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怪事传说 ·

A+A-

    凌云岛后山。

    炼丹堂一众弟子手忙脚乱将一女子从岸边拉起。

    此女不是别人, 正是胭浓夫人。

    然而此刻的胭浓夫人却与往日有些不同,她的脸上褪去了平日艳丽的妆容,一脸素淡, 衣着也甚为简朴,腿上血淋淋的伤口甚为骇人。

    “快去告诉温堂主。”

    将胭浓夫人带上岸边后,有弟子飞快往里去寻人。

    听到“温堂主”三个字, 胭浓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然而很快那笑意便被她收敛, 转而脸上是受了伤后的痛楚。

    很快,一众弟子随着一个青衫年轻人走了过来。

    那人看见她的伤势,沉声道, “是被海鲨咬住的伤口”, 着看了眼胭浓夫人,“姑娘, 你可还撑得住?”

    胭浓夫人面容虚弱, 微微的摇了了摇头,“还请公子救女子一命,那海鲨咬得不轻, 实在是太疼了。”

    那年轻人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 递到了胭浓夫人面前,“在下是凌云岛温自行,也算擅长些炼丹之术,此药对姑娘伤势有益, 还请姑娘服下。”

    胭浓夫人吃下药, 心里很是开怀。

    她这些时日颇费了些功夫才听到温自行每日必在这个时辰来后山采药炼丹, 她今日等在这里竟真得被她等到了。

    看他目中担忧之色,她暗想, 尊主得没错,温自行果然是善心仁德,想接近这样的人只要对自己狠得下心就行了。

    “看姑娘是外地之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胭浓夫人早就给自己想好了理由,听闻温自行问起,她苍白而清秀的脸上流下一行泪水,堪称我见犹怜也不为过。

    “女子名唤胭潇潇,本随父亲在对岸捕鱼为生,父亲早年得些机缘也会一两道术法,因而每每捕鱼收货颇丰,家中也算富足,只是这次我与父亲出海却遇上礁石,礁石将我们的船击散,偏偏父亲先前又饮了酒,我与父亲双双坠入海中,我寻不到父亲,又遇到鲨群攻击,只记得拼了命往前游想逃离鲨群,等我醒过来时就在这岸边了。”

    温自行叹息一声,“胭姑娘也着实受了苦,不过没关系,既然到了我凌云岛便先住下养伤,胭姑娘的父亲我派人去寻。”

    胭浓夫人道,“多谢恩公,恩公真是大善人。”

    着,就要起身,似乎感动之余连腿伤也不顾了。

    这等做派自然是胭浓夫人故意为之,而那温自行见状上前一步扶住胭浓夫人,急忙道,“不必如此,胭姑娘切莫客气。”

    胭浓夫人顺势道,“恩公唤我潇潇就行。”

    温自行道,“好,潇潇姑娘。”

    胭浓夫人看着温自行,不由暗自笑了笑,他偏要在名字后加个姑娘那便随他了,这个温自行眸子温和又纯净,这样的男人竟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倒真是傻得可爱又有趣。

    另一边,秋不叹将众人迎到了岛中安置下来。

    宾客众多,一番安顿下来已近天黑。

    玉沐沐与花耐寒入住之地名为“宁泰居”,只是刚住下不久,花耐寒就不见了人影,玉沐沐将宁泰居翻遍了也没看到他。

    宁泰居宅邸颇大,屋子里又是不认识的丫头侍女,玉沐沐只觉得住在别人的地方总是有那么一丝不自在,况且花耐寒招呼不一声便将她一人丢在这里,她心里到底有气,索性出来走走。

    没想到这一走,便又遇到了江离淮。

    “沐沐是与我心有灵犀么,知道我出来便寻我来了?”江离淮一看见她便嘻嘻笑起来。

    “闲来无事,便出来走走。”玉沐沐已经习惯了他话的不正经,此刻也能面色如常的对应。可看着他手中拿着一壶酒,边话边往嘴里灌,酒水湿了他大半衣襟,还是忍不住又道,“虽然有化暖丹,可此地到底风寒露重,江公子仔细受凉,真想饮酒还是去屋子里吧。”

    “有沐沐的关心,我受凉也乐意。”江离淮脸上笑容更大,随后他看了眼手中酒坛,轻笑一声,“这里怕是无人愿意与我对酒高歌,沐沐若是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与我进屋把酒言欢。”

    “我不喝酒。”看着他向她猛眨眼睛,玉沐沐是脑子抽了才会去他屋子里饮酒,她道,“江公子既是清楚眼下处境,为何还要前来?”遭人冷待的滋味恐怕不好受。

    江离淮道,“为何不来,这里好酒好肉,管他们什么脸色管他们冷待不冷待,我自己快活就行了,不来白不来。”他将酒坛随手往后一扔,靠近玉沐沐几分,弯腰看她,“再了,这里有沐沐美人在,自从那日离别,我对沐沐美人的思念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我可想你了,沐沐。”

    玉沐沐不知他怎么又到这上面来了,这人脸上笑得没心没肺,可话里又有几分真假。

    “江公子,请自重。”

    玉沐沐退后几步。

    江离淮脸上露出伤心之色,“沐沐,你这样拒绝我,我痛的不能呼吸了,就算是司炼失踪我也没这样伤心过。”

    玉沐沐心里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这番话是想试探什么?

