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城内，自上个关卡之后，好像被封印了的剧中人们终于收到了久等不到的任务。

    当等得花儿都谢了的榜上之人颤颤抖抖点开通讯工具后，瞬间一个个想死的心都有了。

    群聊内又开始沸腾了：

    “我来任务了！关卡名是记忆之门……妈的。”

    起先没人吭声，片刻后，有人发了六个点儿。

    再然后，群聊界面就被六个点儿承包了。

    “……”

    “……”

    “……”

    前头那人好一阵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

    好心人回：“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

    “我们都跟你一样。”

    “你们的任务对象也是……顾位？”

    “这还用问？”

    问的人也自闭了。

    剧中人们纷纷撸起袖子，通讯工具内明确标明：【任务关卡名：记忆之门。】

    【被惩罚人：顾位。】

    得，前辈们刚被撸掉，现在就轮到他们了。

    有人反应慢那么半拍：“上一回他们被撸是因为任务对象是榜首，可咱们这回……”

    有人不忍直视这位那感人的智商，直接一条语音甩了过来：“嗯，咱们这回是榜首的男朋友。”

    “。”

    大伙儿再也没有在群内哀嚎过，只是在出发时都默默退了群。

    并无限辛酸地自我安慰：出来混，起起伏伏太正常了不是吗？

    -

    静安医院高达12层，12楼1212号病房，是李林跃的病房。

    此时顾位和易仟皖就站在1212号病房门口，楼下传来的脚步声短暂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从入院到12楼，沿路到处都是倒地的病人、医生和护士。全都是战斗力强悍的NPC，这些原本为顾位准备的所谓的“战争武器”，全都被早来一步的易仟皖给消灭了。

    楼梯上、电梯口、病房里、走廊上，到处都是NPC的尸体。

    一众定主意“最次就走个过场”的剧中人们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心翼翼避开尸体。

    原本有人还想挣扎一下，自见了这令人肝颤的修罗场后心里瞬间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了。

    嗯，能好好活着就行。

    静安医院里，曾经看上去热热闹闹、忙忙碌碌，到处都是“活生生”的NPC，现在只有顾位和易仟皖两个人。

    一众剧中人刚露头，抬眼就撞上了四个人。

    确切地，是两对一模一样的人。

    ——这啥玩意？出任务的剧中人震在了原地。

    12楼的四个人一起抬头望过来——

    这他妈谁能分得清哪个是真的？

    摄像头就像死了一般不话，头的剧中人惊讶还僵在脸上，现在又舔了尴尬，一直等到伙伴全都站上了12楼，这才觉得不冷了。

    顾位从病房门口收回目光，扫一眼不远处畏畏缩缩的剧中人，再扫一眼头顶闷不吭声的摄像头，笑了：“智障玩意儿，你让爷爷吓得屁都不敢放了？这还都等着你介绍呢。”

    ！

    这话听得一众剧中人虎躯一震，谁见过有人对摄像头这么话还安然无恙？

    不止安然无恙，摄像头还一声不敢吭。这也太诡异了，剧中人们莫名觉得气场掉了98个点。

    但做好了退的心理准备并不代表就要乖乖顺顺地退，于是有人大着胆子道：“闯关者顾位……”

    顾位挥挥胳膊断，大方道：“没时间听你念，什么惩罚？来吧。”

    嗯，很好。

    相当霸道。

    让直接上手呢。

    连个念惩罚的机会都不给了。

    “。”

    顾位刚完这句话，剧中人们就接收到了榜首的眼神。

    站在顾位身旁的易仟皖眯着眼睛，也不话。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榜首的表情那是相当不善。

    剧中人们：“……”

    得了，惹不起。

    头那人眼睛滴溜溜乱转，想了个别的法子，谄媚道：“你们这关挺别致哈。”

    一模一样两个人……这是要闹哪样？

    顾位闻言瞥了这人一眼，心情似乎甚好，于是招招手道：“是挺别致，过来玩儿。”

    这人接受邀请，几步来到1212号病房门前，顺着顾位的目光朝里张望。

    病房空间狭窄，房间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床头放着一顶丑面具，身着一身病号服的少年背对着门口，手指摸着丑咧着的大嘴巴。

    这位剧中人好歹也有相当丰富的过关经验，观察一遍当下有了猜测，指着病房里的少年套近乎：“关卡主让你们给逮住了？”

    顾位摇摇头，脸上带着抹坏：“人家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关在了里面。”

    嗯？这哪里关住了？还自己关自己？剧中人心道这不骗人呢么？于是他抬脚算进去瞅瞅关卡主的正脸儿。

    这人此刻就站在敞开的病房门口，几步之遥就能触碰到里面的少年。

    “嘭——”一声，脚丫子剧痛，他被挡住了。

    剧中人一愣，揉揉眼睛仔细量。

    这才瞧清楚，里面关着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关卡主。眼前这是一个巨大的虚拟空间。

    过多了关卡的人总不会对这种邪门儿的空间陌生。

    旁边顾位适时道：“我正算进去玩儿，你们是现在就惩罚还是跟我进去再？”

    卧槽？进去？疯了吧？

    剧中人忙不迭退后十米远，摆摆手道：“你们继续该干吗干吗，我们不扰了……”

