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 66 章 六十六

A+A-

    泰平堂每日都是按点开张, 因这玉肌膏和阿胶糕供不应求,何掌柜一透露今日会有货送到,各府早早来了好些丫鬟等候。

    再算上还要看诊的, 可不就在门前排起长队。

    杜明昭将货交到何掌柜手上,她从后门走入医馆。

    到前堂看了两眼, 医馆二将等候的分列,特意把看诊的病患单拎出来, 好带入侧屋看病。

    杜明昭瞥到一位裤腿血淋淋的,叫来二就道:“先把他送进去。”

    排着队的几人神色未变。

    杜明昭便又与病者解释:“他腿受了重伤不可等, 再拖恐难医治。”

    众人于心不忍, 让开了道。

    二就搀扶着腿伤过重的石厚入了侧屋。

    杜明昭跟在后。

    林郎中还在擦侧屋的桌面, 听到有人进屋的动静,抬头就道:“这是?”

    杜明昭沉着吩咐:“林郎中, 你来给我下手。”

    石厚被搀到床榻之上躺下,城里干体力活的都是做布裤卷入靴中,眼下他那条右腿染了大块的血色, 林郎中将他的靴子脱下,长裤卷起。

    男人的腿有一处圆状的窟窿。

    石厚闷哼, “杜大夫,我这腿伤有一日了,昨儿还没这样的重。”

    “先别作声。”

    杜明昭清洗了刀具, 她让林郎中给石厚用了麻沸散,剂量由她看着以掌控,后用尖刀一点一点挖去石厚腿上的腐肉。

    石厚“啊”地喊出声。

    腿上腐肉挖去, 余下鲜红的伤口,杜明昭又让林郎中亲自上手给敷药,手把手教他怎样包扎。

    杜明昭与石厚道:“你不该抱有侥幸之心, 昨儿来你少受几分罪。”

    “我,我是后悔……”

    杜明昭没看石厚,而是问林郎中,“林郎中,可学会了?”

    “姐放心。”林郎中恭敬俯身,“此人便交给的吧。”

    杜明昭是想林郎中跟着她多学多看,日后她不在泰平堂的时候,林郎中能有足够的本事去医治各样的病症。

    今日入城杜明昭还有事在身。

    她分别得去施府和谢家。

    吴氏的眼睛该得施针,她的眼疾拖年岁过久,这一个月需频繁治疗,以看能否恢复两分康健。

    杜明昭又去了杏花胡同。

    谢承暄还在家中吃粥,他来开门时没料到会是杜明昭,脸一红收起碗就喊声:“明昭。”

    “没搅你们吧?”

    杜明昭步入谢家。

    此时她嗅到了谢家厨房飘来淡淡的饭粥味,她便有些抱歉道:“我这时候来,不知道你们还在用饭。”

    “无事,我已用完了。”

    谢承暄大快朵颐三下两口将粥喝掉,他吃的快,可杜明昭还是看清楚,那是一碗清淡米粥。

    里头连旁的菜蔬都无。

    她心头有一股心酸划过。

    杜明昭询问道:“谢大哥考中秀才后会有俸禄可领吗?”

    “明昭,秀才并非官职,怎会有俸禄?”谢承暄被的轻笑,“禀生每月可领粮食,除此之外无了。”

    “原来如此。”

    杜明昭感慨,古代寒门苦读,何止是十年啊,这十年不多少人已倒在了半路,即便考中秀才,后头还有无数条难过的坎。

    虽杜明昭依稀了解古代商户的地位极低,可她却觉得有银子至少吃喝不愁,衣食住行样样不缺,总比喝西北风还要苦读的日子幸福的多。

    杜明昭照旧为吴氏施针后,她又问谢承暄,“婶子有每日用药吗?”

    “有的,都是如你的在吃。”

    杜明昭颔首。

    谢承暄一双眼瞥来,轻道:“明昭,再过几日我便要回书院入学,你若要上谢家为母亲看诊,可否待我放课之后?”

    “你们这么快就要入学?”

    “是的,今年较为特别,童试一过之后,明年便挨着要去乡试。”

    杜明昭明白了,时间不等人啊。

    这就跟高三最后一年备考似得,全体师生都紧张万分,一年的神经紧绷压根没空闲去想别的事。

    “好,到时你来泰平堂。”

    两人如此约好。

    吴氏施针一过,杜明昭又去往施府为施夫人施针。

    乍一又见施盈盈,杜明昭明显察觉到她面上强忍的忧愁,但两人难得的碰面,还是让施盈盈的芙蓉面绽放笑容。

    施盈盈笑道:“明昭,真是有几日不见你了。”

    “府上近来很忙?”

    “还好。”施盈盈在纠结是否要,最后还是没忍住,“是三姨娘有了身孕。”

    杜明昭瞬间缄口不言。

    施府有姨娘有孕,对施大人或许是好事,对施夫人与施盈盈而言,就不一定了。

    这是杜明昭在经过苗府后得出的感悟。

    大宅院正妻和妾侍之争,比她想的还要激烈。

    “少爷可还好?”

    “彬哥儿能吃能睡,我爹娘都夸他是个有福气的。”

    施盈盈叹着气就道:“只是我娘忙的焦头烂额的,我的亲事又没着落了。”

    “你不是不想这样早定亲吗,怎么改主意了?”

