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线索
上午10点, 课间铃声响起, 姜铎周围的同学们开始稀稀拉拉的站起来往教室外走,唯独他稳如老狗般屁股粘在板凳上, 动都不动。
越是大冷天, 学校越觉得不能放任青春期的嫩苗们像枯树杈一样瑟缩在教室里猫冬,所以上午2节课后,学生们都得被撵到操场上做广播体操,感受“时代在召唤”,有平时玩得好的看见姜铎半天没反应,便喊他。
“姜铎,上操了走啊!”
姜铎有气无力的回道:“肚子饿跳不动。”
“敢明目张胆的逃操, 你不怕老班削你啊!”
“前面那只睡猪从来不上操也没见老班削他啊!”
“咱学委体质太差,是请了长假奉旨逃操,你不知道啊你能跟他比?哎,你走不走, 要点名了啊!”
“我饿的腿发软我也请假!”姜铎愤愤的答道, 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前面那睡得天昏地暗的后脑壳,心下腹诽:“装弱都装出瘾来了,真好意思!”
早上他跟林逆涛赌气, 光喝了两口稀粥就跑了出来, 眼下两节课刚上完五脏庙便饿的要造反,姜铎郁闷的揉揉自己干瘪的肚皮, 盘算着还得再熬两个多时才能吃上饭, 心里挣扎又计较、计较又挣扎, 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林逆涛旁边,轻手轻脚的翻开他脚边的书包……
果然,手一伸进去他便摸到一个保温饭盒,姜铎急忙拿出来开一看,上面一层盛满放了咸菜的稀粥,底下是四个热乎乎香喷喷的大肉水煎包子,
闻着那微凉的肉香味姜铎眼睛都绿了,连忙坐到一旁掰开勺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贼!”
听见这声,姜铎一愣,转头便看见林逆涛正眼角含笑的看着自己,估计是刚翻他书包时把他吵醒了。
姜铎不理他,气哼哼的别过脸继续喝粥吃包子,不一会就风卷残云般吃空了一个饭盒,吃完姜铎满足的舒一口气擦擦嘴,再接过林逆涛递来的温水仰头喝了一口,便把饭盒盖好塞回他的书包里,走回自己的座位埋头装睡。
看见肉包子也没能把我们姜大爷哄高兴一点,林逆涛只得站起来走到姜铎旁边坐下,对着他的后脑勺,
“我没去找阿扎云河。”
“……”
“我上次不就跟你过了,姜叔叔也帮忙去找过几次都没再见过他,后来又请火车站警务室的叔叔帮着找也一直没消息,连警察都找不着他,我有什么能耐?”
听见这个,姜铎才抬头看着他问:
“那你跑东边客运站去干什么?”
“给你买包子呀?”林逆涛不假思索的笑起来答道,“不是你的这家包子是用肉汤煎的特别香,我就跑去买了呀。亏我怕凉了一路捂着跑回来,结果白喂给垃圾桶了。”
看着林逆涛一副云淡风轻没啥大事的笑颜,姜铎心里一紧,皱着眉冲他低声骂道:
“你别给老子笑那么浪,戳眼睛。”
被眼前这位一句“戳眼睛”骂的僵在原地,林逆涛沉下脸来,瞬间便觉得刚那肉包子还不如拿去喂狗!
姜铎却没心情去管林逆涛渐渐黯淡下来的眼角,他脑子里全是夜里冰凉的床铺和涛身上偶尔会散出的香烟味,沉默了半晌,他才抬头看着林逆涛,
“涛,我脑子没你转的快,如果你要骗我,我绝对会上当,如果你有事瞒着我,我绝对发现不了,我原先答应过不干涉你的生活习惯,可我不明白大半夜不睡觉溜出去做贼算什么生活习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点啥事咋办?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
“……我”
“哎!学委你醒了啊?老班找你!”
