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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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和九年冬大相国寺本是哈口气都是白雾的冷天,寺中一处厢房却是春情正浓。

    鸢儿在外守门,知道没个一时半会儿里头好不了,这事头一次干还有些惴惴,如今三翻四次早没了心惊,只是外头实在冷,她搓着手缩着身子,盼着里头今次能快些才好。

    屋里,榻上蒲团落到地上,上头还盖了一件衣。

    榻上两人交叠,皆是赤条条。男人撑在上头,托着妇人玉股,擘开花瓣,轻笼慢挨。下头妇人乌云乱抖,酥胸汗湿,不是静娘又是谁。

    一场性-事毕,静娘这便要起,被男人一把抱在怀中。

    “娇娇当真无情,我方才出了许多力,如今榨干了我便急着要走了。”

    他唇儿凑过去,手伸到前头抚着她胸前豆子,轻捻挑动。

    “分明是你已将我清白身子拿了,却还不肯将发钗还我。我如今已与你有了夫妻之实,你却还不肯信我。”她话语凄婉“娇娇,我这不是怕你从此躲了我嘛。我心中有多爱你,你难道不知?”

    静娘眼中冰冷又混着绝望,去岁母亲忌日,她来寺中为她做法事,却未料又撞上了柳二。纠缠之下她落了发钗,被他拾得,之后来信威胁。若只是落了钗她自不会如此被动,然而他前次与她本就有些纠葛,那事在金陵亦是多有耳闻。

    偏偏国公爷待她又是经年冷淡,她实在没有底,若真事发,他会如何待她。

    “没良心的。”柳二咬着她耳朵,“张信有娇娇这等妙人却不怜惜,你既这样怕,不如我向他讨了你。”

    “万万不可,静娘蒲柳之姿怎敢伤了大人名声。”

    “真是我的娇娇,这样贴心。”柳二掰过她的脸在她唇上嘬了一口,“我便同你讲也无妨,张信如今处境可不妙。”

    “国公爷怎么了?”静娘心中一惊柳二虽也在户部任职,但那不过是得家中蒙荫,比起张信来,自是不够看的,又兼着先前谏官弹劾之事。他如此惦记着静娘,未尝不是想出口恶气。毕竟明面儿上他不能拿张信如何,可私底下试问这大梁除了他还有谁敢给张信戴绿帽子呀。

    他脸上洋洋得意,慢吞吞道:“我听我父讲的,西境不是在仗,华阳郡主的大兄,就是她父亲原配生的儿子,如今的河西节度使兰暾,投敌叛国了。”

    “真的?!”静娘瞬间从他怀里坐了起来“那还有假,这事儿昨日刚传到宫里,金陵城里还没几个知道的。”他支着腿,一脸贱样,啧啧两声道:“投敌叛国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事儿。虽这华阳郡主是出嫁女,和兰暾这原配儿子也不亲近,可谁让张信掌着雍州兵权。雍州可在凉州边上,紧要的很呐。若还让他领兵这天下百官能信服吗,可不正好趁势夺了他兵权。”

    鸢儿撑着伞罩着静娘,这外头下雪呢。

    上了马车回到府里,下车的时候,静娘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可把鸢儿吓了一跳。

    “姨娘,可摔哪儿了,疼不疼呀。”她忙搀着她可静娘一声不吭还跟游魂儿似的进了碧华院,鸢儿就唤婢子去备香汤。

    净房里热气蒸腾,就留了鸢儿,连巧慧都被支了出去。

    “姨娘,厉嬷嬷那儿可要再看看?”她拿瓜瓢给她淋水,琢磨着她身上印子得要两日才能褪呢。厉嬷嬷那儿时好时坏,药也算着剂量,毕竟这府里还有张管事在,一下折腾不好不得被发现了。

    “姨娘?”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静娘突然转过来对着她,“我记得你过你母亲是府里的老人了?”

    “是呀。”鸢儿不明白,怎的忽然提这个。

    “那芜园有亲近的人没?”

    芜园明月这几日病了,得了些风寒,日日要吃些苦药。她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几日了。元月前秋末的时候,西境起了战事,张信被夺情起复,承了老国公的爵位。

    “郡主快把药喝了,要赶在上元前好呢,不然国公可不会带您去看灯。”阿姜捧着药进来,屋里阿乔陪着她。

    “虎奴今日要回吧?”明月问“要的,傍晚了才到呢。”

    虎奴今岁入了武骑军,他是天生的将帅种子,耍刀弄剑一刻也歇不下来。

    “国公还未回?”

