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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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轻微的歪了一下脑袋。

    被他握住手臂的人侧着头浅浅勾起唇角, 几缕银发松散垂落,红宝石在其后若隐若现。他就像漫天鹅毛大雪一般盛大与铺天盖地,吸引住他全部视线。于是目光所及之处, 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都无法逃离。

    好奇怪啊。

    手缓缓松开, 少年像忌讳什么一般重新仰望着只存在于幻梦中的星环。然而那明亮的耀眼却好似日光下的月亮, 美丽却黯淡。

    黯淡,它被什么遮住了光辉, 有比它更夺目的存在。

    ……真奇怪。

    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自心尖流淌而过, 被浇灌的细花枝自芽尖冒出一朵的花骨朵。

    想要盛开, 转瞬间却又如烈日下的晶莹水珠, 还未宣誓它的存在便被蒸发得只剩一点痕迹, 再被风抹去。

    好像有过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狐狸眨了眨眼睛,在最初的惊艳过后, 他百无聊赖地从星环上收回视线。

    手腕上的黑线直指前方,落雪一如往常那般拉过修筠, 他指着前方城池道:“修筠,指针指着那里, 我们去看看吧。”

    坦诚、坦荡。

    修筠薄唇抿了抿,他想他是一个没有风情的人, 从前朋友便如此过他。有人送他夏日第一朵盛开的栀子,拉着他于最高的山的松树下一起欣赏云海上的日落与日出。可他的只有这栀子太香了, 这日落与日出看起来也无甚不同。

    但是落雪完全不同,这使得修筠那点细微的计较也像是在矫情。

    于是修筠主动回握了那只手。

    柔软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揉碎的手。

    狐狸先是疑惑, 接着那张脸露出几分了然。

    他在亲近他。

    但是还想要更亲近。

    被偏爱,代表着能够从那人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狐狸是一种极其精明善算计的动物。

    于是修筠的手心突然空荡了下来, 取而代之是红毛狐狸三两下顺着男人锦绸做得长袖爬上他的肩膀。

    拿脸颊轻轻蹭了蹭,用尾巴缠住他的脖子,黑色的爪子趴在他肩头。

    修筠的手指有短暂的停顿,他慢慢抬起,又抓住了那只爪子。

    依然牵着。

    没有像上次那般抚摸过他全身的毛发,这让狐狸感到疑惑。好在当他用吻部轻轻抵着修筠近乎透明的耳尖时,他的十指挠了挠他的下巴。

    于是落雪放心了下来,他还没有厌烦他,在行到半路他终于问出心中一直所想。

    “修筠,金言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三千年前的记忆早已十分模糊,关于金言言的修筠记得一部分,忘记了一大部分。

    既然狐狸想知道,修筠低着头,认真回忆着。

    新的灵魂碎屑裹挟着新的记忆,修筠缓缓道:“我认识她是在一次秘境探索中,那一次十分危险,我……似乎还有一位同伴,他受伤了。我将师父给我保命的符篆捏碎,在等待她的过程中,金言言出现了。”

    尚且还是少女的金言言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渴慕地望着两人,或许是秘境中一人过于孤独,她的眼神恍若迷失于沙漠的旅人终于寻到绿洲。

    惊喜、激动。在那一刻,他们仿佛成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刚才……那个符篆是你们发出来的吗?我来为你疗伤吧,我可以带你们出去!”

    修筠尚未做出反应,受伤的同伴拉住了他,警惕的望着来者。

    少女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无法掩饰的魔族气息,只一双眼睛炯炯地望着两人,难言的怪异。

    “她是……魔修?”

    狐狸皱起了眉,黑色的爪子不自觉抓紧衣襟。

    魔界灵气稀薄,修道者好似生存于干涸河床的鱼。于是他们摸索出一种纯粹掠夺的修行方式,又因无法与他人修为中的杂质共存,时常走火入魔伤及无辜。

    修真者常用道号相称,魔修则无此习惯。空羽真人金言言以本名行走大陆,却从未有人怀疑过她。

    “你们没有想过,她是为了活下去在谎?魔修可以掠夺他人修为,她也可以用谎言靠近,再掠夺你们的修为。”

    银发男人摇了摇头:“我的同伴做出了判断……我很信任他的判断。”

    模糊了声音面容的人扫视金言言一圈,又很快收回了拦住修筠的手。

    他虚弱的:“她没有恶意,反而……”

    反而抱着他难以看懂的最大最深的善意。

    修筠放任了她的靠近。

    没过多久,师父出现在秘境,将他们一同带了出去。

    狐狸追问:“你的同伴是依据什么判断的?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忘记了,我不记得关于他的任何信息,可能只是相约一起的道友。”

    狐狸便没有再什么,他将眼睛眯成细而长的一条弧度,下巴搁在男人肩头,保持了沉默。

    落雪不知三千年前修真界风气如何,修筠的同伴又有着何种底气。但三千年后的现在,他绝不会和一个魔修做朋友。

    轻飘飘的声音自一旁传来:“你认为,魔界之人有生存的资格吗?”

