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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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干天后, 被顾容重新派出去探消息的昭明又回来了。

    昭明这几日往返通州与京城之间,累得都消瘦了,一进门就喝了一大壶茶水。

    顾容颇不落忍, 道:“昭明这几日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吧,实在不行, 我再看看能不能派其他的人去。”

    “不用,”昭明抬袖一抹嘴角,道,“昭明也一样担心大少爷, 如此能第一时间探到消息, 对昭明来值得。”

    他本就是顾正初留给顾容的人,听他这么,顾容也便没有勉强, 让元生给他搬了把椅子。

    昭明坐下来, 道:“昭明探到,两方大军已在西北入关口相遇了。”

    顾容捏紧了衣襟,道:“战况如何?”

    “少爷别担心, ”昭明想了想, 道,“古怪的是, 北平王的军队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动作, 双方仅仅只是在关口僵持着。”

    顾容起身,在原地反复踱步。

    话本当中, 北平王大军一遇上靖北军便立刻开战,双方在洛河渡口血战两天, 河面上到处飘浮着尸体。

    那一段因为是从宋潜渊的视角去描绘的, 所以顾容看的时候代入感特别强。

    上一刻还在营帐中与宋潜渊谈笑风声的士兵们, 下一刻就浑身是伤躺倒在血泊之中,很快便咽了气。

    宋潜渊或许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北平王只是将他当作满足自己欲、望与野心的棋子,他也没得选择,但那一刻战场上的宋潜渊依旧惊怒交加,他后悔自己没能早为他们做些什么,等到再回神已经来不及了。

    他应该相信系统吗?

    顾容想。

    话本里的宋潜渊是被北平王背刺而死的,现在顾容已经完成任务,宋潜渊还会经历话本中所描绘的这一切吗?

    顾容有些坐立难安。

    “昭明……”顾容想了想,忽然抬起头道,“再过几天,我想和你一起回京。”

    昭明惊了一下:“少爷,现下京城不太平,咱们一路从京城到通州,不就是为了避开那些事吗?您现在又要回去,那……咱们不是白来了吗?”

    “不会白来,”顾容道,“明面上咱们已经在通州了,短时间也不会回去,而且让我娘留在这儿,只我一与元生和你偷偷回去。”

    “什么?少爷要回去?”元生正好端着药碗进来,听完立刻高呼着道,“不成啊少爷,留在通州不好吗?为什么又要回去?您走之前把顾府留给了三少爷,他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到时候指不定会怎么为难咱们……”

    顾容回头道:“所以我不算回顾府,实在不行去津州也行,那儿不是还有一处宅子吗?咱们都住过。”

    “不成!”元生道,“夫人肯定不会同意的,少爷,实在的,钱子是于咱们有恩没错,但他入顾府时也向咱们隐瞒了身份不是吗?现在他要跟着北平王谋反,咱们应该离他远远的才是,何必去凑那热闹,往后就算他成功了也好,失败也好,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可能再回到顾府当护院!”

    “要我,咱们就一直留在通州不挺好的吗?夫人开心,您的身体又一日比一日见好,最好以后完全不需要吃药就更好了,况且这两天史大夫也少爷的身子已经大好,夫人高兴得都已经开始替少爷张罗相看通州的闺阁姐了……”

    顾容怔了一下。

    他猛地反应过来。

    他与宋潜渊互通心意的事,魏含鸢是不知道的,甚至元生也不知道。

    怪不得元生这么不赞成顾容回京城。

    看来,他得找个时间把事情同魏含鸢清楚才行。

    第二日,顾容起了个大早。

    昭明已经被顾容支着去休息了,他算等昭明休息够,不日就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到了魏含鸢院中,顾容正巧撞上从里头出来的魏含鸢。

    “娘!”顾容忙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魏含鸢这几日来通州,时不时会帮着魏枫理些生意,顾容整日见她进进出出的,以为她是要跟着魏枫一起去各个店铺走走,却没想到魏含鸢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在顾容面前转了一圈,笑着道:“容儿你快看看,娘这一身好看吗?”

    “好看,”顾容笑着夸赞,“娘穿什么都好看。”

    魏含鸢笑得愈发开心,她忽然量了一下顾容,道:“你也回去换身衣裳,既然无事,不如今天跟娘走一趟。”

    顾容顿了顿,才觉不对:“娘要去哪儿?”

    “带你去见个媒人。”魏含鸢完便要推着顾容走。

    顾容定在原地,咬了咬唇,道:“娘,我有话要同你。”

    二人回到房里,魏含鸢手中捧着一杯茶,神情严肃地听顾容完了关于宋潜渊的事。

    “容儿,”魏含鸢沉默良久,淡淡地放下茶盏,道,“你的这些可是真的?”

    顾容观察着魏含鸢脸上的神情。

    他眼下吃不准魏含鸢的态度,却又着急,便只挑了最要紧的:“娘,我知道你可能一时不能理解,但……我只是想这几日先回京城去,等一切事情结束后,咱们再重新坐下来好好地讨论这件事情,可以吗?”

