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安静。

    包括玉佩里的岑昕昕, 也很安静。

    人间办冥婚已经是罕见的事情了，更何况一个修士, 居然娶了鬼？

    步扶芳心碎的同时，忍不住发出质疑：“冥婚？为什么？”

    他坦然自若道：“人鬼或许会阴阳两隔，但是我是修士，又岂会在乎阴阳？”

    步家兄妹面面相觑，显然都不太相信。他们都在想，这无外乎是推脱之词, 不想过早缔结道侣罢了。

    步扶芳不甘放弃，她逼问道：“哥哥道友, 那你的鬼夫人在哪里呢？”

    “内人害羞，此刻怕不便出来与诸位相见。”他笑道。

    ‘害羞’的岑昕昕在玉佩里发着呆，她在想，宿主是怎样坐到开口瞎话，脸也不带红的。

    她并不相信这段冥婚会成真，因为她只是一个鬼, 而宿主未来前途无量, 他是不可能会为了自己放弃大好前程的。

    在修真界，缔结道侣也是一种利益交换。

    宴席上, 步子羽见妹妹还在不依不饶地问, 担心妹妹不够矜持，赶紧出来圆场：“苏道友，既然尊夫人不便, 我等也不能强求。今日有缘相会，不如共饮此杯……”

    苏怀霁取一个空酒盏，斟满后，勾唇笑道：“我替我夫人也饮一杯。”

    旋即, 他将两盏酒先后一饮而下，面色不变。

    步家兄妹继续目瞪口呆。

    原以为是推脱之词，没想到这人还真的演上了……

    不过，尽管苏怀霁无意缔结道侣，但是步子羽却想拉拢他。修真世家里也会容纳异性修士，这次父亲来信了，要多招纳一些有潜力的筑基期弟子。

    看完这封信，步子羽是彻底不算回凌仙宗了。

    自从步家陆陆续续拿到了几个灵石矿的开采权，他们家的发展一日比一日好。

    他待苏怀霁仍旧很热情，饭后，邀请他在这里住俩日。

    苏怀霁自然谢过应允，步子羽便唤了一个人来，带他去五楼的客房歇息，自己留下来同妹妹谈话。

    见没人了，他方才板着脸道：“扶芳，苏道友无心缔结道侣，你不要扰他。”

    “你呀，才比我大几岁，就总装成父亲的样子教育我。”步扶芳一点也不怕他，她两眼亮晶晶的很开心：“我也在为咱们家分忧嘛~”

    “你呀，还是好好修炼，早日筑基吧！”步子羽无可奈何地点了下她的额头，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

    “对了，刚刚你出去做什么啦？”步扶芳问。

    “父亲来信了，”他想起信中提到的另外一件事，不觉兴奋道：“阿娘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步扶芳发出一声尖叫。

    “真的吗？我要有弟弟了，还是妹妹？”她快乐地转圈，仰着脸问步子羽。

    “好像是个妹妹。”他想了想，道。

    修士自有办法探知孩子的性别，所以他们才能早早得知步家将出生一个女儿。

    俩兄妹兴奋地谈论了一会儿，对这个即将出世的妹妹充满了期待。步扶芳也无心去找苏怀霁了，她蹦蹦跳跳出了门，准备去给妹妹挑礼物。

    刚出灵石钱庄大门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两个人。

    领头的灰衣修士，好像是步家分支的一个修士，有些面善但是记不得名字；另外一人，倒是容貌俊俏，但是比起苏怀霁，还差了好多。

    步扶芳随意瞥了一眼，就甩头离开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其中一人立在了原处，目光沉沉看着那离开的少女。

    灰衣修士道：“那是我家家主之女，步扶芳大姐，你认得她？”

    “不认得。”他摇了摇头，道：“我们走吧。”

    ……

    步子羽正在整理账目，忽闻有客求见。

    领头的人是步家旁支的一个金丹期修士，名唤步泛，他带了一个元婴期的朋友。看到后者不俗的面容，步子羽又头疼了，他庆幸自己的妹妹这会不在。

    “两位请坐，不知为何事到访？”他命人奉过茶后，问。

    步泛指着那个元婴期朋友，笑道：“我这位朋友，名唤木初，听少主曾在凌仙宗修行过，特来听一个人。”

    步子羽感到诧异：“谁？”

    那木初道：“苏怀霁。”

    “凌仙宗是有这样一个弟子。”步子羽道。他摸不清此人的来意，因此并不肯太多：“不过，我和他不甚熟悉。”

