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戏君
尚书府。
从父亲的书房回来后, 沐云桑一夜未眠。
她想到了很多事情,一颗心总是高高挂着,落不下来, 明明今生已经比前世好了许多,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忧什么,又在惶恐何事。
从到大,她乖巧懂事, 温顺听话, 父母亲疼爱她也要比大哥多一些, 可父母亲对她的宽容度却很很。
因为从来没犯过什么错, 从来不要人操心, 一帆风顺的日子,经不起一点波折异动, 好似她就该一辈子顺顺畅畅的长大成亲生子老去, 但凡中途出了一点岔子,都不行。
父母亲像是从她完美无瑕的人生里寻以慰藉,来弥补大哥所有桀骜不驯所带来的失落失望。
父母亲待她是疼爱, 疼爱之上,却是最高标准的苛求完美,她从就明白, 但凡能做到最好的, 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
今夜父亲大怒, 话里话外都是‘姓祁的那子’,父亲这是恨不得要生吃了祁昱,倘若父母亲一直不能对祁昱有所改观,她只怕是,真真要叫他们失望了。
云桑辗转反侧, 身上锦被被抓得皱巴巴,迷迷糊糊的,好似回到前世,她看到母亲面色苍白的叫她桑,又见到怒火中烧的父亲,最后画面一换,是祁昱神色冰冷的脸庞。
那一瞬,云桑彻底明白过来,为何祁昱总是少言寡语,总是面无表情。
长大成人,意味着更多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
再迷蒙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窗格那处透进来几缕微弱光线,带着昨夜的寒冷。
阿贝动作轻轻的进来,瞧见主子醒了便把床幔拉开,拿钩子挂好,“姑娘,昨夜夫人要去九禅山看雪景,咱们今日收拾几套衣裳吧?”
云桑翻了个身,迷茫的望着阿贝,好半响才回想起来,昨夜晚膳时,礼部尚书于夫人送来拜贴,要去九禅山观雪景,母亲十分有兴致,立马叫人回了信。
江都城的冬日湿冷,多雨,自然也没有雪,处于城郊的九禅山地势高,每年十一月份后,爬到山顶才有幸能观到城内没有的景致。
可眼下这关头,她哪儿也不想去。
“别收拾了,”云桑起身,“母亲和于伯母她们去,也有伴儿,我就不去了。”
阿贝只得低声应好。
阿宝跑进来,惊奇又兴奋的道:“你们猜我方才瞧见什么了?”
阿贝拿眼觑她:“去年种的那盆吊兰没死?”
“不和你,”阿宝跑到云桑面前,拉住她的手往后边去,“您快跟奴婢来瞧瞧。”
云桑不知她卖的什么关子,神色秧秧的跟着过去,见阿宝开寝屋后的窗格,她望过去,看到几辆载满东西的马车,好似是后边那空置的宅子搬进了新人家。
阿宝神秘兮兮的问:“您猜搬进去的是谁?”
“是谁都与我们无关。”云桑摆手,正要转身离去,便听到阿宝惊讶的高声:“是祁大人呢!”
云桑步子一顿,黯淡无光的眸子亮了几分,“祁昱?”
完,她即刻转身,把窗子开大,冷风扑面而来,她不由得了个哆嗦,却也更清晰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是常跟在祁昱身边的阿东。
“竟真的是!”她语气惊喜,“快快,梳洗穿衣,我要下去看看!”
先前还闷闷不乐的人一听祁昱二字便来了兴致,转变之快,阿贝不由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忙去衣柜拿衣裳。
主仆三个早膳都没有用,装扮妥当就急匆匆的出了屋子,谁料在庭院外被拦住。
沐青山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手里拿了把长长的戒尺。
那是时候拿来教训他们兄妹俩的,多半是在沐远洲手心上。
云桑下意识把两手背到身后,垂下脑袋,语气弱弱的唤了声“父亲。”
“去做什么?”沐青山拿戒尺指着院墙后面,“想去见那个不要脸的臭子?”
