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滴答, 滴答。
水声穿过薄薄的门板, 有规律地,不紧不慢地传入耳中, 在黑暗中激起微弱的回声。
滴答,滴答。
在清晰的水滴砸落的声音中, 莫奕似乎听到了什么夹杂在其中的声响……
细细的, 轻轻的, 夹杂在有节奏的水滴声中。
莫奕屏住了呼吸, 缓缓地凑近了几分, 耳廓贴近了冰冷坚硬的门板,近乎刺痛的寒冷顺着相接触的皮肤渗入, 带来微微的战栗感。
随着他的动作,那声音似乎清晰了许多。
那似乎是……
哭声。
微弱的哭泣声在一片几乎凝成实体的浓郁黑暗中响起,犹如纤细的丝线一般回荡在空气中,缓缓地渗透到耳中, 顺着脊柱攀援盘旋而上。
莫奕的心中腾起冰冷的寒意,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背后被冷汗浸湿。
滴答, 滴答。
诡异而轻柔的哭声夹杂在水滴声中,在黑暗狭窄的走廊中犹如阴冷的絮语一般回荡着。
不知道是不是莫奕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哭泣声似乎在缓缓地靠近。
然后——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莫奕因自己心中的想法而不由得一惊, 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远离了那扇紧紧闭着的门板。
他站在黑暗中, 压抑着喉咙间的喘息, 背后的冷汗将薄薄的衣服黏在身上,在阴森冰冷的走廊中被激起更深的寒意,目光紧紧地盯着黑暗中的门板。
微弱的哭泣声穿透门板,穿透墙壁,仿佛细细的针一般地扎入耳膜,令人完全无法忽视。
莫奕的头皮一炸。
——不是他的错觉!
刚才还需要靠近才能听到的哭泣声,此刻却变得清晰起来,即使他推开这么远依旧能够听到……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走廊,大脑急速地转动思考着。
现在距离刚才那唯一一个可以藏身的房间已经太远了,前方又太过黑暗,如果开手电筒的话就是暴露位置,与自杀无异。
进退两难。
只能赌一把了。
莫奕的呼吸微微急促,他紧了紧自己僵硬的手指,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液,干燥的嗓子里瞬间犹如吞入刀片一般泛起火辣辣地疼。
然后,他猫着腰,迅速而声地向着走廊的深处走去。
莫奕用手掌扶着一旁的墙壁,心谨慎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脚下更是试探几番才敢落脚,生怕踩到什么东西发出暴露自己的声音。
幸亏负二层的走廊不似负三层的一样堆满混乱的杂物,反而干净到近乎空旷,莫奕的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障碍物,走的还算顺利。
身后的哭泣声越发清晰了。
细细的哽咽声传入耳膜,几乎已经盖过了那滴答滴答的水声,只剩下那哭泣的声音在黑暗空洞的走廊中回荡。
就在这时,莫奕听到了自己的身后传来了门把手扭动的生锈金属声。
吱啦啦的声音响起,在一片压抑黑暗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莫奕的呼吸一乱,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一种走在悬崖边的失重感骤然袭来,令他几乎窒息。
他的手掌突然摸了一个空。
莫奕的双眼微微一亮,漆黑的瞳孔内燃起了明亮的光——太好了!
果然,一整个走廊不可能只有一个房间!
他在黑暗中用手指紧紧地按住墙壁的坚硬冰冷的拐角,然后加快速度向内走去。
紧接着,身后传来门把手被扭开的声音,还有门板被开在地面上发出的轻轻摩擦声。
……那扇门被推开了。
莫奕一个闪身,藏到了一旁的墙壁后。
细细的哭泣声犹如蛇一样缓缓地游走在空气中,犹如湿润粘腻的水流一般顺着人的毛孔钻入,然后被清晰地传导到莫奕的耳朵里。
他的身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伴随着哭声,有脚步声缓缓地响起,一步一步地踩在走廊中,仿佛踩在莫奕的心上一般。
于此同时,似乎还有细细的摩擦声响起,听上去犹如布料被拖在地上一样。
莫奕的脊背紧紧地贴着身后冰冷的墙壁,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黑暗中的一角,目光微微有些失焦。
——刚才在负三层楼的时候,他也有听到脚步声,与金属摩擦声。
这里面会有什么关联吗?
呜呜的哭声靠近了,就仿佛是直接在他的耳边发出来的一般,令莫奕不由得中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紧绷起了浑身上下的肌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滴答,滴答的声音仿佛是从遥不可及的地方袭来。
耳边是伴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的哭泣声,细细地在耳边环绕着,在寂静的走廊中发出轻轻的回声。
莫奕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之前受过伤的大拇指处传来冰冷酸麻的阵痛,顺着神经一路向上,扼住了他的喉咙。
疼痛使他的感官更加敏锐。
黑暗也是。
哭泣声与脚步声没有停留地经过他藏身的房间,然后缓缓地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它似乎拐了一个弯,声音慢慢变,然后逐渐远去了。
哭泣的声音重新变得微弱犹如游丝,被距离缓缓地拉远——
背景中的水滴声重新成为了主要的音轨,有节奏地,毫不懈怠地在黑暗中响起,一滴一滴地缓慢落下,在莫奕的耳朵里竟然变得格外亲切。
他缓缓地长出一口气,压抑的窒息感离去,仿佛压在胸口的大石被骤然搬开。
但是莫奕不敢掉以轻心。
如果这层楼的脚步声和上一层楼类似的话,它迟早还会回来的,现在的时间非常紧张,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
他在黑暗中凝神谛听了一会儿,确定声音已经远离了之后,便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出去。
莫奕抬起头,走廊另外一端的灯光微弱地闪烁着,虽然无法将眼前的道路照亮,但是总归是一个心理安慰。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个刚才他没有开的房门旁边。
那扇门此刻已经开了,在黑暗中微微露出一个狭窄的缝隙,规律的滴答声顺着门缝传来,在黑暗中清晰地响起。
莫奕用手指心翼翼地将那扇门推开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缝隙。
“吱呀”的门轴生锈声在一片寂静中响起,听在莫奕的耳朵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的呼吸一滞,动作僵住,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莫奕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倾听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刚才发出的声音没有将什么其他的东西惊动之后,他侧过身子,从那个敞开的门缝中一个闪身走了进去。
血腥味更加浓郁了,铁锈的甜腥味顺着鼻腔滑入肺部,伴随着阴冷的空气带来微微疼痛感。
这个房间非常大。
房间的尽头亮着一盏灯,散发着几乎没有什么用处的微弱的光。
莫奕眯起双眼,他的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分辨出房间内东西的模糊轮廓。
这应该是给精神病人洗澡的屋子,整个房间从头到尾排列着两排肮脏陈旧的浴缸,一个接一个地从房间的一端延申到另外一端。
滴答,滴答。
水声在黑暗中响起。
莫奕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动作猛地一顿,目光缓缓地落在房间另一端的一个浴缸中。
一片深沉浓郁的黑暗中,那里有一个起伏的模糊阴影。
莫奕的心脏怦怦直跳。
——那个浴缸……似乎不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