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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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间, 两束明黄色光带迅速掠过杂乱的山石树木向前延伸着, 静谧的夜色中,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格外刺耳。

    一边是垂直陡峭仿佛即将倾轧而来的崖壁, 一边是隐在黑暗里深不见底的山涧和湍急的河流,林逆涛却始终油门到底,不断变换档位调整方向,驾驶越野车在不过5米来宽的盘山公路上飞驰。他一边不时瞄一瞄车前挡上的定位设备和地图,一边尽量控制注意力,紧盯前方不断出现又消失的崎岖山路,左拐右绕拼命追赶。

    涛, 我爱你,你会跟我回去吗?

    “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去!”

    一路奔驰,脑海里却总有这样的声响冒出, 随之而来的便是哽咽了喉咙灼烧着心的悔恨。耳畔的尖啸声却拼命向后撕拽着他的耳廓, 泪水稍稍冒出眼眶,立即就被刺骨的风狠狠刮走隐入夜色里,仿佛在告诉他, 你错了, 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没有假如,重于生命的东西本就不该被押上赌桌, 那是轻视和侮辱。

    从到大, 自己一直在利用姜铎, 利用他的关心、利用他的信任、利用他的爱。想到这,浓红色的痛苦侵染着眼眶,不时瞥见挡风玻璃倒映出自己扭曲狼狈的脸,多么恶心,多么卑劣和丑陋。

    阿娘陪你一起给姜晓堂道歉……

    阿娘,我该怎么办?

    ————

    122加560,安部,775,到底是指什么地方?

    “不对啊!黑队,无论是南凤镇境内的省道松坪线、县乡路羊松线、茂勒线,还是老街境内通往清水岗、杨龙岗以及再往北的高山腹地,都没有公里数为122的路桩。”

    拿着电话,黑明辉紧皱眉头习惯性的摸索起上衣口袋,谁知翻找半天,竟只摸出一条口香糖。

    那臭婆娘又换了我的烟!黑明辉低骂一句,眉毛拧的更紧脸色更黑了,正在开车的杨志便抽出自己的烟盒递给他,黑明辉愣了一下,伸手一推,拿出一片口香糖便嚼起来。

    满嘴牙膏似的薄荷味冲进鼻孔,黑明辉以前顶讨厌这种黏糊恶心的东西,但没想到嚼着嚼着,竟也有嚼习惯了的一天。

    安部,安部,安部,鞍部!

    黑明辉猛然惊醒:“张,你手边有南凤镇附近和老街地区的山林等高线地图么?”

    “……?你等我一下,这玩意怕得去县局警令室才有。”

    车内的几人沉默着等待了好半天,电话铃才再次响起,

    “找着了,黑队你要找什么?”

    “你把所有山林鞍部附近高度是775的等高线给我画一下。”

    “……啊?”张程勉惊叫一声,隔着电话就能想象到他在密密麻麻的线条前愁作一团的脸。车内几人又等待了好半天,才听见他,“有23圈。”

    这么多!?

    黑明辉诧异后又陷入沉思。

    一直斜躺在后排座椅上的姜铎正看着窗外愣神,一夜精神高度紧绷、备受煎熬,咬牙忍耐着身体和心灵被伤害、被折磨和被推入痛苦,饱受摧残,眼下稍稍放松后,他不管身外还是心内,都有些用力过猛死命支撑后的空洞和茫然。

    忽然间,道路旁边一座四方底座尖顶的石碑被车灯一扫而过又迅速隐入黑暗里,光线瞬间映射着青灰色的石面上深刻的几个朱红色斑驳的数字,印进姜铎脑袋里又迅速消散……

    只反应了两秒,姜铎便惊坐起来,俯身上前拍拍黑明辉的肩膀,示意要他手中的电话。

    “张大哥,你手头有中缅国境线界碑的分布图么?”

    电话那头一愣,安静了半晌似乎是翻找了一阵,才答道:“找到了。我明白了,122是界碑标号,你等我测算一下122加560在哪个位置。”

    “界碑附近两边都有山林鞍部,一处是老街南边的石猴子山,一处在国境内南凤镇西南方向。”

    黑明辉:“岩盘不敢进入国境,去石猴子山。”

    童必祥惊疑道:“石猴子山?那里翻过去就是佤邦地界,而且黑灯瞎火的路非常难走。”

    姜铎:“车能开过去么?”

    童必祥:“可以是可以,但夜里走那条路实在太危险,路窄弯多视线不好,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涧,还会有坠石。”

    “危险?……”黑明辉心底自嘲的笑了笑,“今晚干的哪件事情不危险?”

