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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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掌灯,文鸳帮着徐容华拆发卸妆。

    徐容华在妆奁里取了把木梳挑了一缕肩上的长发慢慢地梳到底,抬眼望了眼铜镜若有所思启唇问道:“司鸾呢?怎么没进来伺候?”

    文鸳愣了会,将手中刚卸下的菊花纹珐琅彩步摇细细放好,垂了眼角回话:“今个一早被栖云阁里的人叫走了,是怡嫔有孕后不思茶饭,晓得司鸾梅子糕做得极好,特地叫过去帮忙调理饮食。”

    “司鸾可回来了?”徐容华放了梳子面色担忧。

    “娘娘不必担心,我一早嘱咐过司鸾今日要心务必谨言慎行,若有事可先回来。”文鸳解释:“那丫头要是知道娘娘还念着她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那便好”徐容华按了按太阳穴,眉头依旧蹙着:“不知为何我总觉像是有些心神不定。”

    文鸳听言,手上动作更轻了几分:“许是近日暑气过盛,娘娘身子不适的缘故,今夜凉快了些,娘娘早些休息吧。”

    徐容华撑着木桌正欲起身之时,一个宫女跌跌撞撞跑进来,文鸳见状训斥:“慌慌张张做什么?仔细冲撞了娘娘!”

    宫女像是受惊过度声结巴喊了声:“文鸳姐姐……”,看了眼徐容华上前两步在文鸳身侧耳语。

    文鸳脸色一变摆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徐容华见文鸳脸色难看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启禀娘娘,司鸾……没了。”

    徐容华愣了会,面色渐冷:“没了?”

    “是”文鸳心回话:“人从栖云轩出来就不行了,到宫里没一会就咽了气。”

    “秋水阁怎么?”徐容华起身问道。

    “送来的太监,司鸾在怡嫔的梅子糕里加了大量的山楂,意图谋害皇嗣,怡嫔惩戒了她。”

    “惩戒?”徐容华冷笑出声:“当本宫死了吗?轮得到她来惩戒本宫的人?”

    完徐容华大步走出宫殿,文鸳赶忙追了出去:“娘娘!娘娘您去哪啊?”

    偏房里司鸾的尸体被平放在榻上,一个宫女正为她擦拭身体,徐容华突然推门而入,宫女吓了一跳跪倒在地。

    司鸾的死状极为凄惨,脸蛋上满是红肉凸起的刀伤,露出来的手臂也有被铁鞭笞的痕迹,满身血迹。

    她正要上前一步看个清楚,忽然被文鸳挡住了路,文鸳跪在她身前苦苦哀求:“娘娘,娘娘不要再上前了!奴婢知道您心善,可是这血腥之气对您身子不利啊娘娘!”

    脑子里血腥的画面让徐容华几乎欲呕,硬生生压了下来闭眼吩咐了句:“好好安葬司鸾,记住安抚好她的家人。”转身出了屋子。

    秋水阁的灯火亮了半宿,徐容华反复想起司鸾生前的眼睛和她死后血肉模糊的脸蛋。

    司鸾跟她的时间不短,一直忠心耿耿,与她颇有主仆情分。

    不过是丫鬟之间口角的事,怡嫔居然跋扈到要了她的性命。

    甚至临死前还要把人送回秋水阁向她羞辱示威,她一直对人容忍退让,但是怡嫔这次实在是欺人太甚。

    灯火跳跃将她的影子映在窗花上分外动人。

    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驱散了皇城不少暑气,近来在躲在宫中避暑的宫嫔也愿意出宫门走动走动。

    徐容华端坐在凉亭中,手上反复掀茶盖却没有要吃一口的意思,眸子频频往向远处,直到看到文鸳低头快步而来,才舒了眉头,将茶盏放回桌上。

    文鸳屏退左右,近了徐容华的身低声回话:“娘娘,成了。”

    徐容华不留痕迹地点头,嘴角擒上点笑,慢悠悠地起身,扶上文鸳的手,瞧见鹅卵道上走来的几个妃嫔出声:“御花园越来越热闹了,本宫不喜欢凑这热闹,回宫吧。”

    文鸳点头,压住了眼中得意之色,陪同徐容华回了秋水阁。

    次日巳时,御花园难得没有一丝热气,荷花盛放杨柳依依景色极好。

    怡嫔由珍珠如意陪着在石凳上坐着看远处几个宫女正嬉笑放着风筝,天空蓝如洗练,白云游弋,形状各异色彩缤纷的风筝在空中滑动倒是很有趣味。

    其中一只双燕福禄寿纹的显得格外硕大精致,怡嫔盯着望了好一会,伸手指了指赞叹:“那只倒是好看得紧。”

    珍珠看着回话:“娘娘可真是慧眼识珠,内务府为讨各宫主子欢心做的这批风筝里,独这个耗时最久,分的时候皇上钦点赐给娘娘赏玩呢。”

    这话得怡嫔心里很是熨帖轻笑出声,两人正笑,却见那只大风筝忽然从天上一头栽下来,掉入宫墙中不见了。

    怡嫔推开珍珠手问道:“怎么回事?”

