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荒诞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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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猜四弟会这般,所以按了手印画了押的那份,已经妥善收起来了。”

    潇允成的声音温和平静,出来的话,却如同冰冷长虫口中淬了剧毒的牙,叫潇无蔺一瞬间有些呼吸困难。

    隔了许久,潇无蔺才从嗓子眼中挤出了一点声音,“所以……签字画押又怎样,焉知不是你屈成招?”

    潇允成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无奈,“四弟,我一向都认为你是我弟弟中最聪明的那个,怎的如今瞧着你反倒有些愚蠢了?”

    潇无蔺没接这话,也不想接。

    潇允成自顾自继续道,“若这纸上的供词真是我屈成招,你如今又怎会落得这步田地?”

    潇无蔺瞳孔猛然紧缩,“是你的手笔!?”

    潇允成缓缓摇了摇头,可惜地叹了口气,“难不成我中了,你如今真的变蠢了?我可是你的好大哥,便是你如此坑害于我,我也从未想过对你、对沈家如何。”

    闻言,潇无蔺冷笑一声,“潇允成,这种时候就不用演什么兄弟情深了,皇家兄弟,何时拥有过手足之情。你只是没机会罢了,若你有机会,怕是恨不得我和沈家所有人一起被碎尸万段吧。”

    潇允成沉默了一阵,低声笑了起来,“果然是我的好四弟,还是你比较了解我一点。可惜了,我手上这份供词便是递到父皇面前,大概也不能让你被碎尸万段吧。

    就是不知道,如果把这个罪名安给贵妃,如今正风雨飘摇的沈家会不会直接垮掉呢?

    毕竟四弟从都是养在贵妃膝下,且如今这般年岁了还在宫中。若是没教养好,定然是贵妃之过了。”

    潇无蔺表情彻底沉了下去:“终于不再演你的好大哥了?所以太子殿下如今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当真认为这么一张纸递上去,便能把整个沈家拖下水?”

    潇无蔺虽然嘴硬,但心里也清楚,如今的沈家经不起一丁点折腾了,如果沈家真的完了,他可能连这条命都要保不住了。

    潇允成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愉悦的笑,“不,我来只是想欣赏欣赏丧家之犬的脸上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四弟也没令我失望,这表情当真是好看极了。”

    此话一处,潇无蔺的脸色顿时黑得同锅底没什么分别,当即口不择言地反攻了回去,“太子殿下我是狗,可有想过,你我身上都流着父皇的血,我若是丧家之犬,那你又是什么,父皇又是什么。

    不知父皇听你这么形容他,可会同你生气?近来太子殿下似乎同父皇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啊,你可要当心,别让老七那条不叫的,在背后给你一口。”

    潇允成脸上的笑淡了些,看向潇无蔺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四弟同老七的关系倒是好呢,自己都到这种地步了,混得还不如一个吃香的内侍好,居然还有闲心想着老七。有了在这同我耍嘴皮子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什么死法才更干净利落没有痛苦吧。”

    这次换潇无蔺笑了,“他能对付我,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你。你便是在东宫之位上座上十年二十年又如何,你一日不登上最高处,就一日有被人拉下来的风险。你就守着这份担惊受怕,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吧,我的好大哥。”

    虽然清楚如今潇无蔺不过就是笼中困兽,但他的这番话着实刺激到了潇允成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没错,虽一直以来潇允成都懒得把潇长枫放在眼里,但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确实让他内心越来越不安。

    虽然母后明确地过,父皇把皇位给谁都不可能给老七。

    但是没了老七还有的,父皇如今正直壮年,母后身子每况愈下,对后宫诸事根本就是有心无力。

    这宫中,迟早还会有新的皇子出生。

    如今沈冰是倒了,但母后的身体状况太差了,万一……万一有一日……

    届时,无论是哪位后妃都有成为皇后的机会了,一旦谁是皇后,那谁的儿子就有可能把他从东宫的位置上赶下来。

    想要保住这个位置,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他趁着那些的都还没长大,直接坐上最高处。