    大概众人其实想得都差不多,看着车窗外黑黝黝的天色,大家就都没再吱声,而是等张程勉把地图位置发送过来后,便指挥着杨志一转方向盘,向墨色天空下的山林深处驶去。

    ————

    “有人追上来了!”瞄了眼车顶正中的后视镜,宋查猜阴沉着脸边边转过身去架起夜视镜,“是柴刀!”

    听见这个名字,斜躺在后排座椅上的昂提兵用滔天怒火撑直上身,边从齿缝里撕磨叫嚷着“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边面目狰狞却血色全无,浑身青筋暴起,宛如恶鬼般愤恨的攥紧拳头捶自己烈火烧灼却绵软无力的双腿,双眼通红的看向后车驾驶位。

    宋查猜恼怒的一把拉住他的手骂道:“再你的腿就真废了!”,又从座椅下掏出一支七九微冲,装上弹匣按下保险上膛。

    “闭嘴!”

    副驾驶位上的岩盘怒喝一声便不再理会。此时的他,散乱着头发满身泥污,手臂上数处刀伤只被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没有有效止血的伤口处正渗出一淌淌血印。但他却没时间再去管身上的伤口,而是皱眉低头,借着幽暗的车内灯测算位置。

    边境界碑之间的距离并不像公里桩那样均匀分布,必须得将道路地图、界碑分布图和山林地线图对照重合,才能找到正确的地点。半晌之后,在颠簸飞驰的车里比划了好一阵,圈出一个红点,岩盘才抬起头,转身看向车后。

    果然,黝黑的山林里隐隐有两束圆形光廓正追赶而来,像一双饿狼的眼睛,正紧紧咬着自己这辆车屁股,光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眼看着再不多一会,那灯光就能像尖锐的獠牙一般直直插进自己的喉管里。

    “他怎么知道我们往这个方向?”岩盘阴沉着脸,心底惊骇不止。

    宋查猜:“赵奇出卖我们?”

    “他不敢!”岩盘却沉声道,“咬死不他还能留条活路,要是东西被人找到了,他就真没命了。”

    话完,岩盘又转身盯着那俩车,问道:“货那边是什么情况?”

    “刚联系过,那边还暂时安全,我们的人正在装车。”

    心底思忖了一会,岩盘皱着眉看向宋查猜,十分肉疼却不得不做出取舍的咬牙命令:“后面的人知道位置,别人肯定也已经知道了,让他们把货扔了立即收尾过来接应我们,翻过这座山,咱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宋查猜边应了一声边拿出手机。

    忽然间,一直紧握方向盘驾驶车辆的阿扎云河突然一转手腕,把车子带出盘山公路边道。越野车右前方底盘轮毂重重的磕到了路边的山石上,前轮因为惯性碾上了石堆又被阿扎云河一把方向拽了回来,形成巨大的颠簸,道路右侧的树枝花叶全都扑了过来,直接挂到右挡风玻璃和车窗上,吱吱啦啦发出尖锐且巨大的声响。

    宋查猜被甩的一踉跄,险些一扔手机扑倒在车门上,岩盘和昂提兵则拼命拽住车把手惊诧了一秒,等稳住了身形,再火冒三丈又疑惑莫名的看向阿扎云河,立时狠吃了一惊惨白了一张脸。

    阿扎云河正用拇指扳下击锤,将五四式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副驾驶位上的岩盘。

    “老宋,手机扔掉,开车门跳下去。”

    “?!”

    “砰!”的一声左侧车窗应声炸裂,玻璃飞溅开来,岩盘迅速双手抱头护着脑袋紧紧贴靠着汽车座椅,半晌后,才惊惧的抬起来怒视阿扎云河,胸腔起伏不定满是鬼火。

    “跳下去!”

    宋查猜还是没动,昂提兵忽然发作使出全力向前一扑,想从后面勒住阿扎云河的脖颈。阿扎云河却反应更快,上身正直向前一避,稳当的开着车却一挥持枪的手肘,对着身后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同时,鲜血四溅!冒烟发烫的枪管已经再次对准岩盘,阿扎云河再次低吼:

    “跳下去!”

    被五四式近距离击穿头部,面部骨骼、肌肉和脑部组织被弹道形成的空腔拖拽着四溅开来,宋查猜抹了一把脸颊边沾染的血迹,低垂双目沉痛的看向倒在座椅上,面目已模糊成一团四肢却仍在抽搐的昂提兵,陌生的酸涩感刺入他寒凉坚硬的心底,衰老、死气、识人不清、养虎为患的悔意与憎恨交织着拧紧了眉毛,他空洞着双眼,最后看了看岩盘,开车门,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你想截我的货?”