    “步少主，此人恶名昭彰，抢我爱妻魂魄。如果步少主知晓他的下落，千万请告知于我！”木初的语气十分激动，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步子羽愣住了：“你的爱妻魂魄？”

    “是啊。那苏怀霁，自西极五门试炼后，就叛出凌仙宗，如今凌仙宗的掌事都在追查他。”他道：“我自爱妻亡故后，就耽搁了修炼，一直在洞府里陪着她。谁料这苏怀霁，假称要来做我的童子，实则是暗地里偷走我的爱妻魂魄……”

    步泛抚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感叹道：“木兄修为虽高，但是情深至此，实在是难得啊。”

    步子羽：“……”

    他越发觉得蹊跷，这世道怎么了，一个个都爱鬼？他问：“那苏怀霁，要你爱妻魂魄有何用？”

    一个筑基期修士，是怎么也不过元婴期修士的。

    木初哀伤道：“勒索于我。”

    步泛在一旁解释：“少主，您听这事离奇，其实这事就离奇。如今凌仙宗里已经传遍了，苏怀霁修为了得，他在云海秘境里的时候，拘禁金丹期师兄，让一个元婴当场爆炸……您若不信，随时可以派人去凌仙宗查探。”

    “是啊，这苏怀霁实在是可恶，步少主，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步子羽摇了摇头，这事他实在是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苏怀霁现在在哪里。

    这个步泛是旁支里的优秀修士，也是步家六大金丹期修士之一。步子羽不能无视此事，他宽慰道：“两位先住几日，容我查查他的来历。”

    他安排这二人去对面客栈住宿，另外又派了一人，日夜紧盯着五楼的苏怀霁。

    .

    这会周围没人，岑昕昕终于从玉佩里溜了出来。

    她舒展了一下四肢，就问苏怀霁：“你算在这住多久？”

    “怎么了，昕昕不高兴？”他含笑问。

    “哪有不高兴！”她立刻飘了起来，道：“族谱我们已经看到啦，他们家确实没有一个叫做步莳萝的人，当然，我们也没法确定未来有谁会出生……”

    “我在想一件事。”苏怀霁若有所思地坐在蒲团上，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你曾经问过曾化，关于《狂帝仙途》这本书的结局。”

    “对呀。”

    “你还记得他怎么吗？”

    岑昕昕的记性很好，她当场道：“曾化，在青黛死后，男主离开了凌仙宗。后来，后来……他娶了步子羽的妹妹做道侣，娇妻美妾，人生非常圆满……”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显然也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那个时候，岑昕昕也有些奇怪，曾化好端端地为何要提起步子羽呢？把他编在书里，作为一个工具人吗？

    “那本书，”苏怀霁顿了顿，微微一笑，道：“写的是他自己曾经的人生吧。”

    岑昕昕道：“曾化真的娶了步子羽的妹妹？”

    “不，或许是殷初娶了步子羽的妹妹。”

    曾化和殷初之间有一种奇怪的关系，曾化的人生似乎到了元婴期就戛然而止了，后来都是殷初顶替他的身份，继续他的人生。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真的是这样……”岑昕昕吃惊道：“步家，最后被灭了满门？”

    苏怀霁点了点头。

    如果将曾化的故事，和殷初的叙述结合到一起，那么大概可以勾勒出往事的轮廓。

    前世，曾化在夺舍后，第一个爱上的人是青黛。但在青黛亡故，凌仙宗覆灭后，他周游天下，遇到了早年离开宗门的步子羽。

    他顶着苏怀霁的容貌，和步扶芳相识、相恋，并且在一起了。

    当然，也许和步扶芳缔结道侣的那个人，不一定是曾化，也可能是殷初。总言之，他在婚礼上第一次遇到了尚在襁褓之中的步莳萝。

    根据殷初的描述，俩人的婚姻不是很美满，他厌恶道侣的无知和愚蠢。

    后来，也许他已经在步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或是对步家怨恨已久，殷初直接屠杀步家满门。当然，他漏掉了步莳萝。

    步莳萝的复仇故事不必细，至于曾化所的‘娇妻美妾，十分圆满’，大概是他瞎编的结局吧。

    毕竟那个时候，曾化也早就被殷初囚禁起来了。

    岑昕昕很了解曾化，在他发布的任务里面，很多时候要求宿主出卖色相，吸引女修，并且趁机吃软饭。

    所以曾化很有可能是入赘步家的，而且在此期间，他慢慢地被殷初取代了。

    “步家太惨了。”岑昕昕终于理清所有事，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自己的前世真的和这个家族有关系，而且刚刚所见的那俩人，很有可能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并在前世惨死于灭门的祸乱中。

    殷初，不杀他则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