    她故作惊诧,“司炼护法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江离淮却不答,只笑道,“管他什么时候失踪,也许不是失踪而是世上早就没司炼这个人了也不定呢,你对么,沐沐?”

    玉沐沐避开他的眼睛,“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江离淮仿佛恍然大悟,“对,沐沐怎么会知道这个,是我糊涂了,怎么会问这种话。”他大笑一声,“我定是喝酒喝醉了,沐沐莫怪莫怪。”

    玉沐沐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江离淮又道,“沐沐是要出门逛逛么,还是不要出去了,太危险了。”

    玉沐沐不解看他,“为何危险?”

    他心看了看四周,像是要什么秘密,倾过身来,模样心的看上去有些神经兮兮,“听凌云岛每到晚上就会有惨叫声,那叫声啊连鬼都怕,而且每隔三月,岛上必死一人,上次死人正是三个月之前,如此一算,这个月怕是又要有人去死啦,沐沐,你要心哟。”

    沐沐却是从未听过这件事,不由震惊的看着他。

    江离淮忙道,“沐沐不要怕,我这么喜欢沐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他模样慎重的点点头,“这个凌云岛都是些怪人怪事,比如那大公子秋蔚,白天见的那只猫据是他的爱宠,一人一猫那是形影不离,秋蔚对那猫儿比对他妻子还要好,再比如次子秋序,据三年前突然发了疯,见人就砍呢,现在被关起来了,还有第三子秋添,嘿嘿,他喜欢男人,那个四子秋迟,有虐女之癖,如今正在思过崖。”

    秋迟在思过崖,这个玉沐沐是知道的,可其他三子的事她却是从未听闻,然而江离淮却又不像是在笑。

    此刻夜风呼啸,直扑在玉沐沐脸上。

    因为四周的安静,这一阵一阵忽猛忽急的风声反而听起来甚是诡异,再联想到江离淮的话,玉沐沐不由心里发毛,只觉得此地哪里都不对劲。

    玉沐沐不想再听什么恐怖故事,转身就走。

    江离淮忙跟上她,“沐沐,走这么急做什么,如此不易才见,何不再叙旧一番?”

    他的声音带着轻笑,玉沐沐只觉得刚才那些话他都是故意来吓她的。

    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可有时候比花耐寒还可恶。

    她也不理江离淮,脚步更是加快。

    江离淮却是紧跟不停。

    “沐沐是要回房么,不要这么着急嘛,这凌云岛啊我知道的事可多了,我给你再讲讲好不好,沐沐,嗳,沐沐,你等等我啊。”

    玉沐沐这边正往住处回去,而另一边却有人仍在漆黑夜色里疾行。

    思过崖。

    寸草不生之地。

    阴寒萧瑟,终年无光,只有深入肺腑的腐败湿冷气息,人踏进来就像是身处无边极苦之地一样。

    花耐寒身形极快,眨眼之间便来到一处山洞之前。

    山洞被人下了禁制,寻常人不得随意进出。

    然而他身为灵胎,这禁制却对他没有丝毫作用,轻轻松松他便踏过了洞门。

    里面有一慌张又虚弱的声音,“谁?!”

    洞里很黑,没有一丝光亮,走进来只听得到洞内滴滴答答的水声。

    花耐寒没有回答,他在黑暗里行走自如,甚至能轻易避开地面的水渍。

    那声音沉默片刻,忽然又变得激动起来。

    “爹,是你来了么,你来见孩儿了,你是不是原谅孩儿了,爹,孩儿错了,带孩儿回去吧,孩儿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爹!”似乎到激动处,那人呜呜哭了起来。

    花耐寒走到他五步之外停下了脚步,喊道,“秋迟。”

    哭声戛然而止,转而又变得慌乱,“是谁?!”

    洞内猛然亮起。

    突然而来的光亮让秋迟不禁眯了眯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在这鬼地方待了多久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亮光了。

    每日每夜里,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还有那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的该死的水滴声。

    他慢慢向面前人看过去。

    眼前人站在光下,一身黑衣,气势冷冽,一双眸子直直的看着他。

    这张脸似乎有些眼熟。

    “你是……”

    他疯狂搜寻自己的记忆,忽然面色一变,大喊道,“那个无极门尊主!”

