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 92 章 九十二
此时此刻, 宋杞和正在抚平村受岳父的考教。
杜黎要温习备考,因他腿伤行动不便不得离家,何氏下田忙农活的时候, 杜家仅有杜黎一人。
这温书的日子向来孤独,原在书院还有旁的夫子与学生们可议论辩题, 如今杜黎独自在家尤其寂寥。
因而杜黎便留下宋杞和,让未来女婿陪同他看书习题。
杜黎曾考过宋杞和四书五经, 宋杞和对此了如指掌,这几日当杜黎在问起往年乡试考题之时, 他一一出自己的见解。
宋杞和看待问题很是独特, 常以一个刁钻入口去辩, 往往会给人以出其不意的回答。
杜黎感到意外却又似乎合乎情理。
他当即克制激怀,又询问了宋杞和几个问题。
对宋杞和来, 答论并不难。
前世他曾在高位十余年,光是殿试便点过几回,那些个参考的生员入殿作答对文章, 他皆心中有数。
时至晌午,杜黎的口干舌燥, 终放过宋杞和让他回去用饭。
宋杞和转头回到宋家,这面东宏便驾车折回了抚平村。
“主子。”
东宏大步入院,应庚也被他焦灼的神色引去了注视, 实在很少见东宏露出这样的面孔。
“主子,太子好像来了溪川县。”东宏如是。
“太子?”
“太子!”
应庚跟在宋杞和之后惊呼,他的眼射向东宏, “你肯定那人是太子?东宏你没见过太子几回,别是认错了人吧?”
东宏沉默片刻,“我能, 在泰平堂,今日是第二回了,绝对是太子无疑。”
“他上泰平堂……找昭昭的?”
“应该不错,我看杜姑娘还取走了太子的血,是为更好观病症吧?”
“怎我没收到一点风声?”
宋杞和再坐不住,他冷眼睨应庚,斥道:“应庚,信呢?”
应庚恭敬回禀:“公子,太子先前的信中只自己到了菏州,您不是知道他会先去水舟县张家吗?”
“可他偏偏来了溪川县!”
应庚猛然忆起杜明昭吩咐他做的那些事,其中便有在水舟县城中义诊以好扬名。
莫非是那些,被太子全听入了耳,于是对杜明昭心生好奇,想前来求医?
宋杞和不再等两人的答复,他喊上东宏当即驾车离村。
……
泰平堂。
杜明昭得知宋鸿信便是太子,心底不免涌起几分窃喜。一是为她在水舟县布下的引,二是有机会改写书中结局,最为重要的是,这关乎她和宋杞和,是重中之重。
可杜明昭没忘,宋鸿信乃是这世间除当今陛下之外,身份最为尊贵之人。
她不能怠慢。
还有——
杜明昭瞳孔一缩。
不,宋鸿信是太子的话,宋杞和仍在溪川县的抚平村,若宋杞和入城与他相见?
杜明昭咬牙就先去寻东宏的身影。
可奈何她在前堂与后堂转了一圈,都没能看见东宏。
杜明昭喊来王大,问他:“东宏人呢?”
“这……”王大此前一直在前堂忙活,他回想了一会儿,“好似不久之前就离开医馆了。”
杜明昭一听这话,面色铁青起来,她叮嘱王大,“你去盯着,若东宏和宋公子来了,把人拦在外面。”
王大不明白,但他还是应了。
杜明昭又返回后堂,找到薛径。
宋鸿信主仆同在侧屋,师徒二人便在后院着悄悄话。
“师父,我已知道宋公子便是太子,不过,他没主动提及,那么在我这儿他就是宋公子。”
薛径定定望她,叹息道:“丫头,你是定主意要为他治哭魂了?”
杜明昭以相当陡定的语气回道:“是。”
她必须这么做。
只要能救下太子,京中牵制宋杞和的根源便可切断,所有都迎刃而解。
可她仍然需要薛径相助,因此杜明昭杏眸露出渴求,“师父,你愿意帮我吗?”
薛径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他本清明的眼竟有一刹的游离。
看着杜明昭那张温婉面容,薛径有些于心不忍。
明明在京中他的心还冷硬不已,可到了菏州遇到杜明昭后,他逐渐找回曾经的慈悲之心。
杜明昭沉吟,她垂眸道:“师父,我听张老过你为太医院院正的时候在京中受过委屈,若是太子欺压过您,方才我那话您就当我没。”
她并不想薛径再委屈自己,因为她的需要。
薛径深深叹气,“傻徒儿,太子倒不曾仗势欺人为难我,过往那些事也与太子无关,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一介儿。”
“那……”杜明昭杏眸闪动期盼,“师父是愿意助我一把了?”
“你不是偏要琢磨哭魂之解吗?”
“嗯!”
