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看似是一匹狼。
“我道你妈——”蓝毛想发作,对上他的神色后又消了气焰,“我道、道道歉就道歉嘛,哥你推我干什么”
他不甘又不愿,看都没看云厘,语速飞快:“不好意思咯。”
像是生怕被人听清。
傅识则没给他蒙混过关:“再一遍。”
蓝毛只好一字一顿:“不好意思。”
傅识则低哂:“道个歉不好意思什么?”
“”蓝毛唇线逐渐绷直,盯着他,“对不起。”
“眼睛长我身上了?”
“我”蓝毛深吸了口气,也不想没完没了道歉,老老实实对云厘,“对不起,我这会儿脑子不太清醒,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你别往心里去。”
云厘心有余悸,含糊地应了声。
“则哥,你咋还没回去。”大块头出来打圆场,“你可别抽烟了,感冒不还没好吗?”
“嗯。”
大块头又道:“这子就是喝醉了,等他酒醒了就知道错了。”
蓝毛不悦:“我哪儿喝醉了?”
傅识则没搭理:“回去吧。”
觉得全世界都与自己为敌,蓝毛委屈地碎碎念:“本来就是这女的刚刚,我让她过来就——”
没完,嘴巴就被大块头捂住,只能发出唔唔的怪叫。大块头轻而易举拖着他,重回巷里:“哥,那我们就先走了哈。我带他醒酒去。”
这两人走后,本就偏的位置更显冷清。
云厘想问他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却又觉得过于冒昧。站了顷刻,她握紧袋子,主动:“谢谢你。”
没得到回应,云厘进退两难,踌躇着要不要道个别。
傅识则忽然问:“你刚喊我什么?”
“啊?”不明其意,云厘也不敢不回答,“傅识折?”
“则。”
“什么?”
“傅识则。”
“”云厘还是没懂,跟着念,“呃,傅识折。”
傅识则把烟摁灭:“把舌头捋直了一遍。”
云厘猛地明白过来,涨红了脸。
西伏人的平翘舌不分,云厘的视频常被粉丝指出这点。后来她有刻意地去调整过,但有些字眼总是分不清楚,甚至听都听不出区别。
她嘴巴动了动,声若蚊蝇地开了个头,没好意思下去。
不过傅识则只是提出她的错误,并不像对待蓝毛那般揪着不放。而后,他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儿?”
“”被这话点醒,云厘在短短几秒内,在脑子里搜刮完全,万分之一万肯定,前几次见面他都没有自我介绍。
云厘不可能照实,我特地在上搜过你,通过这得来的消息。
这不他妈变态吗?
她磕绊解释:“我听、听ew的人的,你是他们的新同事。”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傅识则点头。瞥了眼时间,他随意道:“过来这边干什么?”
云厘声:“想买个炒粉干。”
傅识则没多问:“嗯。”
“不过算了,”虽然方才没出什么事,但云厘此时还是有些不安,“好像有点偏,我还是回去叫个外卖吧。”
默了两秒,傅识则问:“在哪?”