    “可没个人选可看,同样心中不安的很。”

    施盈盈眉眼愠着极深的苦闷,还有一股杜明昭看不懂的东西。

    但杜明昭不是多事之人,只要施盈盈不,她便不会问。

    两人来到施夫人屋中,施府丫鬟已为施夫人换好衣裳,只等杜明昭。

    施夫人躺于床榻之间,杜明昭便倾身为她行针,施夫人抬起眼亲切问她,“秦府那边可有找你?”

    杜明昭点头,“我进秦府看过少爷了。”

    “怎么样?”

    “云弟可还好?”

    施盈盈母女同时出声,想来都很关切秦阳云的近况。

    “他那个病有些难,要治好很难。”杜明昭对自闭症的康复训练无把握,不过她对秦阳云恢复自主还是抱有自信的,“即便是我也只能尽全力让秦少爷恢复五分。”

    施盈盈隐去笑意,“见过云弟那怪病后,我真觉得彬哥儿能康健已是不易。”

    “是啊,谁会宁愿得病呢?”

    杜明昭为施夫人盖好薄被,“夫人歇着吧,需要两刻钟呢。”

    为行针效果好,杜明昭还在针头加了艾灸用火点着,这样一来,整根刺入穴位的银针都会是热的。

    施盈盈到施夫人主院里的一处石凳里坐下,她双手捧着脸无端叹气。

    这是杜明昭碰见她后的第二十下叹气。

    “明昭,眼看都要七月了。”

    “是啊,日子一晃过的真快。”

    “你知道京城吗?便是离菏州溪川县极远的京中,位于漳州。”

    “京城在漳州?”

    “是啊,漳州仅有三处城,除京城外还有两座都不能当城池来看,只能算是京城的城郊。”施盈盈唉声叹气,“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烦懑。”

    杜明昭听着她抱怨。

    “这七八月一到,按往常今年京中该大办选秀,施家给我爹写来了一封信,信中内容与我有关,他们想送我入宫!”

    杜明昭整个人都被一激。

    书中当今陛下多年以来仅有太子一子,在二公主诞下之后,宫中十余年再无一则好消息,而二公主与太子之间只差两岁不到。

    这个时候入宫为妃,伴在君旁,等于后半辈子无任何指望了。

    “我才不想进宫呢,京中哪家的姐不知道,入宫别是晋妃位,怕是连个孩子都不能有。”

    施盈盈着眼红,“那流言我又不是没听过,都皇家是遭了诅咒,才这样子嗣稀薄,就连太子都身有顽疾不得治。”

    “施夫人怎么?”

    “若施家真要我入宫,我爹娘也无法子。”

    杜明昭忆起施家那位大人位高权重,已是侍郎。

    施盈盈叹着气道:“不过还好,我爹今年京中怕是会无选秀,太子抱恙,以圣上爱子之心应会免去大选。”

    “那你还叹什么?”杜明昭好像懂了,又似乎没懂。

    “我怕有万一啊。”施盈盈转过头来,她与杜明昭对视,“若是大选未被免去呢?别我亲事未定了,即便已定,仍是有可能会被选中。”

    “施姐,恕我一言,施家若想送位姑娘家入宫,怎偏要选远在溪川县的你?”

    “嫡系之中无合适的姑娘。”

    施盈盈笑容苦涩。

    杜明昭想不出其他了,她只能拍拍施盈盈的手背以作安慰,“兴许还有转机呢……”

    “是吗?”

    杜明昭努力回想原书剧情。

    对年份她的记忆太过模糊,好似太子宋鸿信的病重就是发生在这一年。

    因为原书里主要描写原身与宋杞和之间的纠葛,对京城之事一笔带过,只提到太子病重后便离世。

    杜明昭就道:“你过圣上疼太子,应不会的。”

    “我是真心不愿去选秀。”施盈盈双眼冒气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明昭,我想清楚了,与其被送进宫孤苦一生,我还不如和一个男子跑了。”

    “可别胡八道。”

    杜明昭记得古代还有聘为妻,奔为妾的法,她可不想施盈盈做傻事。

    施盈盈嘻嘻一笑:“我只是以备万一。”

    两刻钟一晃而过。

    杜明昭为施夫人取了针准备离开,施盈盈非要亲自送她回医馆,怎么都要与她出府。

    施盈盈坐在马车里笑言:“我都许久未出过府了,你还不让我出来玩耍。”

    杜明昭哪好回驳她?

    两人一路回到泰平堂。

    施盈盈率先撩帘下车,突然间,她指着一处就道:“明昭,那人是要来寻医问诊的?好生眼熟。”

    杜明昭顺着看去。

    一位身子如柳纤细的女子站在医馆而对的地方眺望,她捂着胸口咳着,还用布巾遮住了口鼻,只余下一双眼睛。

    隐隐的,似有血迹。

    施盈盈芙蓉面流出惊讶,“我想起她是谁了,这不是桃园那个旦角吗?”

    经她一提,杜明昭猛然想到那日唱《牡丹亭》在台上吐血的旦角,那双眼睛凄婉落泪当真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