门口的叫喊声硬生生掐断了林逆涛的话头,他只得立即住嘴转身看过去,原来是上操结束的同学们又陆陆续续的走回教室,便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又担忧的看向姜铎,却见他已经别过脸去气哼哼的不再理自己,便知道有些事情不清楚,这副臭脸是哄不好了,只得轻声了句“回头我再跟你。”便走出了教室。
其实一副臭脸哄不好的不只姜铎,还有他老子姜明远。
临潭公安局缉毒队办公室,同样跟来例假了一样控制不住一腔邪火,喷的全队人马瑟瑟发抖的缉毒队大队长姜明远,正指着眼前一沓花花绿绿的举报信,抬眼瞅着眼前那只鹌鹑,审犯人一样问:
“每一封都直接给到车牌号和日期,线索准的比上面通报下来的还清楚,这举报人是不是成天吃饱了没事尽跟着毒贩瞎转悠?你就不能多费点脑子想想?”
“……我早想过了,姜队。”
正苦着脸站在跟前回话的,是侦查三队队长字祥武,只见他又战战兢兢的答道:
“后来我也觉得不大对劲,所以上个月我再接到举报信,就没上手,而是用物证袋封好了送到刑检那请王哥采集指纹,结果经过排查比对,就没采出来可疑的指纹,我就先放一放,姜队你也知道,洪哥走了以后我还得兼顾着二队的零贩案件侦办工作,下半年又尽抓着些不好看管的特殊人员,实在没有精力去认真的搞线索来源倒查。”
“采不到可疑指纹?”姜明远低头想了想,又问:“那这些举报信都是怎么到你手里的?警令室转过来的还是举报箱?”
“都不是。”字祥武答道,“是夹在每天早送到办公室的报纸信件堆里过来的,倒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八月末就有两封举报了,只是当时没注意就遗漏了。”
“八月末……”姜明远皱眉拿起最上面那两张,是薄薄一张很常见的卡通花纹明信片,寄件人一行是印刷体的临潭县公安局缉毒队几个字,没贴邮票,只贴了张邮局的退改批条。明信片当中是狗爬似的一个车牌号、日期和运毒两个字,铅笔写的,笔画又重又硬还分的特别开,看着像刚学写字的娃娃一笔笔照着描的。
看着这种落笔方式,姜明远心下狐疑,能写的这样生硬,一般书写时都会压着纸,再不然递送的时候也绝对会有手指捏着的印记,除非是刻意掩盖,不然怎么会提取不到可疑的指纹。这么想着,姜明远脸色一沉看着字祥武,
“总共收到多少封?破了几起?查到多少人多少东西?”
字祥武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收到23封,破了18起,差不多每个月能破2到3起,是我们三个侦查队轮着办的,其中人体藏毒的11起19人,运输夹带的5起5人,另外还有2起是把东西吊在客运车底盘横杆上的无主案,总共查到31公斤。”
“31公斤?” 姜明远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字祥武,“你是准备攒到过大年时给我个惊喜吗?都想得起去采指纹你想不起知会我一声?”
看着姜明远立即就要扑过来咬人了,字祥武低着头实在没胆量告诉姜明远,他其实就是忙忘记了。
自从二队中队长洪海被抽调走了这大半年,洪海手里一堆烂尾楼全扔给了字祥武盖,光是按检院要求走程序补材料就忙得他转不开手脚焦头烂额,心力十分交瘁
而下半年又莫名其妙收到好几封这样的匿名举报线索,原先看那举报明信片充满童趣花里胡哨的样式,字祥武也没太当回事,只想着走个流程去随便问一问,谁知道居然一查一个准、一查就逮着几个,竟然难得有空手而归一无所获的时候,他也立即警觉起来,只是这案子一多警力不够便人人忙得跳脚,一起案件侦查程序走完要呈批山一样多的报告和材料,哪里还有人有精力去倒查线索来源,所以当他想采集指纹却发现没结果时,便把这种奇诡的举报方式刻意忘记了。
想到这,字祥武只得低着头偷瞄姜队长,却见他眉间黑得都快滴出水来正准备开骂,忽然,救命的敲门声响起。
“报告!”
“进来!”
原来是方娅拿着一张纸走进来递给姜明远,姜明远直起身子接过来一看,在抬头看着方娅,冷笑一声:
“你们一个两个的脑子都让屎糊住了吧?这玩意有什么用?谁让你去系统里查的?”