云桑不会骗人,正要迟疑点头,只听得父亲震怒一句:“想都别想!今天你敢出这个门过去,二十大板!”
她浑身一个哆嗦,只觉手心隐隐泛疼,顿了半响,却默默伸出手,白白嫩嫩的掌心朝上,“那……您,您吧。”
沐青山气得大呵一声:“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罢便上前一步,大板子落下,一点不留情,云桑狠狠颤了颤,手心麻麻的痛,瞬间红了一大片,眼眶也泛起一点红来。
她怎么也没没想到素来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真的会下手,可见父亲对祁昱的成见当真不是一般深。
阿宝阿贝鲜少见沐青山动真格,一时慌了神,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护着主子,“老爷息怒!”
沐青山这怒气可息不了,女儿一向乖顺听话,今日竟敢为了那个脸皮厚的忤逆自己,还是头一回!
他话里不带一丝商量气:“马上回去收拾东西,明日跟你母亲去九禅山。”
云桑默默不语。
眼瞧沐青山那戒尺又高高举起,她下意识闭了眼,很快传来啪的一声,声音清脆得似竹子扳成两节,却不痛。
“老头可不能不讲理!”沐远洲挡在云桑面前,两指捏住戒尺,语气漫不经心,“心叫娘瞧见,您今日可上不了榻。”
“给老子滚!”沐青山狠狠抽出戒尺,见了儿子只有更气:“你个不成器的跟姓祁那子一路货色!”
沐远洲嬉皮笑脸:“一路货色才好进一家门呐,您老人家有本事就收了这个女婿,青天白日的妹算什么啊?”
云桑赶忙扯扯了他的袖子,可已经来不及了。沐青山有这个儿子已经头疼得睡不着觉,如今连女儿也开始忤逆自己,火气上头,拿了板子就人。
沐远洲被得多了,全然不怵,板子还没落下就拉着云桑跑,一路跑回屋子,砰的关上门,末了还探出个脑袋:“您可千万别生气,气坏身子没人替,儿子替您好好教导教导桑,保准管用。”
话音未落,只见戒尺飞过来,沐远洲飞快的关上门,几乎是那一瞬,啪嗒一声,戒尺落地。
沐青山阴沉着脸走了,他见惯了沐远洲这个德行,吊儿郎当不正经,总之今日只要女儿不出这个门,一切都好。
他沐家的女儿,决不能上去倒贴。
屋子里,沐远洲瞧着呆呆傻傻的妹,一股子气陡然升起,忍不住教:“你也是死脑筋,跟父亲直来直去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云桑心虚的抬头起来,眼眶微湿,她知晓不能跟父亲正面较劲,“可我总不能偷偷摸摸一辈子啊。”
她的还挺有理。
沐远洲皱眉啧了一声,心道也是,转头叫阿贝去拿药膏,再开口时语气正经了许多:“桑,这件事情错不在你,父亲老顽固一个,越老越爱面子,越老越暴躁,你想好了要怎么做,大哥能帮衬一二的,不会叫你受委屈。”
云桑低低嗯了一声,心想关键时候还是大哥靠谱,不料紧接着便听沐远洲问:“素日里跟我同朝共事的当真是替身?”
“他不是替身!”云桑有些恼。
后窗外,祁昱动作一顿,默然站定。
“好好好,不是,”沐远洲妥协道,他不会跟妹较真,只是惊觉此事太过离奇,昨夜听沐青山完,久久回不过神。
事已至此,再多问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桑,这事急不得。”沐远洲沉思片刻,了句人话,“一则我和你大嫂……”他忽而住了口,改口:“尚书府人丁单薄,若是同时闹出乱子,怕是家宅大乱。”
“我明白。”云桑,“那你就该早早把大嫂追回来啊,你平白耽误我!”
“嘿你这丫头!”沐远洲登时没好气道:“大哥耽误你?还我耽误你?大哥给你出谋划策你还学会倒一耙了!?”
