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怎的会让父亲举枪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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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俱是一愣,唐绾心好生心疼自己费心费力抄的这遍书,又觉得被人看不起了,眼眶登时红了,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怎么把它撕了……我明日怎么跟先生交差?”

    宋柏谦将那几张纸往桌上一放,飞快地收回手,眉头拧起,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再,郡主若是不抢,也不会……”

    他这边正在讲道理,可耳边却传来了唐绾心抽抽噎噎的声音。

    “那你若是不看我抄的书……不笑话我……我也不会去抢啊……”唐绾心觉得委屈极了,忍不住想哭。

    “我怎么是笑话郡主?”宋柏谦忍不住扶额,耐着性子道,“我是看郡主写了几个白字,怕明日被先生看出来再斥责你,想提醒郡主一下……”

    唐绾心一听这话,身子一顿,急忙扒着桌上几张纸看,问道:“哪里有白字?”

    宋柏谦无奈地将几张纸拼起来,用笔给她圈了几个字,一边道:“郡主只是在抄写而已,并没有理解这文的意思,自然是容易写白字,而且也很难将文背过。”

    “我要背过这些文章做什么,我以后又不做官。”唐绾心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转头看向宋柏谦道,“那你将我好不容易抄写的文章撕了,不得赔我吗?”

    宋柏谦看着唐绾心,只见她葡萄似的双眸雾蒙蒙的,还挂着几滴金豆子,鼻尖红红的,脸似是比之前瘦了些,但双腮仍是鼓鼓的,让人想要伸手戳戳看。

    他攥了攥拳,仔细斟酌着自己的话,舔了舔唇道:“郡主的意思是,让在下帮郡主抄一遍?”

    唐绾心清了清嗓子道:“倒不是非要宋伴读替我抄,反正能赔我几遍就行……”

    “几遍?”

    “那宋伴读抄一遍用的功夫肯定比我用的少得多,我抄这一遍可是用了整整半个时辰呢,宋伴读天资聪颖,半个时辰定能抄上好几遍……”

    宋柏谦抿唇不答,唐绾心急道;“宋伴读不会还记恨上次御花园里我不心把捕网套在你头上的事情吧,那都过了好久了,我们不是早就两清了吗……”

    宋柏谦额角跳了跳,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在下可以帮郡主抄半个时辰,但请郡主也抄得用心些,若是在下抄的与郡主抄的加起来不满十遍,在下是绝不徇私,必得等郡主抄到十遍才能放郡主走……”

    唐绾心满意地笑了,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急忙道:“好好好!”接着便兴致勃勃地继续开始抄。

    宋柏谦摇了摇头,拿过被撕掉的那几张纸,仔细端详了半晌,又在纸上练了几个字,便模仿着唐绾心的笔迹开始默写。

    一时间二人均没有出声,白芍偷偷跑进来看了几眼,见二人都在奋笔疾书着,手里捧着的蝴蝶酥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又觉得自家郡主好不容易这么用功,怕扰到郡主,便悄悄躲在门口看着。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唐绾心聚精会神也只抄了三遍,宋柏谦则直接默了五遍,还在唐绾心的那本《史记》上做了注解。

    “郡主日后再背<史记>,可以看看在下标的注解。”宋柏谦将她的那本书摊开,给她指了指自己做的注解,“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来问在下,在下定知无不言……”

    唐绾心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眼珠一转,扁了扁嘴道:“那我还有两遍,宋伴读能不能……”

    “剩下的请郡主自己抄。”宋柏谦望向她,一脸公事公办的神情,“郡主的婢女给郡主送了点心来,郡主可用些再抄,在下在这里陪着郡主……”

    唐绾心也转头看向他,见他面似贵玉,温润又矜持,对她点了点头,唐绾心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的,胸腔似在疯狂跳动,急忙捂住胸口拍了拍。

    白芍进来将蝴蝶酥放在桌上,唐绾心拿起一块蝴蝶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又将那碟子往宋柏谦那里推了推,含糊道:“你也吃些……”

    宋柏谦没有客气,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是真的很甜……

    他微微抿唇一笑,却见比他稍稍高些的邹祈前来,在他耳边道:“四皇子那边都等了您半个多时辰了,来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呢……”