方娅被的一愣,稍后立马火气就上来了,回呛道:
“领导你有话好好会不会?哪里做的不对你正常点安排会不会?不是字中队你让我去查匿名举报案情况吗?”
听见这个,字祥武立马把姜队长扔在桌上的纸捡起来一看,边看边嘟囔:“怎么才一页纸?怎么就有个案件名称?怎么还多了5起?姑奶奶你查的这是什么玩意?”
“不是你让我去查九月份以后的匿名举报涉毒案件吗?我就那么点权限肯定只看得到案件名称啊。”
字祥武痛苦的一拍脑门,朝方娅嚷嚷:“姑奶奶,跟你了是接收和梳理三河、周箐和源鹤从专网发过来的匿名案件信息,不是让你去系统里查全州的立案信息。光有个案件名称有屁用啊?我们还得分析线索来源和讯问笔录啊姑奶奶。”
“你!话都不清楚你查个屁的查。”方娅挣红了脸骂回去,又一把夺过那页纸揉成一团。
“行了!”姜明远站以来一拍桌子瞪着他俩,半晌,在一沉身坐回办公椅,揉揉额角沉声安排道:
“娅,按照字队长的去把三河、周箐和源鹤发过来的材料梳理一遍印四份出来,半个时后送到这,再通知一队张程勉、二队老吴半个时以后过来,让他们把匿名举报案的相关材料都带上,咱们开个案情分析会。”
半个时后,侦查一队鲜肉张帅张程勉,和侦查二队老腊肉老吴吴劲松,人手抱着一沓材料先后走进姜大队长办公室,一左一右挨着字祥武坐到姜明远对面。
姜明远从烟雾缭绕中抬起头,冲他们个招呼示意他们稍等,便继续埋头翻阅桌上的案卷材料。
不一会,方娅深吸一口气捂住口鼻冲进大队长办公室,迅速扔给沙发上端坐着的三人一人一份情况明细表,就赶紧转身退了出来,站在门口弯腰大喘气……
他们姜大烟囱那个吞云吐雾的能力着实惊人,不一会就把整间办公室弄得像九重天里的仙宫,白雾叠嶂的连人鼻子眼儿都看不清楚,方娅这个闻不得烟味的内勤越来越讨厌进他办公室干活。
看着动作粗鲁奔进来又杀出去的方娅,姜明远没什么,而是抬头扫了一眼办公桌对面的三人,边示意他们先看看材料,边:
“源州刘牧刘支队给咱下的新任务,要查一查究竟是谁从临潭匿名电话给周边几个县市举报运输毒品,详细情况字祥武也给你们过了,你们手里面的就是源鹤、三河和周箐三个县市梳理好的匿名举报案件情况,包括涉案车辆始发地、途径地和目的地,还有到站时间、被查获时间以及涉案人员的讯问笔录等,你们先看看能不能找出点啥线索,还有这里有几卷录音带,是源鹤王队拷贝过来的匿名举报电话录音,祥武,你放出来给大家听听。”
闻言字祥武便按下沙发前茶几上早就准备好的录音机播放键,一阵沙沙声后,接警员和报警人的对答声传了出来,却唬了老吴和张帅一跳。
居然是孩子报的警?!
两人再竖起耳朵仔细辨别,清脆的娃娃音吐字不太清楚,只用夹杂浓重方言音的普通话认真的了 “车牌号、日期、运毒。”几个字,就挂断了。
听完录音,姜明远:“都惊了吧,咱临潭禁毒人民战争持续深入战果显着啊,送鸡毛信的红军都培养出来了。”
老吴和张帅面面相觑,又低头核对了手里的材料,半晌,张帅才开口道:
“电话是凌2点通过IC电话亭进源鹤警令值班室的,如果直接拨110只会接到我们临潭警令室,这孩对几个县的报警电话门清啊还会翻黄页,而且哪家父母会让孩这么大半夜不睡觉的在外面晃荡……”
老吴:“怪不得刘支队要查这事,真够邪性的……”
姜明远又接着:“你们先看看源州这几份材料,再把手头自己办的那几起匿名举报案件情况一,看看有啥关联没有?”