“本来还有个妙计要跟你的……”
闻言,云桑两眼放光,忙拉扯住沐远洲,“哥哥,哥哥我错了!”
沐远洲不怀好意的睨了她一眼,故意:“行,哥哥给你听,你可听好了。”
云桑忙不迭点头,凑近去,听完所谓“妙计”不由得脸一热,瞬间撒开手。
“怎么样?”沐远洲一本正经,勾人的桃花眼里却是别有深意,“这招放在别人身上我还真不放心,不过对祁昱这样墨守成规的男人呢,倒是可行。”
站在后窗外的男人深深拧了眉头,是什么妙计?
-
是夜,寝屋的后窗传来些许异动。
云桑警觉的起身,拉开一点帐幔往外看去,昏暗的屋里多了一抹高大身影,她心点了几上的蜡烛,只见那人身形一僵。
“祁昱?”她探出个脑袋。
祁·深夜造访·昱怔了下,脸上迅速滑过异样,顿了顿,才步子不太协调地走到榻边,云桑往外挪了挪身,两手撑着下巴看他。
她着一件浅粉寝衣,袖口是两朵盛开桃花,颜色娇嫩,美人面似桃花却胜于桃花,云桑无疑是美的,美得精致出尘,一眼望过,予人安宁美好,却不张扬妖艳。
祁昱心头一动,蹲下身来,和她视线齐平,道:“沐远洲坏心眼多,你别听他瞎,岳父大人这厢,我定会叫他心服口服。”
“啊?”云桑双颊飞快的染上一层红晕,不自在的别开了脸,这,祁昱怎么知晓大哥跟她的妙计啊?
这也太羞人了,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不好意思的往床榻里侧挪了些。
祁昱脸色微变,桑桑这是厌烦了他吗?还是因沐青山和沐远洲的话,与他生分了?
思及此,他眸色一沉,抿紧唇,一言不发。
殊不知云桑满脑子想的都是沐远洲的妙计,不自觉的,连耳根都红透了。
那时大哥跟她,生米煮成熟饭,父亲再气也不得法。
这这这可不好办。
她哪里能扑倒祁昱这个冷淡的男人啊!
遑论他们到现在连手儿都没牵过,上次还是醉酒后才占了他几分便宜,要是她真下手了,定会被他拎出去,不准祁昱还要冷冰冰的:桑,你我还未正式拜堂成亲,言行举止要注意分寸。
云桑又不傻,哪里能信沐远洲胡扯。
遐想间,她已经滚到了床榻最里侧,反应过来时,只瞧见祁昱黑沉沉的脸。
“桑桑,”祁昱嗓音低哑,“若是你为难,大可直言。”
云桑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后知后觉地问:“为难什么?”
祁昱脸色更难看,她非要逼自己出那句话吗?果真是个没良心的,心悦他时,那般无畏无惧,如今不喜欢想要离开,却又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他竟一点气不起来,有的只是满腔颓丧落败。
“若是你反悔了,”祁昱神色晦暗,“先前好的,都可以不作数,我不会逼你嫁给我,更不会使下作手段报复。”
沐云桑:“……?”您什么呐?
她一个激灵,忙翻身往外滚,因用力过猛,险些掉下床榻,幸而祁昱伸手拦住她。
云桑的脑袋就枕在他的大掌上,她眨眨眼,拿手指戳了戳男人绷得紧紧的侧脸,冰冷,又硬。
“祁昱,你什么呢?好端端的,我没有为难什么,父亲只是一时的,你可不准反悔!”她有些着急,“不然我就……就嫁不出去了呀!”
祁昱望进她澄澈眼底,似要一探究竟,却被一双软乎乎的手儿捧住脸,暖意袭来,他眸里渐渐多了几分黯色。
两人中间才隔了一个拳头不到,云桑微微仰头,做贼似的亲在祁昱嘴角,亲完,嘴皮子发烫,捧着他脸的手指都在轻轻发颤,想撒手又不敢。
她语气有些虚:“这这亲都亲过了,是肌肤之亲!”
你得负责的!
父亲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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