云厘下意识指了个方向。
傅识则:“走吧。”
“”
完,也不等她回应,他抬脚往前走。
看着傅识则的背影,云厘心跳速度莫名加快。顿了会儿,才跑着跟上去。
炒粉干店开在其中一条巷子里。
位置虽偏僻,但到这个点,顾客依然很多,看着像是附近的大学生。奶茶店还开着,一时热度过后,门前生意已不如前。
他们的话都不多,等待的期间没有多余的交谈。
十分钟后,云厘接过打包袋。
两人走了出去。
沿着这条街道,一路往前,直到马路边。对面是云厘来时的广场,此刻还有人在跳广场舞、玩滑板,没半点冷清的气息。
傅识则停在这儿,:“早点回家。”
“啊?”云厘慢一拍,“哦,好。那我先回去了。”
走了几步,云厘没忍住回头。
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男人眉目漆黑,肤色苍白,透着股冷意。人生得高,套了件白色短袖。身材瘦削,像棵卓立的孤松,却又不显得单薄。
一时间,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牢笼。
有朵迟迟不愿意发芽的花,在无人察觉的地方破土而出。胆怯又渺,却也会受到月光的引诱,选择踏上人间,一窥究竟。
云厘忘了自己惧怕社交,忘了自己向来都对生人抱着避犹不及的态度。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现在她不往前一步。
这可能就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可她希望。
还能有下一次见面。
云厘咽了咽口水,掌心慢慢收拢:“那个,我,我能跟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傅识则抬眼。
头一回做这种事情,云厘足无措解释:“我听他们你感冒,我知道一个牌子的感冒药还挺有效的,想推荐给你”
他没立刻回答,似是在等她完。
片刻,傅识则平淡:“谢谢,不用了。”而后,他沉吟须臾,又补充,“忘了,希望我朋友的行为不会影响到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将云厘的遐想与曲解打破。
她不需要深想,就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他先前的举动,并不是对她存有别的想法。
仅仅只是因为,他的朋友今晚做了冒犯她的事情。既然也道了歉,就该是有作用的道歉。
他不希望因此影响到她本来的计划。
漫长无垠的夜晚,繁华又荒凉的街道,马路将世界切割成两半。耳边仿若与周遭断了线,有尖锐的鸣叫,接连坍塌。
无法控制的难堪涌上心头。
云厘勉强地笑了下,低声:“没事儿,那算了希望你感冒早点好。”
扔下这句,云厘连道别都忘了,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转头的一刹,她鼻子泛酸,看了眼来车方向,快步穿过马路。
回到家,云厘踢开鞋子,把袋子扔到餐桌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客厅,浑身卸力地躺到沙发,整个人往下陷。
想当没发生过任何事情,眼前又反复地回旋着傅识则的神色。
从始至终没有一丝的波动。
就好像,今晚因他而生的的莽撞与退却,都仅仅只与她有关。就连拒绝时,他都不会因可能会伤害到她,而抱有任何的歉意。
因为完全不在乎。
用抱枕盖住脸,云厘用力地抿了下唇。
好丢脸。
好狼狈。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云厘急需找人倾诉,急需有人能与她共情,但又不想跟任何人提及。良久,她拿起,打开页开始搜索——“跟人要微信被拒绝了。”
很多人有同样的经历。
看起来是一件司空见惯、不足挂齿、无须在意的事。
但不论怎样,大部分人都还是会因对方连进一步了解的兴趣都没有,而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差。
翻看了很长时间其他人的故事,云厘才堪堪恢复。没再伤春悲秋,她蔫巴巴地坐到餐桌旁,打开那份被她搁置许久的炒粉干。
她咬了一口。
已经凉透了。
云厘咽下,丧气地嘀咕:“我的心都没你这么凉。”
把饭盒拿到微波炉加热,等待的时间里,云厘打开e站。这段时间事儿太多,她之前请了个假,已经几个星期没发视频了。