    太监过来跑过来禀告:“启禀娘娘,风筝线缠上树枝,线挣断了。”

    “没用的东西”怡嫔脸沉下来,珍珠见状忙厉声吩咐:“你们怎么办事的?如意,你随他们去寻。”

    如意瞪了珍珠一眼,不情不愿地随着太监往那风筝掉的方向走。

    兴致被扰,怡嫔很是不快,扶着珍珠的手去凉亭中用茶等那边消息。

    如意跟在太监后头左晃右撞,终于到了一座宫殿门口。正想推门而入,却被太监拦住了:“如意姐姐,这宫殿您轻易可进不得?”

    如意不服气:“宫里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着眼睛四处量了一圈。

    这座宫殿位置很是偏僻,虽然四处收拾得很是干净,但宫道两侧破旧的石头路灯上爬满了青苔,地上铺的宫砖也破碎残缺。

    宫门上朱漆掉落了不少,上面却挂了一块精致的匾额。

    黄花梨的匾身,四周边框上雕了栩栩如生的祥云图案,饰以通透无暇的碧玉,上面用金粉飞龙舞凤写着三个字:蓬莱宫。

    四周场景和宫殿上的匾额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如意不由得顿了顿问道:“这里是皇上哪个妃嫔的宫殿吧?”

    “是”太监答话:“这里确实住着一位娘娘”

    这话让如意放了点心,宫里有宠的主子她都知道,却没听过谁住在这的,再者这宫殿外如此破败不堪,可见这位主子在宫中地位不怎么样,估计是年久失宠的嫔妃,用块匾额强撑脸面罢了。

    想着如意也多了几分底气,推开太监算直接闯入进去找风筝。

    刚推了一条缝隙,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出来了一位身着丁香色荷花暗纹长裙梳着朝云近香髻的女子,神色极淡语气冰冷问道:“你干什么?”

    这女子的姿容让如意很是惊艳,缓了会神才回话:“这位……姐姐?”

    如意看这女子颜色虽好,但是从首饰上看应是位宫女。

    女子没有回话只抬眸,盯着她等她接下来要的话,如意一时生了骨子恼怒之意,不过是个无宠妃嫔的宫女竟敢如此不给她脸面!生得好看又如何?还不是要耗死在这里?

    想着嘴上也就没有客气:“怡嫔娘娘的风筝掉落在这宫中,我得进去找找。”

    那女子挡住门没有让开:“这里不允许随意进入。”

    如意吊眉叉腰放了狠话:“我家娘娘东西掉了在这宫中,我今日定要进寻回去的?”

    着对身后太监使了一个眼神算强入,被那女子察觉皱眉:“你们要硬闯?”

    如意语气很是嚣张:“这位姐姐真会笑,哪里是硬闯,明明是我们已经了缘由却被故意为难,只得失礼了。”

    女子没再多,向后退了一步。

    如意见她后退,以为她服软,很是得意地准备上前进去。

    刚踏出了一步,一把锋利的寒剑便抵住了她的喉咙。

    门后出来一个黑衣侍卫看死物一般对她警告:“再行一步,格杀勿论。”

    如意吓得只出冷汗,慌乱退了一步,雪白的脖颈依旧被剑锋给划了一道口子,她又疼又气高声喝道:“你是谁?怎敢在宫中滥杀无辜?”

    侍卫无动于衷立在女子身侧,女子眉头拧起来:“蓬莱宫外切勿喧哗。”完便关上了宫门扬长而去。

    太监见那些人走远了才敢上前来:“如意姐姐,你没事吧?”

    “都是你这个蠢货!无辜让我受这样的羞辱!还不快滚!”如意咬牙气得发抖使劲踹了太监一脚,太监连忙退下了。

    自从怡嫔有身孕以来,她如意在宫中谁不得高看一眼,哪里吃过这样的闭门羹。

    即便是皇后也得对怡嫔肚子里的皇嗣忌惮三分,她不过是要进去给怡嫔寻个风筝,那女子竟敢如此不给她脸面,此事绝对不能如此善罢甘休!

    如意想着伸手用力地按着脖颈上的伤口,血涌出来她沾了点,在脸上身上皆涂了些,又把发髻弄散,狠厉地瞪了一眼蓬莱宫,扭头飞快地在宫道上奔跑高声哭喊道:“娘娘!救命啊娘娘!”

    蓬莱宫内,罗衫正在训斥侍卫:“有人要强闯蓬莱宫,你们既毫无察觉!自己去领罚!”

    侍卫应声退下,云裳端着食过来见状问了句:“罗衫姐姐出什么事了?”

    罗衫脸色缓和了些,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没事,娘娘醒了没?”

    “还没呢”云裳回话:“还睡着呢,不然我怎么敢离开?”

    两人正话,突然听见一阵轻柔灵动的乐声,罗衫回头责怪地看了眼云裳。

    云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罗衫刚要话,屋子传来了一道珠圆玉润之声,如雪山寒莲初放般清冷。

    “罗衫,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