    阿扎云河没有回答,依然单手扶住方向盘紧盯前方黑色道路中间被车灯指引的一段,沉声道:“给接货的电话,让他们想办法把送给赵奇的东西抢回来。”

    “!?”岩盘惊愕了一秒,半晌后,立即笑起来

    “嘴张得这么大,你吞的下去么?”

    砰!又是一枪!刹那间子弹再一次划过脸颊,枪支击发的嗡鸣声震颤着山谷,阿扎云河边持枪边语调松快的

    “你还能再三句废话!”

    岩盘阴恻恻的看向他,不置一语,顿了一两秒才偏过脸掏出手机,又瞄了瞄自己座椅下侧与车门门缝之间狭的缝隙内一截黑色的东西,是七九式微冲的枪管,

    宋查猜跳车前偷偷塞过来的。

    “你弯腰试试!看是你捡枪的速度快还是我抠扳机的速度快?”

    浑身一凛,岩盘立即凝固住稍稍靠向门边的动作,额间直冒冷汗心底骇然道:这子眼睛装在耳朵边么?死角都看得见?

    “老宋跳车时手里没枪,我就知道他给你留了后路,岩先生,您一叱咤金三角二十多年的大老板,您什么风浪没见过,实在没有必要放下身段跟我这种烂仔一起耍心眼,老老实实的个电话不好么?”

    岩盘万念俱灰,只得掏出手机,正准备开口话时,阿扎云河再次出声:

    “等等,得汉语啊岩先生。”

    大山悬崖边,曲折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烂了车窗玻璃半边后门敞开着的越野车,在黑夜中疾驰,岩盘沉声交代完毕,又皱眉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才向阿扎云河道

    “我们已经被人盯住了,你不怕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

    听见这个,阿扎云河却突然笑起来,紧接着下一秒,笑声却被巨大的枪响声淹没。

    岩盘闭眼前,忽然看见两个少年又仰头挺胸却有些腼腆的走到自己面前,心翼翼的拿出素描本,一页页翻开后向自己认真的询问着,画的像不像?只见那上面有马桑花、车前草、酢浆草、松针和香蕈。

    然后他才听见一句又轻又远的回答:“只要比他们快就行,你那好学生跟我的,富贵险中求嘛……”

    果然是他。

    ——————

    “已经过了边境线了吧?”

    山林间,隐蔽在山石树丛背后的封闭厢式微型卡车内,陈振辉望着车窗外黢黑的夜色,密实繁茂的树叶遮蔽住幽暗的天光,只可见眼前几处驳杂的荒草、山石和树干,再远,便是目力所不及的昏暗。

    他皱眉想了想,又伸手拍了拍身旁,穿着卡通T恤外面却套了件防弹背心的年轻伙:

    “哎,咱没权利到国境外盯梢抓人吧?要想拿人只能引渡,你们边防检查站的却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持械出境,怎么办到地呀?有什么流程?是省厅禁毒局出面协调让你入境的?还是对外办事处?缉私?海关?”

    身旁那人不理他,正专心致志的手持夜视望远镜盯着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上,一处伪装成农家院的工厂和院门口一辆直排厢式轻型卡车,车内的另外四人也不理他,盯梢的盯梢,擦枪的擦枪,对着追踪器上的光点核对地图的核对地图。

    陈振辉不死心,依旧努力道:“咱今晚主要拿货还是拿人?还是一定要人赃俱获?你们盯梢那人我可给我们领导下过军令状了,逮不到他的话我得被关黑屋,你们可千万盯牢了,别给我弄丢了……”

    “……”

    还是不理人,陈振辉便换个策略嬉皮笑脸道:“哥们儿,你哪里人啊?听你的口音,东北那嘎达的哈?东北到西南,啧啧,你也太不容易……”

    那易燃易爆的东北伙被陈振辉一口浓厚的西南土味东北方言气得都笑抖了,黑着脸沉声

    “你跟踪、诱供的技术都这么差?怎么干上的缉毒队副队长?靠关系吗?”

    陈振辉眉毛一拧黑着脸低声回呛,依旧一股不伦不类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干哈啊?想找削啊?”

    从到大他最恨的就是被人靠关系,他那一路官运亨通的政委爹又不是他自己求来的,可只要在源州地界公安系统,别人一听他的名字,总要眼珠子一转了然的笑笑。想起这个,陈振辉心里总是窝火的恨不得骂出来,笑尼玛啊笑!

    “你还有脸横?!要不是怕影响任务早把你扔到车外面喂狼去了!”

    “有种你扔啊!咱各盯各的人你凭什么把我绑在车上!”

    “你俩闭嘴!”拿着定位仪的边防组行动指挥员低呵一声,“车子有动静了!”

    “往哪?”

    “石猴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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