    如此,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了。

    潇允成冷着脸从清风苑离开,同时还吩咐了内侍,万万要多加「照顾」四皇子。

    ……

    “听最近沈家不论是本家还是旁支,都闭门不出,以往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

    薛嫣拿着拨浪鼓逗弄着潇文煜,抽空还跟坐在案几后忙碌的潇长枫闲聊两句。

    潇长枫目光不离手中的事情,同时还分了心思同薛嫣闲聊,“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如今怕是没人想不通往沈家的门上凑。我上朝时听岳父大人了,之前同沈家交好的那几家。

    如今都害怕的够呛,生怕哪一日祸事就降到自己家头上了。其中有一家与沈家交往过密,听还被抄家了。”

    薛嫣抬起头分给潇长枫一个眼神,“我爹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潇长枫感受到薛嫣的目光,抬头回应了她一个眼神,“自然是他在家中听你兄长起的,至于你兄长是如何知道的……”

    薛嫣哼了一声,“住,我差不多明白了。钟林岳是大理寺卿,他又与我哥交好,他知道的事,只要不是严格保密不许外传的,那我哥便会知道。我哥知道了就会告诉我爹,然后我爹又转头在朝会上告诉你,对吧?”

    潇长枫点了点头,“不愧是夫人,真聪明,季卿真是好生佩服。”

    薛嫣呛了一下,瞪了潇长枫一眼,“你少拍马屁……不过,原来你们男子之间,也是会互传话的啊,真新鲜。我一直以为只有女子之间才会分享这些平日里遇到的稀奇事呢。”

    “呃……”潇长枫沉默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薛嫣方才的那几句话中,充满了嫌弃的意味。

    大概是他错觉了吧。

    ……

    沈家的事让沈冰焦头烂额,偏生还没有一点办法。

    她这般要强的人,平日里什么都要好的,如今就连宫女都敢欺辱她了。

    这种落差让沈冰着急上火,时间一久直接气病了。

    偏偏还无人愿意把沈冰气病了的消息传出去,谁让她过去对宫人动辄骂,一个不顺眼便要人性命。

    如今她病了,竟是大伙心里都要叫一声好呢。

    且过去大家顺着沈冰,很大原因还是因为沈家的势力连潇乾都要忌惮两分。

    现在沈家式微,多的是人想要趁机踩上沈冰几脚。

    生着病还无太医来医治,每日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还都在怒火中烧。

    没多少时间,沈冰居然直接就去了。

    贵妃薨了的消息一传出来,平日里那些受压榨的嫔妃们都震惊极了。

    虽然面上都表现的哀哀戚戚,但心底都恨不得拿上两挂爆竹来放,好多添添喜气。

    不可一世的贵妃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死掉了,出去仿佛一个笑话一般。

    潇无蔺知道沈冰薨了的消息后,直接吐了一口血出来。

    到底潇无蔺是皇子,陛下也没有像贬潇无咎那般直接把潇无蔺也贬为庶人。

    是以宫人这下不敢再怠慢,忙请了太医来看,只是太医看过后,“四殿下这是怒急攻心,是心病,吃药是好不了的,只能等他自己想开。”

    太医话都出来了,宫人更是不可能多此一举地去给潇无蔺找药。

    大家都认为,就算太医真的没实话,定然也是陛下授意他才敢这般。

    既然陛下都是这个意思了,他们这些侍候主子的,又怎敢违背陛下的意愿呢。

    是以,没过几日,潇无蔺因无人照料又急病攻心,直接病死在清风苑了。

    沈冰和潇无蔺的死讯传到凤鸣宫,楼馨慧高兴的大笑了几声之后,居然直接哽住,面色涨得通红,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辰,甚至没能等来太医,就直接去了。

    正宫薨逝,这倒是让潇乾有些措手不及。

    他知晓楼馨慧近些时日身子是不太爽利,但没想过她只撑了这么短一段时日就直接去了。

    皇后薨逝,满京服丧。

    宫中接连办了三场丧事,因着前后差的日子不多,大家伙都忙着皇后的丧仪,沈冰下葬那日,居然也是草草了事。

    这消息接连砸到薛嫣耳中,她一时都有些难以相信。

    “这就……都死了?”