    “外头下雪了,怕是路上耽搁了。”

    “下雪了?”明月从榻上起来,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

    如今过年还在假中,张信今日却突然入宫,她心中觉得多半是为兰暾叛国之事。

    他会做出何种选择“郡主冷啊。”阿乔急急拿了披风将她裹住,不赞同道:“这有何好看的,没得又冻着。”

    阿乔如今年纪大了,也会“倚老卖老”了,管起她来越发有底气。

    明月笑了下,乖乖听话合了窗,“我是看那雪里的梅花好看呢。”

    “不过就是些花,让阿姜去剪来给你看。”

    “是,奴这便去给郡主剪两枝来,郡主好好将药喝了。”阿姜无奈,却惯着她,退去院里剪梅花去了。

    金陵城中,张信从宫中出来翻身上马便要往城外去,还未挥鞭,臣僚许国维已上前扯住他缰绳。

    “国公,此事还望再多加思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太后与新帝联合,分明是冲你来。”

    “我已知。”

    张信语声沉沉,用力收紧缰绳,许国维却仍拽着不放“国公,吾辈行事当以大局为重啊。”

    风雪之下,张信眼中冷厉,握住他拽缰的手狠狠扯落“此事我已有决断,行检勿再置喙。”

    语毕挥鞭,一声爆响,转瞬间便行出数丈远。

    身后溅起雪泥点点,许国维放下袖子,面上十足焦心。他身旁官员劝道:“金陵城中谁不知国公与郡主恩爱情深,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如何容易,行检何不将心比心。”

    “是家国百姓重要,还是一己私情重要。大丈夫何患无妻,若眼下这遭过不去,郡主难道还能好好活着?”

    他一挥袖子,相劝的官员亦是叹息。

    张信回到芜园,入了屋子便听得明月撒娇的声音。

    “阿乔便让我吃一个吧。”

    “要烘热了才行,冷冰冰的不能吃。”

    “可烘热了味道便变了,我药也乖乖喝了,你便让我吃半个,好不好嘛,阿乔。”

    张信听了眼中霜雪沉霭沉下,撩开帘子便见阿乔手中拿着橘子。

    “回来了。”明月见着他,在他面上扫了一圈,朝他伸手。

    “我身上冷,先换身袍子。”

    他脱了公服,换了件灰蓝条纹的绸衣和墨绿内衬,婢子水来净了面,收拾完了才坐到她身边。

    “怎的突然宣你入宫?”

    “没什么大事。”他揽着她,问:“今日还咳吗?”

    “好些了。”明月仍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些迹象端倪,却是一点也寻不见。

    恰这时阿姜回来了,她手中捧着花觚,里头摆着玉蝶梅,花白略带轻红,素雅又不会太单调。她对着张信行了一礼,再端到明月跟前,道:“郡主想看梅,便让奴去摘了些。”

    明月原不过随口一,如今花真到了跟前也是喜欢的。她掰了一支闻了闻,花香味儿淡,又伸到张信鼻子下让他闻。

    她如今头发散着,却是不能插在发上。转念一想,如今不论男女都有簪花的习惯,她却好像没见他簪过。她将手上玉蝶转了一圈,抬手便别在他耳朵上。

    他方摘了官帽戴了巾子,如今配着花,越发显得文雅。

    “老去风流敢自夸,开筵对客许簪花。”她笑出来,他轻瞪了她一眼,空着的手与她牢牢相扣。

    外间风雪呼号,内里却是温情脉脉“上元……”腹中突然绞痛,明月皱着眉,偏了下头,蓦地便喷出一口血来。

    “郡主!”

    “明月。”张信接住她后仰的身子,“你怎么了?去叫大夫,快去!”他擦着她口中血迹,眼中瞳仁剧颤。

    一时间“人仰马翻”,惊呼不断,他发上白梅落地,被碾的稀烂。

    “明月,明月。”“没事的,没事的,你别怕,大夫很快就来了。”

    “张信。”她靠在他怀中,两只耳朵亦留出血水,舌头泡在血中声音都发的艰难。

    “你,是不是疼了,没事的,大夫来了,不疼了,不疼了。”他慌乱着,她唇上血为何怎么也擦不尽。

    “张信。”她颤着手握住他,“上元,我,我还想同你一道,一道放灯。”

    “好,去,我带你去,我这次记得带埙,你不是想听我吹吗,我这次吹给你听。”

    他带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血染红了脸,她摇了摇头,眼角凝了泪。

    “我那日想同你,我第一次见你便是,便是在上元的大相国寺。”濒死的感觉真不好受,她用力仰着脖子才能发出声音,“你那时,吹着埙。”她望着他,“好孤单呀。”

    “别丢下我,明月,别丢下我。”他眼中是即将没顶的恐慌,与她贴着额心,“别了,你日后再给我听。”

    “你不知,我嫁给你的时候,有,有多欢喜。”

    她泪落下来,眼前人都要看不清了。

    “我这次真的要弃了你了。”

    “你不会有事的,别丢下我,求你。”他抱着她,眼睛通红,“大夫呢,大夫呢?”宛若厉鬼“张信,”她口中声音渐低,他极费劲才听清,“我,我想吃你剥的橘子。”

    “好,我剥,我剥给你吃。”

    他将几上的橘子拿来,手在发抖,将一整盘都扫落在地。

    方拨开蒂子,她触在他脸上的手便落下,砸在他臂上。

    他眼中光芒碎开,后牙咬紧,如僵立的石像,半晌突然松开,脸上露出极温柔的笑来“你别急,我马上就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