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漏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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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队长, 我这就安排人手配合你们把这人控制起来。”话音刚落, 麓川县公安局警令室余主任,已经急匆匆的拿起电话准备往外拨。

    张程勉手一拦看向他:“且慢, 余主任, 眼下情况特殊,能不能先让我们研判考量清楚,再做下一步算。”

    “还有什么可研判的?”余主任瞪着眼睛急吼吼的,恨不得立即将这颗混进米汤的耗子屎捡出来扔到看守所里去。

    聘用人员偷偷使用在编民警的权限浏览公安专网不,还将警员信息泄露给境外赌场老板,还是在安保形势严峻的特殊勤务时期,性质有多恶劣!监察有多失责!这已经不是一句漏管失控、治下不严能敷衍搪塞过去的了, 不赶紧将这棵毒刺儿连根挑出来,难道要等他烂在肉里流脓长疮?

    “这人看牢了就行,真不用立即抓捕。”张程勉却轻轻拍了拍余主任的肩,用有商有量又谦和的语调:

    “余大哥, 我们兄弟几个到南凤来执行公务, 真不是专门来给咱们麓川县局上眼药的,顺藤摸瓜揪出来这么个玩意儿,纯属意外。所以, 您看这样行不行, 这个人先让我们兄弟几个盯上几天,还得麻烦余主任安排他的直接领导和平日里熟稔一点的民警到局里面来, 让我们排查一下他的社会关系, 等我们任务一完成离开南凤, 调查取证结果我们全部移交给麓川县局,再由麓川县局出面,搞一场系统内部整顿和纠察行动来处置他,扩大保密工作和整肃纪律工作影响,您看行吗?”

    这是在帮着麓川县局架下墙梯呢……余主任心下权衡了一番,立即醒悟刚刚自己确实是急糊涂了。毕竟,自己辖区内的窟窿,却让相邻地州的缉毒大队长千里迢迢的跑过来查错,向上级承认错误时,肯定少不了一句灯下黑、睁眼瞎!但如果有内部积极自省和整顿纠错方案,面上总要好看一些,这么想着,余主任又抬眼看了看不过三十出头脸庞稍显稚嫩,处世为人却心思细腻顾虑周全的张程勉,点了点头。

    眼见余主任已同意,张程勉心底舒了一口气,忽然,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源州缉毒支队长刘牧,便皱眉转身走到门外,按下接听键。

    “张程勉!你们在搞什么名堂?人怎么还没带回来?”

    “姜铎他趁我们一时大意跑了,我们追着他回了南凤镇,还没找着人。”

    刘牧立即骂道:“没找着?张程勉!你他妈糊弄谁呢?姜铎那份辞职信、你那份呈请省厅技术查询的报告,你怎么解释?你们几个到底在干什么?”

    省厅反应挺快啊……张程勉腹诽着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摸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定了定神,才郑重的问:

    “刘支队,省厅部署的计划,您参与了多少?”

    “……”听筒那边一愣,没有立即出声

    张程勉接着问:“那我们临潭县局林边疆的儿子林逆涛,以何种方式深入边境,您又知道多少?”

    “那是他自愿的!”刘牧的怒喝声传出听筒外,“不管他以什么方式深入边境,都没有人逼他!张程勉!你有什么权利质疑省厅的行动计划?我命令你立即把姜铎带回来!带回源鹤来!”

    张程勉却不疾不徐的接着,“刘支队,不能总拿着我们临潭的人当枪使吧?当年,您向我们姜队长胸脯拍得哐哐响,宁远工作组绝对没有掺杂进不干不净的东西,可结果呢……整整八年来,林家那场大火一直在我们心头烧着就没有灭掉过,您和省厅,无论是在查缺补漏还是在继续深挖这条运毒通路,这件事,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林边疆的儿子林逆涛去完成!所以,刘支队,我请求留在南凤镇,不是因为姜铎,而是因为我发现了八年前,临潭县北郊面粉厂12.07杀人案的重大嫌疑人林逆涛的下落,我要把他缉捕归案。”

    “你!你也疯了吗?如果让省厅多年的筹谋付之一炬,你们都是罪人!”