    狐狸将脑袋抬了起来,风沙吹过他红色的毛发,他:“既然诞生到这个世界,我想任何人都有生存的资格。”

    一声极轻的笑声,男人抬起手,将风沙遮挡在外:“我师父也是这么的。”

    “恶狼会捕食羊羔,并不是因为狼比羊邪恶,只是因为他也想活下去。那么魔界之人,又为何要因他不幸出生在魔界,而判他死刑。”

    狐狸转过头,看着旁边人精致的眉眼,那其中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不甘与怨与恨。

    他又缓缓趴了回去。

    他想,可是我们都是羊,而并非是一只狼,为何要与狼共情。

    你将所有温情都给了别人,谁又会来拯救你呢?

    不喜欢这样,甚至很讨厌。

    风沙卷过,修筠放下手,抬起了头。

    于漠漠红土上耸立的高大城池近在眼前,它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他们到了。

    ……

    人们在口口相传中,魔界诞生于一片混沌的腐泥中,因此它没有生机,没有秩序。

    贫瘠的土地无法种出足以填饱肚子的食物,强者建立城池,允许人们居住其中。同时向他们索取稀薄的金钱食物,以此为资本去魔界外掠夺,再将掠夺成果分给这些人。

    这是比单纯剥削更好的生存方式,大大的城池像是人间最普通的村落,星子般散落在整个魔界。三千年前,魔尊彭越曾获得所有城池的支持。他之后,不断有人自封魔尊,却再也没有人拥有他的辉煌。

    穿着重铁盔甲的卫兵守着唯一城门,他们并非是外人不准进入,而是守着城里人不准外出。

    像是被精心圈养的牲畜,所有生存于其中的人都是城池的资产。

    在城池大门前变回人形,毫无阻碍的进入后,落雪才发现城中人面容皆被遮住,穿行的男男女女们带着款式各异的幕篱。暴露其中的两人宛如行走恶狼群的绵羊,若有若无的视线自四面八方而来,芒刺在背。

    完全陌生的地方,少年紧挨着身边的人,他微微低着头,修长白皙的脖颈裸露在外,的议论声隐约传入耳中。

    “好喜欢他的脸,长在我的脸上一定很好看。”

    “多漂亮的狐狸呀,真是一只天生的药材。”

    “外来妖物?味道一定很不错……”

    不断前行的白色履鞋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少年被拉得向后微微一顿。

    银色睫毛在绯红宝石上落下细碎阴影,那双在阳光下毫无杂质的眼睛无甚感情地扫视了一圈周围。

    时间像是随着他那一眼生硬停歇,所有嘈杂的审视的危险的声音突兀顿住,恶狼群中的恶狼才是异类。

    这不是你能觊觎的。

    而那一切的始作俑者无知无觉,少年从一旁的货架上挑挑拣拣出两面幕篱,白色罩纱歪歪扭扭扣在修筠头上,他又踮着脚伸手将它扶正。

    “这样就不会被注目了。”他这么着,笑着将另一只幕篱戴在了自己头上。

    所有心怀不轨的视线都被阻隔在外,停滞的空气因稍微改善的心情重新流动。

    有人后退两步,凭借着直觉本能逃走。周围很快多出一片突兀的空地,又很快被流动的人群填补空隙。

    恶狼群里只有恶狼。

    除了无法逃走的……摊主。

    落雪吝啬的从袖中排出两块银铢,少年清脆的声音带着亲切的笑意:“这位店家,我们兄弟二人刚从旁处来此,不知为何这城池里人人皆以面遮脸,可是有什么讲究?”

    这不是魔界习俗,这只是此地习俗,落雪惯来相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隔着摆满零碎物品的摊面,老板两股战战。能在魔界存活下来的没有蠢人,他不敢实话,却也不敢谎。

    男人只得干笑道:“因为……咱们城池近些年有个大喜事,城主大人要迎娶第三百二十一房妾。只要能被城主大人看上眼,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城主便是每个城池中家族势力最大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