    身为千年名派凌云岛的公子,他本不会记住只见过几面的人,且这人似乎并非出自名门,只是这人一身气度超脱凡人给他印象实在颇深。

    在鹿行山上他见过他两次,一次是此人在众门派面前提醒众人魔族恐暗袭,另一次便是他被那个女人绑去认罪,在人群里再次见到了他,而那次这个人已经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只不过短短几日之间,此人在众仙门中的地位便翻天地覆。

    在他爹要杀了他时,正是此人建议将他关在思过崖。

    而现在这个人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思过崖非一般人能入。

    此人却不声不响出现在这里,可见修为之高。

    秋迟警惕的看着他,脚步一点点后退。

    花耐寒看他一眼,嘴角缓缓勾起。

    “秋四公子不必如此如临大敌的模样,怎么,本座很可怕么?”

    他虽然在笑,可那双森寒的眸子却没有一丝温度,秋迟不知为何甚至有些不敢直视他。

    他垂下眸,“你,你要干什么?”

    花耐寒道,“当初是本座救下秋四公子你一命,如今秋四公子在这里过得可还好?”

    秋迟面色一郁。

    如何算好。

    在这里,他只觉得冷,无边无尽的冷。

    只有他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山洞里。

    他都快要疯了。

    花耐寒又道,“十年之期啊,也不是那么难熬。”他看着秋迟苍白的脸,凹陷的眼眶,这个人短短时日竟像是老了十岁一样,他笑了笑,“在这思过崖,秋四公子想必过得还不错,只要再坚持三千多个日夜,总有出去的一天。”

    三千多个日夜?

    花耐寒的话让秋迟顿时生出一丝绝望,他连一天都不想多待,更遑论还有三千多个。

    他颓然瘫倒在地,捂住脸又低声呜咽起来。

    往日的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如今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踪迹。

    花耐寒找了个地方,用衣袖随意扫了扫便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静静看着他。

    秋迟哭着哭着便没了声,他看向花耐寒,一双眼亮的惊人,“阁下来此一趟,想必不是只是看看我那么简单吧?”

    花耐寒鼓了鼓掌,“看来秋四公子也还没完全变成一只丧家犬,脑子尚还可用。”

    秋迟却毫不在意他话中的恶意,他疾走几步到花耐寒面前,“你需要我做什么?”

    “爽快。”

    花耐寒轻笑出声。

    “秋迟,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你。”

    秋迟道,“只要你能带我出去,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包括助本座得到洗髓炉么?”

    秋迟浑身一震。

    花耐寒却微微笑道,“本座只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秋迟知道花耐寒必然有所目的来此,可他绝没料到他竟是想要洗髓炉。

    洗髓炉乃是凌云岛镇派之宝,清修之人若用此炉来洗髓三次便可炼筋,修为从此可乘风而上,炼至大无穷境。

    然而用洗髓炉提升修为却也同样凶险,每洗髓一次,就像是在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一般痛苦万分,很少人能忍受其中煎熬,就算是他爹,这几百年也堪堪只用了洗髓炉两次而已。

    而且就算是能忍受三次洗髓,可若要炼筋,却还有一难关要走。

    秋迟道,“阁下恐怕还不清楚洗髓炉,三次洗髓足以让人生不如死,就算是能抵抗洗髓,可最后炼筋却也不简单,需一至情至性之人甘愿以身献祭方能彻底启动。”

    花耐寒只笑看他,沉默不语。

    秋迟讶异,“阁下都知道这些?”

    花耐寒道,“秋四公子若是无能为力,本尊还可以找下一个人选。”

    着,起身便要离开。

    秋迟忙喊住他,“且慢!”

    花耐寒挑眉看他。

    秋迟紧紧盯着他,这个人是他离开这里的希望,他真的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再多待上一天!

    他受够了!

    他道,“只有历代岛主才知道其下落,不过我可以想办法去查。”

    花耐寒道,“秋四公子这是想通了?”

    秋迟道,“只要阁下能带我出去。”

    花耐寒道,“可。”

    话间,他扬手一挥。

    秋迟只觉浑身被一股看不见的大力拉扯,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洞外。

    他顿时大喜过望。

    去他的思过崖,他终于出来了!

    却在这时,只见对面花耐寒突然抬手在他眉心一点,秋迟顿时脑袋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然而很快仅仅是一瞬,这疼痛便消失了。

    他不解看向对面之人,“阁下,这是做什么?”

    只见对面那人笑得从容和煦,“也没什么,既然你我契约已成,自然须得标记一番。”

    “标记?标得什么记”

    花耐寒笑得更温和了,“自是标记若是十日之内还没有任何线索,秋四公子的性命嘛恐怕就得——”

    他笑而不语。

    一丝冷汗却从秋迟额上流了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恐怕与一个什么魔头了交道。

    花耐寒却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惧意,甚至还好心的提醒。

    “只有愚笨之人才去查询线索,聪明人都是让人主动献出来。”

    花耐寒完,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冷肃,“本座不喜欢失望。”

    话完,身影消失不见。

    只有呼啸的寒风刮在秋迟紧绷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