闻言老吴只是接过姜明远递来的烟,皱着眉点上慢慢吞吐着。
张程勉则坐直身子看向姜明远:“我梳理了手头的案子,觉得这些匿名举报信出自一个人的手笔,而且举报的人很有可能是邮局内部的人……”
姜明远挑眉看着他,“理由?”
张程勉:“首先是明信片寄件人栏印制的咱们队名称,我去印店里找人问过,这种明信片纸质偏硬,一般印刷店里的激光印机还不了,只有针式印机能印出这种点状组成的笔画,而针式印机多用于银行、税务等单位,邮局很可能也有;其次是明信片上的退改批条,上面的日期和举报涉案车辆到达咱们县各客运、货运站的日期是都是同一天,咱们临潭各邮政所分拣信件都是下午6点左右,但涉案车辆到达时间却是中午11时到下午5时之间,所以一般人无论什么时间段去投递信件,都绝对不可能贴上当天日期的退改批条寄过来。”
姜明远皱眉看向他:“那你觉得三河、源鹤还有周箐这几起电话报警跟咱们县的匿名举报信报警有关联吗?”
“我觉得从报警提供的关键词上看,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
“哦……”姜明远吞吐一口香烟:“邮局开始雇童工了。”
“也有可能是邮局的人上外面找的孩报警啊!”张程勉急着争辩。
姜明远却没再看他,而是看向老吴,沉声问:“你怎么看?”
见被大队长点了名,老吴才不慌不忙的深吸一口慢慢道:
“要是邮局的人做的,又故意抹去指纹和使唤孩子报警不想暴露真实身份,那他直接把信件放到递送给我们局的信件堆里就好了,何必留下个退改批条这么明晃晃的线索。”
张程勉急忙看向老吴:“不是邮局的人?那谁还有能耐给匿名信贴上当天日期的退改批条。”
老吴皱眉顿了一顿,才对姜明远:“是老街区邮电所吧。”
姜明远点点头:“估计就是那个邮筒了,老街区那一片矮楼密集,只在十字路口装了俩儿摆设一样的监控,到处都是有旧式出檐的二、三层木质楼,靠屋檐底下走就很容易掩盖行踪。”
“那批条是怎么回事?”张帅还是不死心,
老吴便看向他:“东边老街区那家邮电所,跟别的邮电所不一样,他们分拣信件的时间除了晚上6点,还有清早6点,因为那家邮电所还负责分拣和配送当晚送到咱们临潭的报刊杂志,也只有把匿名举报信放进那里,才能在当天清早8点以前,夹在法制日报当间放上咱们缉毒队的办公桌。”
张帅恍然后低头沉思:
“这么,举报人是在夜里到早上5点以前把信投进去的……我真不明白,既然这么费劲的传递线索,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们匿名电话!”
姜明远:“……那老吴,你觉得咱们和源鹤的电话举报线索是同一个来源吗?”
老吴:“我同意张的意见,就是同一伙人干的,只不过我角度不同,一是因为其他几家送来的材料上,总有几个日期是重合的,据我以往的工作经验,像是同一批货发往不同的县份被举报了,而嫌疑人的讯问笔录里也提到了这一点。二是因为,我老觉得如果是同一时间内却让几波人同时摸到了这么清楚的运毒线索,还都十分积极的想方设法告知警方协助警方破案,那运毒路上那帮亡命徒怕都变成大傻子了。”
“……”
听完老吴的分析,姜明远紧缩眉头沉默了半晌,才看向张程勉沉声安排道:
“张,等会你带上两个人,到电信公司去查查所有涉及匿名举报号码的IC电话亭位置,我估计位置在客运站那一片的可能性大一点,你再去核实一下,之后到客运站派出所,请他们警务室的同志帮帮忙,一是根据举报时间调看一下电话亭周边的监控,二是去了解一下经常在客运站附近晃荡的流浪孩时常活动的几个点。”
完,他又转向字祥武:
“祥武,待会你带人去老街区邮电所问问情况,给负责分拣、递送报纸工作的邮局员工都采集一下指纹,邮局跑完了以后你在到警令室去,查查寄信时间前后的治安摄像头影像,看看能不能运气好拍到一两张投递人的体型和外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