    怎么跟闹着玩似的。

    潇长枫替薛嫣整理着衣领,因着满京服丧,是以这两日薛嫣穿的都是素色的衣裳。

    潇长枫顺顺衣领,又扯扯衣袖上的褶皱,怎么瞧怎么觉得素。

    他的姑娘还是穿铠甲披着红色斗篷时的样子最招人了。

    “我也没想到,这两位斗了十几二十年,居然双双一起死了,出去就好像多情深义重似的。

    不过最让我没想到的是潇无蔺居然死了,他此前看着也不像这般不能成事的人。

    沈家倒了,我想过他可能会消沉一段时日。但父皇并未褫夺他的皇子身份,我原以为他还会同潇允成拼上一把的,没想到……”

    薛嫣抓住潇长枫在她衣裳上面挑毛病的手,表情有些凝重,“可如今他死了,那宫里岂不就是潇允成的天下了。如今年级相当的皇子就只有你一位了,潇允成是不是要准备对付你了。”

    虽薛嫣此前过,支持潇长枫去挣一挣那个位置。

    但自古历朝历代,夺嫡之争都是九死一生,她如今只要一想到潇长枫有可能折在这场争斗中,就止不住的有些心悸。

    她开始怕了,怕失去这个一直将她捧在掌心里的人。

    潇长枫看懂了薛嫣的担心,心里微微发酸,“暂时不会的,如今后宫空悬,多少人都盯着那个位置呢。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丧期一旦结束,劝父皇立后的帖子就会不断递上去。一旦有了继后,那潇允成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了。”

    到这,潇长枫忍不住冷嗤一声,“起来他此时最不担心的恐怕就是我了,毕竟我是个爹不疼还没娘的,他要担心的是那些已经有了儿子和可能坐上后位的人。要知道,这些日子潇允成同父皇的关系也紧张极了,我瞧着是有废储的算了。”

    薛嫣叹了口气,“即便到了今日,我都还有些不明白父皇心中想的是什么。都皇储乃国之根本,潇允成还是父皇的第一个儿子。

    按理自己的儿子,再不喜欢,又能厌恶到哪里去呢。若是让我厌弃阿妩和煜儿,那真是要我死我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潇长枫忍不住揉了揉薛嫣的额头,“不是天下所有人都像我的嫣嫣这般心善的。皇家无亲情,皇家无父子。对父皇来,我们这些儿子可不是什么亲近之人,而是一个个不但觊觎他皇位,还随时有可能要了他命的毒瘤。

    加之如今父皇逐渐年长,虽他还正直壮年,但人终会老去,他也怕老怕死。太子对他来,就是一道紧箍咒,随时在提醒着他,你一日比一日衰老了。”

    薛嫣沉默几息,“生老病死乃不可违之事,一个坐拥天下的人,怎的还看不清这一点呢。”

    潇长枫摇摇头,“并非如此,许多时候,人不是看不开,而是不想看开。比如我能接受所有人离我而去,甚至能接受有朝一日我要离开阿妩离开煜儿。

    但我不能接受离开你,我光是想一想,就要难受的发狂。对父皇来,那个位置就如同你之于我,重于一切。”

    薛嫣怔了怔,结的眉毛松动了下来,不仅如此,她觉得耳根又有些发热了。

    明明是很沉重的话题,怎的到了潇长枫这里,就突然变成了深情自述。

    她是明白潇长枫对她的情谊的,过去可能还不太理解,只是如今好像忽然就懂了。

    她不会出来,但她想她也是如此。

    光是想想潇长枫可能会离开她的画面,她就恨不得提着刀砍了一切可能威胁到他的人。

    情之一字,真真是叫人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