    “罪人么?”张程勉笑了笑,什么也没便掐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源州缉毒支队支队长办公室,刘牧捏着已经发出“嘟嘟”声的听筒愣怔了半晌,无力的叹一口气,“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刘支队,只得劳烦你陪我去一趟省厅了。”一阵低沉黯哑的嗓音传来,端坐在办公室一角沙发上的人忽然正了正身子,伸手拿过支在一边的木头拐杖,使劲撑着站起来,看向刘牧。

    这人正是姜明远,此时的他,两鬓添霜,目光深沉,身躯微微佝偻,双手交叠拄着拐杖,仿佛仅凭双腿已支撑不了身躯的重量,历经生死劫难半生浮沉后,所有坚毅与蓬勃的姿态已全部收敛入心底,脸上尽显岁月沉积的厚重与难以藏掩的疲态。

    “姜大哥,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要不,您再给张程勉去个电话,您的话,他不敢不听。”

    “来不及了。”姜明远却,“让张程勉去带人,他却跑去麓川县局查内鬼,明他们已经有所行动。而且,姜铎的辞职信早就被路兴学压在你们局长办公桌上,无论州局党委讨论通不通过,他要么是违抗命令擅离职守,要么是妨碍执行公务的犯罪份子,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到省厅协调增补后援,毕竟,当初提请启动查补“漏勺”计划的人,是我。”

    “……”

    麓川县公安局警令室门外,张程勉挂了电话,掐了烟,笑着看向矗立在房门旁的陈振辉和童必祥

    “现在想撤还来得及,回去顶多挨个通报批评,再往后,可就不见得能不能善了了。”

    “撤?”陈振辉一挑眉,“扔下姜大傻子和涛?我怕做噩梦。倒是老童,这本来就没你什么事,你可别再掺和了。”

    “那怎么行。”童必祥立即惊叫起来,“姜木棍还欠我两万块呢!而且,你们两个都没办法出境,我要不过去,姜木棍就真的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了。”

    陈振辉百感交集的重重一拍童必祥的肩,眼底闪着泪花真诚的看向他唱起来:“情和义,值千金……等姜木棍回来,我让他跪着还你钱!”

    童必祥立即回搂住陈振辉的肩膀,一脸委屈的抹泪笑骂道:“一定要拆了主机让他跪CPU!”

    笑闹完,陈振辉又看向张程勉:“张队,那个姓李的内鬼怎么办?就真的只盯着不控制么?”

    “不能抓!”张程勉笃定道:“涛潜入边境这么些年,老街上那些老板的情况估计他早就摸透了,这个姓李的,涛未必没察觉,但他却一直没有把情况通报给麓川警方。”

    陈振辉:“是怕草惊蛇?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程勉皱着眉琢磨了一阵,又看向他俩认真交代,“目前暂时管不上姜铎,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振辉,童,这两天收到姜铎的消息前,你俩先从这个姓李的入手,排查他的社会关系和盯他两天梢,看看他的活动范围,试着找一找熊爷在境内贩运毒品的下线。我就趁着省厅还没朝我职务下手的空档,先去协调一份老街几个赌档老板涉毒情况。至于姜铎……老天保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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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门山庄一楼赌厅朝外走,路过庄园里密布的绿植花卉,来到镇了两只石狮子的大门口再向左,不一会,就能看到老街双凤塔,沿着双凤塔往上,便是气息萎靡、灯色暧昧、一水穿着清凉的妹坐在店门口挂羊头卖狗肉的旅馆、桑拿、洗浴一条街,银丰街。

    既没被捆绑也没被蒙住脑袋,姜铎就这么甩着手宛如逛大街的游客一般,跟着熊爷的手下一路走到银丰街中段,行到一处楼门前,边上坐在腻得渗人的玫红色灯光落地窗边的姑娘立即贴了过来,一边歪在熊爷手下身上一边笑嘻嘻的往姜铎这边斜眼瞟,熊爷手下对送到嘴边的肉毫不客气的揉捏两下,占够便宜才放开手,再把姜铎带到半开着的卷帘门前,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推进去。

    “九鸟!耗子!来了个少爷,看着他点别让他跑了!”

    “明白。”一阵嘶哑的声音先传出来,紧接着才从门楼一角黑乎乎的房间内跑出来一个眼角青黑、形容枯槁的年轻人,来人单穿一件T恤一条运动短裤边,裸露在外的胳膊满是疥疮和烟疤,看到熊爷手下时,正用脏兮兮的T恤一角不断擦拭手掌,再笑起来露出一口黑黄龋坏的牙齿。

    熊爷手下看向他,鄙夷的一皱眉:“耗子呢?”

