰羊一般,没有区别,甚至,语调中有丝丝兴奋。

    这时,黑袍人发话了:“你的眼睛不能再拖了。”

    黑袍人的话,虽是冲着原随云的,一双满是精光的双眼,却是灼灼地盯着李宓。

    此人气质圆融,李宓竟也看不出她的深浅,如今,骑虎难下,无法,李宓只得将换眼之法和盘托出:“原随云,我真没有骗你,不是我不愿,而是换眼之法,实不可取。”

    “其一,难如登天,只怕你忙活一场,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甚至极有可能死在半途。”

    “其二,须得用年岁相仿的亲人之眼,唯有骨肉至亲,方能换眼。”

    闻言,黑袍人转头看向原随云,似乎有些想劝,李宓继续道:“我的是真话,原随云,放我走吧,我会当没见过你。”

    她如此,不过想劝原随云消念头,可他低估了原随云,或者原氏一族的期待,只听原随云头歪了歪,淡淡道:“我原随云,就要与天争命,十人可够?”

    室内安静下来,纵然地牢中的赌徒,也未曾想到,原随云,竟然连亲人亦不在乎!

    咽了咽唾沫,李宓了个寒颤,不敢再,心中奔涌而出无限悔意,或许,真不该因一时兴起,医治雷卷。

    明明是九月,海岛却鸟语花香,暖如初春,借着原随云不在别院,李宓时常找机会四处逛逛,尤为喜欢院南边的假山群,每日都要去坐坐。

    十日后,当看到与原随云年龄相仿的青年人,李宓却如坠冰窖。

    几人站在堂内,面上木呆呆的,眼中是如出一辙的狂热,似乎为原随云献上双眼,是他们无上的荣光。

    在众人无声的催促下,李宓再也无法推脱,怀着沉重的心情,写下方子。

    别院内,众人风风火火忙碌起来,天南海北的奇珍药材悉数网罗,只等下月船只靠岸,便可换眼。

    正堂内,李宓接过侍女递来的药箱,清点了器具,可真齐全,与她自己的相比,也不差什么,叹道:“我要为你施针,需配合独门内力。”

    原随云颔首,黑袍人在李宓身上点了几下,老大夫递上药丸,李宓一口吞下,一时辰后,内力果真恢复。

    经李宓观察,在场之中,除老大夫功夫稍弱,其余人等,武功卓绝,原随云和黑袍人的武艺,更不在她之下。

    叹口气,李宓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按部就班地施针、取针,写下调理药方。

    在老大夫激赏的赞叹声中,李宓提着药箱正想退场。

    “放下。”

    原随云淡淡一句话,李宓只得瘪瘪嘴,将药箱放回远处,黑衣人照旧封了她的内力,李宓无奈,甩甩袖袍,灰溜溜离开了。

    入夜,窗外虫鸣交织,李宓无心睡眠,从枕下翻出几粒红色的果实敲碎服下,又暗中翻出藏在袖口的一根金针,狠狠冲着某些穴位刺下。

    “啊啊啊啊!”

    次日,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别院。原随云等人前来查看,李宓已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床榻上,嘴角的鲜红,是那么刺眼。

    枕侧放着一封信,言道想出此等有违伦常之法,已无脸见天下人,遂留下绝笔信。

    撕碎了信件,原随云脸上满是盛怒与疯狂,他实未想到,李明月如此有气节,竟死也不愿换眼。

    见他如此,院中之人纷纷跪地,瑟瑟发抖。

    “阁老,她果真死了?”

    “千真万确,这红果,是毒物,且金针入了百会穴,神仙难活。”

    “嘭!”

    原随云将手边桌案拍碎,狠声道:“哪里来的毒果?”

    这时一守卫比划了两下,老大夫赶忙道:“此物喜阴,许是院子南边长的,近来她常去。”

    不过一时疏忽,竟功亏一篑,心中满是毁天灭地的欲望,原随云随手一挥剑,便抹了守卫的脖子,温热的血喷溅了一脸,方才缓过劲儿来,冲伏倒在地的侍女道:“人都看不住,那你也去蝙蝠岛吧!”

    室内噤若寒蝉,只余侍女哀切的哭声在室内回荡,不知是在哭她自己,还是在为谁而哭。

    老大夫趴在地上,抖着嗓音问道:“公子,那她?”

    “烧了,挫骨扬灰!”

    话语之中饱含狠厉之意,在场众人心中一突,就怕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by李明月的娘亲

    一招鲜,吃遍天——by剑仙李长风

    碎碎念:明月是很有医者仁心的,她也不是什么变态,职业操守还是有的,一般对十恶不赦之人,尤其是外族,下手比较狠,寻常江湖人还不会惹得她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