“至于这解法,眼下我亦不知,不过我曾试着磨过一方子,或许于你有用,来。”
薛径对杜明昭无可奈何,他笑着将杜明昭带去闲置的屋中,书桌之上留有纸笔,薛径便随手取来落笔写字。
不出一刻,一张写满药材的方子落在杜明昭眼前。
“这方子我是从毒来思索,硬要疗法,就是以毒攻毒。”薛径仔细给杜明昭讲解,“你看这蜈蚣,还有马钱子,都是用来逼毒。”
杜明昭有些领会,“宋公子中毒过深,直接喝入口的话,极有可能毒未被逼出便病发,因此用药浴会更好,对吧师父?”
薛径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点头,“不过这个方子却有个弊端。”
杜明昭听着。
“是用毒来平衡哭魂,两毒相平而制衡,可他元气大失,即便能逼出哭魂,身体虚弱恐仍抗不过多日。”薛径捋着胡子,他摇了摇头,“要想缓解他那哭魂之症,还得找出如何固元强魄。”
“师父,我倒是有个见解。”
“你。”
“我为宋公子把脉的时候,看出他病重在肾,肾属北方之水,按中医五行原理,土能克水,此症当用黄土的话,可不可行?”
杜明昭对毒并不专精,但前世中医学到的理论应可以用上。
这下薛径是双眼一亮,“丫头,你这见解很独到,应是个好法子,用你所想的另开一张药方吧。”
“好,师父。”
杜明昭便提笔飞快将一张方子写好。
这是她去苗府为苗盛医治赤盖时写的祛毒方,在此基础之上,她又加以黄土为辅。
薛径见后频频赞许,“是为中和的方子,不错。”
“那我们先以这个给宋公子治?”
杜明昭按耐不住喜悦,迫不及待便想去隔壁宋鸿信那屋,为他医治。
“等会儿。”可薛径却拽住她,“还有一事我得叮嘱你,你要用药浴,一定记得结束后为太子施针及时封住穴位,以免毒四处驱散,病入更深。”
“是,我省得。”
“嗯,去吧。”
和薛径商议达成一致后,杜明昭把拟定的医疗方案简要概述告诉了宋鸿信。
宋鸿信听得在泰平堂进行药浴,他温润的脸稍显窘迫。怎么他都是东宫之主,在杜明昭一个女儿家跟前脱光,还是会生出不适。
可杜明昭的眼太过干净,里面无一杂念,只有想要治好他的坚定。
宋鸿信又觉得自己心过于狭隘了。
泰平堂还需准备药浴的浴桶与木盆,以及用于祛毒的药材,杜明昭便和宋鸿信道:“宋公子明日起来泰平堂,之后的每五日都得药浴一次。”
江涛却是疑心,“杜大夫,这药浴真能行吗?”
在京城,太子这病可是连太医都无任何办法,他持疑的态度不要太明目张胆。
“你们也无一人可信了吧?”
杜明昭很是不快,她杏眸蕴着犀利,“站在你们跟前的我,是你们必须得信的人。”
“你!”江涛真觉得杜明昭话太过张狂,可宋鸿信瞪他了好几眼,他便改口,“是我的错,我道歉,希望杜大夫能让我见识一番。”
“你们回去吧。”
杜明昭下了逐客令。
“杜大夫,我那仆从是心快口太直,我代他向你道歉。”宋鸿信陪笑。
杜明昭心知他的身份,因此宋鸿信代为表歉,令她倍感讶然。
最起码,是宋鸿信尊重她。
杜明昭心里宽慰许多,“宋公子明日早些来,药浴只是第一步。”
“好。”
宋鸿信就此离开了泰平堂。
待一出医馆,宋鸿信便拉下脸沉声:“江涛,你若是视我的话于无睹,那你即刻回水舟县,我让江明过来。”
“公子,是属下的过错。”
江涛狠狠低头,“属下只是太过担忧……”
“杜大夫是薛老的徒儿,你觉得她有几分把握?”
“是属下愚笨,忘了这事。”
江涛的脸似被人了巴掌,活生生的疼。
宋鸿信不再看江涛懊恼的脸,他径直步入逢喜茶馆,顺着木梯去往二楼的包厢。
傅宝喊来二为宋鸿信上茶。
宋鸿信手指在木桌敲了几下,道:“准备一下,让张家那边的人手都跟过来。”
“公子是要在溪川县长久逗留?”
“泰平堂,看样子是得去一段时日了。”
恰逢这时,包厢之外响起一阵极重的敲门声。
没等宋鸿信应答,厢门已被人从外重重推开,傅宝和江涛两人霎时挡在宋鸿信跟前,警备来人。
“太子殿下。”
出现在厢内的,是一张宋鸿信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宋鸿信愣了一刻,唇边突而扬起笑,他的脸又变得温润和善,“祈之,是你?”
轻挑的桃花眼自带潇洒,有这样令人忘却不去容颜的,除了宋杞和还会有谁?
宋杞和的眉眼拢着一团如墨的沉色,他走入包厢之后,东宏和应庚顺手将包厢房门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