    宋柏谦恢复了那副淡漠的脸色,悄声道:“去再等片刻,夫子安排的事情还尚未做完……”

    邹祈应声退下,宋柏谦又尝了口蝴蝶酥,悄悄看向身旁的唐绾心一边吃着蝴蝶酥,一边由着婢女心疼地给她揉着手腕的惬意模样,不禁又勾了勾唇……

    ……

    “厨房知道今日郡主和姑爷回门,一早就准备好了郡主爱吃的点心。”白芍端着点心进了书房,见唐绾心和宋柏谦二人双双对着一本书出神,有些惊讶。

    宋柏谦很快回过神来,示意白芍将点心放下,道:“你陪着郡主话吧,我去看看岳父寻我何事。”又伸手抚了抚唐绾心的面颊道,“等我回来……”

    唐绾心刚刚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乖巧地点了点头,待他走后,拿起一块蝴蝶酥尝了尝。

    和那时的一样甜……

    她忍不住笑了。

    其实虽她与宋柏谦二人年少时有些龃龉,可是这么回忆起来,好似都是她自己在无理取闹,宋柏谦一直是好脾气地包容着她的那一方。

    就像现在一样,她为了几个荒谬的梦境对他疏远,可他仍关心疼爱着自己……

    唐绾心不由得仔细思索,自己是不是应当再对他好一些……

    她吃了一会点心,又百无聊赖地翻了翻那本《史记》,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听得婢女突然来报:“不好了郡主……王爷和姑爷起来了……”

    唐绾心一惊,转脸看向那婢女,白芍在一旁高声喝道:“你这丫头,不将话给主子回明白了,是想被发卖出去吗?”

    那婢女慌忙跪下求饶,一边磕头一边道,“郡主饶命,听厮来报,是王爷和姑爷在书房里呆了一会,接着就到了王爷以前练武的院子里,王爷还拿出了自己以前上战场的枪,让姑爷挑个趁手的兵器,然后就起来了……”

    唐绾心暗叫不好。

    她父亲十年没上过战场了,而且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如何比得上刚从战场回来又正当壮年宋柏谦呢?

    而且宋柏谦本就不是个好战的性子,且在长辈面前向来谦逊有礼,怎的会让父亲举枪相向?

    唐绾心急忙起身道:“我们快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绾心由着白芍扶着她,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脑中忍不住胡思乱想,不住地用手拍着胸口,待走到武场,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武场上卫王和宋柏谦都撩起了袍角别在了革带上,露出了修长强健的双腿,卫王刺出□□,宋柏谦挥刀抵挡,正在角力。

    二人都眉头紧皱、满脸汗渍,神色坚毅果敢,二人均是在战场上淬炼过的男子,唐绾心觉得自己像是身处肃杀的战场之上,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

    她记起梦中的宋柏谦,好像是要砍她的腿的……

    他如今跟父亲这般,无论是真的有矛盾而大出手,还是只是切磋武艺,都足够让她胆战心惊了。

    唐绾心的身子禁不住战栗了一下,紧紧地盯着宋柏谦,见他的眼神中似燃着一簇火焰,在她父亲的威势下丝毫不愿动摇,她轻轻跺了下脚,快步向二人走去。

    宋柏谦本十分专注,余光瞥见了满眼忧惧的唐绾心快步向他们走来,身形一顿,毫不犹豫地撤了力道,禁不住后退了几步,手中钢刀一甩,插在了身后的地上,挡住了自己后退的趋势,向卫王一抱拳道:“婿失礼了……”接着便大步上前揽住了唐绾心的腰,拿出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揩着额上的汗珠,在她耳边柔声道:“莫怕,没事的……”

    卫王一顿,转头看向这夫妻二人,心下了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贤婿真是好功夫,不愧是从陇右道出来的!”接着将袍角放下,把手中的□□扔给厮,又看向唐绾心道:“阿绾莫怕,为父跟贤婿切磋下武艺,无妨的。”

    唐绾心长舒了一口气,接过宋柏谦手中的帕子,声道:“我自己来吧……”

    宋柏谦眉头舒展了些,顺势松了手,唐绾心知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抬头看向他,见他满额是汗,呼吸略乱,想来也是有些疲惫了,想了想便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给宋柏谦揩汗……