底下的评论都是在嗷嗷待哺,恳求失踪人口回归,还有人给她起了绰号。
云厘被几条评论逗笑,想了想,敲字发了条动态。
闲云嘀嗒酱:别再喊我咸鱼嘀嗒酱了,跪谢大家。周六晚更新。
刚发出去,就刷出来几百条评论。
云厘翻了翻,发现除了催她更新之外,还有提醒她拖欠的五十万粉福利还没给。先前征求了一些意见,让她拍各种主题的视频,五花八门到眼花缭乱。
但反响最高的,是让她直播。
云厘直播的次数很少,头一回是觉得新奇,播了几分钟就匆匆下线。感觉自己的临场反应很差,直播效果也会显得无聊,所以一直也不太愿意玩这个。
仅有的几次都是被粉丝怂恿。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好像都很喜欢。
注意到时间已晚,人应该不多。而且云厘这会儿情绪不佳,也想跟人话。犹豫着,她回到客厅沙发,对着摄像头观察穿着和角度,确认无误后,点开直播。
下一秒,用户一拥而入。
云厘调整好状态,打了声招呼。盯着屏幕,开始念弹幕并回答:“怎么突然直播了?——哦,这算是百万粉的福利之一,我提前彩个排。”
“背景怎么换了?”云厘打开饭盒,干脆搞起吃播,边吃炒粉干边,“我搬家了,还没整理好。之后再弄个好看点的背景。”
“吃的什么?——炒粉干。”
“好无聊啊,搞个才艺表演表演呗,不然直什么播。”云厘也不在意,淡淡,“没有,你换个直播间吧。”
“怎么感觉咸鱼今天很自闭?——你感觉错了。”
这话一出,弹幕上又成群结队刷屏玩梗:是自闭,不是至闭。
“”云厘立刻联想到今天傅识则的纠正,深吸口气,十分之肯定她不至于这个词都平翘不分,“你们不要颠倒黑白,我的没有错。”
接下来,弹幕给她发词语、绕口令等,仿佛要来给云厘的普通话做一次魔鬼训练。
可能是想陪粉丝闹着玩,也可能是想为自己争口气,云厘每个词都好好念了一遍。有的词语还会临时起意、即兴发挥,造一些无厘头的句子。
就这么过了十来分钟。
云厘吃完炒粉干,一扫屏幕,在源源不断的弹幕中抓取到一个词语。
——实则。
-
从糖水店出来,傅识则兜里的响起。
拿出来,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摁下接听。那头传来徐青宋的声音:“人呢,我车都取完了。”
傅识则:“出来了。”
“行,过来车站这儿。”
“嗯。”
傅识则挂断电话,拎着个袋子,再次走出街道。找到徐青宋的车,上副驾驶座,把袋子搁到一旁。
徐青宋边开车边瞧:“你这买给谁的?”
“我爸。”
“这点老爷子还没睡呢?”徐青宋随口道,“那你现在回北山枫林?还是跟我去个地儿?”
傅识则耷拉着眼,模样困极了:“不去。”
徐青宋摇头,叹息:“你这性子,居然还挺招姑娘喜欢。这几天我收到好几条消息,都是找我要你微信的。”
傅识则像没听见似的。
见他恹恹不振,徐青宋也没再多言,伸把导航关掉。与此同时,屏幕顶部弹出个e站的推送:您关注的闲云嘀嗒酱于5分钟前开启直播。
徐青宋滑点到。
他没察觉,直至密闭而沉静的空间倏忽多了些杂音,徐青宋不自觉看向,才发现屏幕显现了个有点儿眼熟的女生。
先前为ew做宣传的人选,何佳梦给徐青宋过了一遍,还给了他一个账号,关注列表都是这次到来的p主。
为彰显负责,徐青宋登上了账号。却又懒得看,只扫了几眼。然而这软件时不时就有推送,他这段时间已经误点几次了。
徐青宋刚想关掉,一顿,突然发现:“阿则,这不是那天坐你隔壁的那个姑娘吗?”
听到动静,傅识则眼皮子掀了掀。
看到前不久才见过的女生,此时又出现在徐青宋的屏幕里。她坐在沙发上,还穿着刚刚的衣服,脸肤白,上镜跟现实没多大差别。
女生眼睛大而明亮,直视镜头,比在他面前少了些拘束感。
随即,女生出声,不明其意地重复着一个词:“实则、实则”
三更半夜,鬼节,冷静空旷的街道,错不经意点进的直播间,以及耳边还回荡着,一进直播间,主播就叫魂般反复念着与同行人名字同音的词。
“”
这场面略显诡异。
徐青宋默了下:“她怎么像在喊你名儿?”
没等傅识则回话,女生结束了她的“复读”模式。而后,她盯着镜头,飞快地:“他看似是一匹狼。”
停顿,慢吞吞地又憋了几字:“——实则是一条狗。”
车内陷入了沉默。
三秒后,徐青宋反应过来。他只听清后半句,侧头问:“你被骂了?”
傅识则没懂:“什么?”
“她你是一条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