    “死过头了,正在吐。”

    “让他悠着点,别真死在这给我们找麻烦。”

    “明白,明白。”

    “还有,这位少爷刚跟熊爷好十场拳,三天后就得上场,你陪他练一练,给他讲讲拳赛的门道,别让他死得太快。”

    “明白,明白。”

    话完,熊爷手下转身要走

    “哎!你不怕我跑了吗?”姜铎喊道:

    “跑?”那手下回头像看大傻子一样看向姜铎:“你问问你旁边那个,跑得了吗?”

    话完,便留下姜铎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站在破烂的房间里环顾四周。

    这里,姑且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练拳场吧,垫子、沙袋、脚靶、橡皮轮胎样样俱全,还有一个积了一层厚灰的拳台,角落里甚至散放着几只护具和拳套。只是沙袋漏沙、拳套漏棉,拳台围绳絮絮绺绺破烂不堪,到处都有一股腥臊刺鼻难以言明的味道。

    “你欠了多少?”

    熊爷手下一走,那被叫做九鸟的立即笑眯眯的靠过来同姜铎搭话,嘴里喷出的铁锈腥味却差点没熏姜铎一跟头。

    瘾君子

    姜铎边皱了皱眉有些嫌恶的看着他,边走向拳台边的凳子想要坐下歇一歇,谁知屁股还没挨上凳子边,那人却惊叫起来

    “当心!”

    姜铎一愣,僵着身子一低头,才看见凳子面上露了馅的海绵底下放着一支注射器,针筒里隐隐还有一些红白掺杂的液体。

    “耗子的针管老是乱扔,你活动的时候可注点意啊,耗子他整个就是一病毒库,脑子都嗑坏了,我好久没见他去河那边的疾控中心领药了,你也少招惹他。”九鸟浑不在意的拿起针管随手扔进垃圾桶,再看向姜铎,

    “哎,你到底欠了多少?十场拳。是你能耐大啊还是惹的熊爷不高兴了要弄死你?”

    姜铎还青白着脸色半悬着屁股僵在那,半天没缓过劲来。

    万一,这一屁股真坐了下去,自己会被推到多么绝望的境地,想到这,姜铎浑身爬满鸡皮疙瘩,冷汗一层层的心惊肉跳又后怕。再看向云淡风轻的救了他一命那人,似乎没什么戒心和敌意,便用力咬咬嘴皮定定神,才笑着

    “谁他妈欠钱了,老子是见义勇为进来的。”

    “啥?”九鸟立即很感兴趣的凑过来,“你放什么屁?在这种地方还装什么好人?问你的呢,你欠了熊哥多少?”

    “那你呢?你又欠了多少?为什么不逃跑?”

    闻言,九鸟认真的把手掌开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又一脸憨厚的笑起来,“记不清了,也跑不了。没身份没证件没钱,也没有特区邀请函和暂住证,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姜铎疑道,“听你的口音是中原人吧,为啥不回家?”

    九鸟立即无奈又凄凉的一笑一摊手,“烂命一条,回去也是给家里人添堵。”着九鸟又领着姜铎走进墙角黑乎乎的房间,开灯,随手一指里面的床板和薄毛巾。

    “原先住这的上场拳赛以后就没再见着他了,你先睡这,我和耗子住那边,厕所在屋外墙角那,有两处,左边那间是耗子专用的你别进去,右边那个可以去,你要想练拳的话柜子里有绷带和药酒。”

    “绷带?”姜铎疑道,“不用拳套么?”

    九鸟笑起来,“拳套倒是有,涂了胶水混了钢化玻璃渣的,带着上场血肉横飞血腥又刺激,平常练练怕就别这么搞了。看你这副公子哥的模样,别拳赛,怕是连拳都没怎么练过,哎,今天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给你想想辙看怎么能保住命。”

    听完这个,姜铎也笑起来:“哎……我就不能逃跑么?”

    “怎么跑?”九鸟瞪着阴郁的眼睛看向姜铎,“这里是老街,不是河那边,满大街都是熊爷的眼线,你跟着熊爷的手下走了一路,他们早就把你记得牢牢的了。再,你证件都被扣了吧,你找特区政府,会给你抓回来,你找蛇头偷跑回河那边,也会给你抓回来,你要是跑到深山雷区里,那还给熊爷省事了,连埋你的坑都不用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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