    最后一位也退了。

    这人话还没完就带着一群剧中人往楼下走。刚抬脚，“呯——”头顶的一个摄像头无缘无故炸了。

    剧中人们惶恐难安，顾位却哈哈大笑。

    系统憋炸了一个摄像头。

    易仟皖看着顾位，微微勾了勾唇。

    “叮——”一声，通讯工具响了。

    还没来得及逃的剧中人通通低头，撸起袖子，瞬间石化了。

    所有人的左臂上有且只有两个字：【废物。】

    “。”

    剧中人们擦一把冷汗：人生太艰难了。

    还没感慨完毕，主城片酬榜灯塔“哗啦——”一声，他们被撸了。

    得，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

    一场闹剧收尾，顾位收回目光。

    从遍布记忆世界里的摄像头上往下望，就能看到像眼前李林跃所在的虚拟空间密密麻麻，细数的话，一共有62个。

    以静安医院为始发点，沿路的每一所医院自动构成一个巨大的虚拟空间，也即“牢房”。每个进入医院的闯关者都独立拥有一个属于自我的虚拟空间，并在自我的精神领域内痛苦挣扎。

    明明平日里看上去极的一件事，在脑子里都不占空间，却在这里被放大无数倍。平日里被狠狠压抑的另一个念头肆意生根发芽，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一念之差，事情就会有全然不同的结果。有人享受天平倾斜的后果，有人惶恐，有人迷茫。

    怨恨、暴躁、痛苦、不甘、愤怒……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精神监狱里不得解脱。

    顾位的视线从摄像头上跳下来，感慨一声：“啧，都跟自个儿玩儿得挺开心。”

    他从后面搂住易仟皖，下巴蹭了蹭易仟皖的肩膀，像累了一般哑声道：“你清怪，我破狱。”

    易仟皖刚反手搂住顾位的腰，顾位头一歪，就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他的背上。

    易仟皖偏头，在满医院狼藉中亲了亲顾位的唇。

    -

    监狱长李林跃正在精神监狱里蛊惑他的囚犯：“刺下去吧，还在等什么？”

    迷茫的囚犯们仍旧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加入劝大队：“就是，刺下去吧。刺下去无非不就是跟另一个李林跃一样，局子里蹲几天，还能怎么滴？”

    ……这、他妈。

    懵懂的玩家灌了满耳朵这话，更下不了决心了。

    关卡主李林跃抬头四处寻人。

    这道声音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大转弯：“反正李林跃本人没这么干，他只是幻想了一下而已。”

    迷茫的玩家眨了眨眼。心中隐约升起了一个念头：监狱长是个骗子。

    而后这道声音接着又来了个180°大转弯，差点儿把玩家们的脑子给闪没了：“没关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只是一场梦而已，想干什么就去做，想想又不能怎么着。但，一定要记清楚这么做了之后自己的感受。”

    李林跃安静了下来。

    “与其与你自己的不甘、怨愤以及恶念抵抗，不如接受。”

    这道声音直击所有痛苦挣扎的闯关者们的耳膜。

    李林跃瘦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接受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欲、有恶，也有……”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顾位淡声道：“——善。”

    李林跃埋住了丑面具的眼睛。

    是啊。

    这个看似丧心病狂的关卡主，他也有善。

    只是被他自己暂时埋住了而已。

    无论他心中有多少不甘、怨愤，他也只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幻想了一下。

    静安医院里。

    易仟皖听到顾位凑近李林跃，只对他一个人低声：“啧，最重要的一点……”

    “抱抱你自己，辛苦了。全世界都可以不爱你，但你一定要爱你自己。”

    丑面具掉落，李林跃捂着眼睛，手指缝湿了。

    精神监狱慢慢虚掉，戾气夹杂着善念飞出，“双胞胎们”也正在消散……

    易仟皖低头看着顾位，又亲了亲他的鼻尖。

    -

    顾位动了动身子，睁开眼。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回头望去，1212号病房里的李林跃不见了。

    “翻版顾位”还在乐此不疲地往他身体里钻，顾位指着精神监狱里四处横飞的戾气：“知道你为什么进不来吗？”

    “翻版顾位”看着他。

    顾位：“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的身体里，没有你的空间。”

    “翻版顾位”有些呆愣。

    两个人一模一样，撇开动作、神态，外型上看不出一点区别。

    人都会有两幅面孔，一副面孔用来披上衣冠，维持体面和尊严。

    另一幅面孔会在暗处滋生催生愤怒的恶念。

    有些人自诩高尚，不承认自己的另一面，亦或死死压制另一面；而有些人则放任恶的那一面，为所欲为。

    还有第三种人，他们认可善意，也不会闻恶色变。

    这些人会妥善面对另一个自我提出的合理诉求，不暴力压制，也不会放任不管。

    就像一张阴阳八卦图的两面，会让自己的善与恶始终处于一种平衡状态。

    顾位就是这种人。想要趁虚而入的“翻版顾位”对处于平衡状态的顾位无可奈何。

    顾位对愣住了的“翻版顾位”道：“如果我生气了，通常当场就会发完，不会给你机会。”

    所以——

    “乖，麻利儿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