    魏含鸢问:“你不准备带上史大夫?”

    “我想悄悄回去,我、昭明,还有元生我们三人已经够了,再多的人目标太大,很容易招来祸端,而且我们来通州的事是禀明过皇上的,马上大摇大摆地回去,怕是会犯下欺君之罪,所以我算只到津州便罢,不入京。”

    魏含鸢又重新端起茶盏,用盖子撇了撇顶上的浮末:“容儿,你这个身子,不带上大夫上路,娘不放心。”

    顾容忐忑道:“那让史大夫晚些再来?至少要岔开些时候,其实我近来身子已经好很多了,我们从京城到通州一路奔波,我不也是好好的吗?而且现在已经入春,也没那么容易着凉了。”

    “那你答应娘,若是路上身子不适,一定要及时去找大夫。”

    顾容见魏含鸢似有松口迹象,一时喜悦,急忙道:“好!只要带够了银子,路上何愁找不到大夫!”

    “财不外露,银子够用就行,那娘现在就去帮你收拾东西。”魏含鸢完,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顾容十分高兴,再一看,却觉得魏含鸢的表情不对:“娘,你怎么了?”

    顾容绕到魏含鸢面前,却发现她的眼睛已经红了。

    顾容忙道:“娘哭什么,可是有哪里不适?”

    顾容一直随身携带帕子,因为他自己也是个爱哭鬼。

    他将帕子从袖里捞出来,替魏含鸢擦了擦眼角:“还……还是因为我先前的事情?其实……其实娘也不用太过失望,我……”

    顾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只得道:“原本大夫就过,我这样的身子就算成亲也不大可能有孩子,所以我想,娘也不用帮我去霍霍人家姑娘家了,我这样也挺好的。”

    “娘不是失望……”魏含鸢接过顾容的帕子,道,“娘只是替你担心,若钱子原还是我们家中护院,娘还高兴呢,至少往后有个人能替我照顾你,可他……可他这身份……”

    魏含鸢叹了口气:“容儿,你究竟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这些娘都不在意,娘又不是没见识,你还记得曾跟你爹相识的那位刘大人……他家中有位良妻,还是个大家闺秀,结果刘大人与她成亲多年,除了有过一个儿子,平时连与她半句话都嫌多余,倒是刘大人的后院里养了好几个娇里娇气的公子。”

    “钱子跟那几个公子比自然是大不一样,容儿至少明事理,也不像那刘大人,可是将来你二人若是身份颠倒,不管他是皇子还是……”魏含鸢没有继续把话完,“他现在又在西北……这条路毕竟难走……”

    顾容明白魏含鸢的意思,他道:“娘,以后的事以后再,好吗?容儿至少能答应你,将来一定不会做傻事,你放心。”

    魏含鸢擦了擦眼睛。

    她知道自己劝不了顾容。

    他看起来身子柔弱,却向来最有主意。

    况且,往前十几年,顾容一直病着,被困在顾府高墙之中,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如今他难得有想做的事,有在意的人,魏含鸢不想太过为难他。

    就让他肆意一回吧。

    魏含鸢心想。

    “是你的,不会做傻事,别让娘担心。”

    顾容忙往前一步,伸手抱住了魏含鸢:“娘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于是,魏含鸢认认真真帮着顾容收拾了行李,等第二日昭明休息够了,便准备启程。

    这一次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只乘坐一辆马车,安安静静地出城往津州方向去。

    幸而先前他们在津州的宅子还在,顾容入住后,悄悄让人理了一下,又让宅子里原有的几个下人三缄其口,平日里照旧装作主人不在家中的模样,等昭明再入京城,顾容便安安静静地在宅子里等待昭明带回来的消息。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顾容的生辰就要到了。

    他这几日实在太过忙碌,先是从通州一路赶来,后来又记挂着京城的消息,日日盼着昭明尽快归来,可是昭明若真的来了,他又怕对方带回来的是个坏消息。

    如此反反复复,顾容在宅子里也有些坐不住,干脆无事去津州的几家酒楼茶馆里逛了逛,魏含鸢在津州还留了两家铺子,顾容偶尔也会去帮着理,顺便探探消息,就这样到了生辰那天。

    今年的生辰顾容是不算过了,因为听西北关口的战事十分胶着。

    北平王大军与靖北军对峙了几天后,终于还是开战了,听昭明,近来京城坊间都在谈论这次的战事,据北平王大军的镇前指挥使其中就有宋潜渊,而且此次双方开战,北平王阵前还曾有人放话,要将死伤人数降到最低。

    顾容日日忧心,生辰那天坐在卧房的窗边翻书,不留神趴在桌边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吧嗒”一声轻响,像是正有人推窗进来。

    顾容下意识道:“钱子……?”

    他并未完全清醒,等脑海中意识回笼,才意识到房中可能遭贼了,他连忙睁开眼睛,正要张嘴大喊,却发现有道身影在他的背后一闪,继而一双温暖的手掌从脸侧伸出来,一把捂住了顾容的嘴:“嘘——尘尘,别出声,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