    唐绾心本想将帕子递给他,让他自己来,谁知他突然俯身凑上前来,唐绾心愣了一瞬,便知晓了他的意思,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推拒他,便轻柔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宋柏谦感觉到柔软丝滑的帕子轻抚他的面颊,只觉得那触感与唐绾心的手没有半分分别,那夜唐绾心的手抵着他胸膛的舒适回忆乱了他的呼吸,腹中的一股邪火不知怎的又窜了出来,他深呼出一口气,接过了帕子直起身子道了声“多谢”,胡乱地擦了把脸,自己腹中的欲念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便又悄悄将袍角放下来,遮住了自己的双腿……

    卫王胡乱地擦了擦脸,走到宋柏谦身边,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日午膳本王定要与贤婿好好喝几杯,咱们不醉不归可好?”

    宋柏谦顺从地点了点头,道:“全凭岳父高兴,婿定当作陪……”

    卫王捋了捋胡子哈哈大笑,拍了拍宋柏谦的后背,吩咐下人去准备酒席。

    卫王与宋柏谦都是军旅之人,酒量自是不在话下,而卫王知道唐绾心酒量极弱,只给唐绾心准备了极清淡的果酒,唐绾心本只给自己倒了半杯,可尝着味道实在极好,忍不住又倒了一杯,而卫王好久没有找到宋柏谦这般称心意的酒友了,与他饮了一杯接一杯,直到整脸通红,舌头有些发软,唐绾心都有些分辨不出他的话了。

    “阿绾,父亲……是对不住你……”卫王揩了揩濡湿发红的眼角,道,“当初让你去和亲……为父也是没有办法……为父不敢,也不能抵抗皇兄的旨意,为父无颜见你啊……”

    唐绾心成婚之前,卫王曾经趁着酒意将这话跟她了一遍,如今她听着也无甚感觉,谈不上原谅与否,只是不会觉得悲伤,也不会觉得有所宽慰。

    父亲是见识过皇上对待手足的雷霆手段的,所以才在全盛之年卸下兵权,甘心在京中碌碌无为混过一生。

    唐绾心也不是那般不懂事的女子,为国为民去和亲,若是她命中如此,她也能接受,只是父亲在皇上面前一口应下连求情也无,在她面前也无半句解释,只了句“让她入宫备嫁”,实在是寒了她的心肠。

    “都过去了父亲。”唐绾心心境已是十分平和了,趁卫王不注意,将他酒盅里的酒换成了水,道,“女儿现在不是没有去和亲吗?”

    “是啊是啊……”卫王忍不住了个酒嗝,又转向宋柏谦,举起酒盅跟他碰了下杯,又揽住他的肩膀道,“这都要多谢贤婿啊,我大周朝有此般年轻的沙场勇将,何愁不能威慑北疆!就只领五十人就能潜入那北疆营地火烧粮草,这般智慧与孤勇,本王看就是那卧龙凤雏再世,也不过如此!”

    宋柏谦顺从地与卫王碰了杯,但是那杯酒并没有入口,他手指仔细地摩挲着酒盅壁,目光追随着杯中酒泛起的波澜,垂下眼帘敛去了眸中的情绪,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既毅然从军,自然要尽婿所能,奋不顾身保家卫国,方能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朝廷……”

    卫王一听这话,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道:“贤婿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我大周朝的儿郎就应当似贤婿这般有血性,本王瞧着京中这些个勋贵子弟一个个柔弱不堪,那骑马射箭的本事连我家阿绾也不如,更不用跟贤婿这种于马上生擒北疆将军的悍将比了。”卫王目光晶亮,饶有兴趣地看向宋柏谦,拍着他的肩膀道,“本王听闻,贤婿将那北疆六王子的右眼射瞎了,可是真的?”

    宋柏谦目光一凛,双拳骤然攥紧,险些将手中的酒盅捏碎,他下意识地望了唐绾心一眼,见唐绾心似也有些醉了,目光不似刚才清明,反而因困倦和醉意染上了几分水雾,悄悄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向他,瞪大了眼睛,好像对此事也很感兴趣。

    宋柏谦缓缓松开拳,仰头将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眼尾似是染上了一抹薄红,有意识地避开了唐绾心的目光,轻声道:“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