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就像是那话本子里的神仙……
唐绾心惊醒的时候,宋柏谦已经不在床边了,她定了定神,猛地一下起身,急忙大声唤白芍进来。
白芍以为唐绾心出了什么事,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渍,在床边蹲下,紧张地握住了唐绾心的胳膊,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唐绾心被梦中的那只绣鞋骇得惊魂未定,伸手不住地触摸着白芍的胳膊,想确认她的存在。
白芍被她这副模样惊到了,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起身揽住了她的肩膀,道:“夫人是不是做噩梦了?”
唐绾心确认了白芍还活着,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没事的,现在没事了……”
白芍一边给唐绾心拍着后背顺顺气,一边倒了杯茶给她,道:“梦中的都是假的,夫人莫要伤神,用些茶吧。”
唐绾心接过茶后一饮而尽,渐渐稳住了心神,轻声问道:“绿萼去了吗?”
白芍点了点头,唐绾心与她对视了一眼,轻叹了一声,低声道:“快些洗漱用膳吧,还要去赴约呢……”
……
巷中的一户人家中,一个中年男子将夏温言送出大门,一边作揖行礼道:“多谢夏大夫妙手回春,救我母亲性命啊。”
夏温言将药箱往肩上拎了拎,急忙回礼道:“都是夏某分内之事,若是令堂身子再有不适,来寻我便是。”
那男子闻言大喜,急忙让下人送上一袋银钱,而夏温言也未推辞,收下后由着男子将他送出巷子口,二人才分开。
夏温言心翼翼地将钱袋子揣进怀中,又取了几个铜板,在烧饼铺里买了一个胡饼,刚要吃下第一口,却在铺子后面见到了一个躲躲闪闪却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一身翠绿衣衫,悄悄躲在包子铺的棚子边上,见夏温言看向她了,闪身避了避,却仍然被发觉了,没法子只能上前来见礼。
“我记得你是绿萼姑娘吧。”夏温言摸了摸后脑勺,道,“我在将军府时见过你,你不在主子身边服侍着,怎会来这里?”
绿萼双手摆弄着衣带,垂眸默了半晌,鼓起勇气抬头望向夏温言,悄声道:“夏大夫可否借一步话?”
夏温言自然应下,随着绿萼移步一个巷口,只见绿萼双眼泛红,声音都泛着些许哭腔,道:“我是为了我们家夫人来的,上次蒙夏大夫好意诊病,我家夫人身子好了不少,可是近几日感了场风寒,身子越发不适,好不容易好些了但咳嗽还是不好,今日我家夫人趁着与友人相约出游的机会,想请夏大夫去给夫人瞧瞧病,只是不知道夏大夫方便否……”
夏温言十分惊讶,道:“夫人病了几日了?”
“有七八日了吧。”绿萼揩了揩眼角,继续道,“风寒还是事,只是近日夫人夜里睡得不好,整日里也是神思倦怠的,夫人还这么年轻,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再强健的身子也能被拖垮了啊……”
夏温言蹙了蹙眉,点点头,道:“那事不宜迟,烦请绿萼姑娘带个路,我这便去给夫人瞧瞧。”
绿萼一下愣住了,支吾了一下,才急忙福身道:“多谢夏大夫了,请您跟奴婢来。”着便要接过夏温言的药箱,却被夏温言避过,绿萼见状也不再坚持,领着他刚要出巷口,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黑衣人握住了肩膀。
夏温言从未想过天子脚下,□□的竟然也会遭遇贼人,刚想要大喊,却见那黑衣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直接架到了绿萼的脖子上,那黑衣人的另一只手捂住了绿萼的嘴让她发不出声音。
“别出声,不然我就弄死她!”那黑衣人恶狠狠道。
夏温言生生地憋住了,却并未被吓住,上前两步,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可话尚未捉完,却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掌劈晕,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
夏温言再醒来时,发觉自己被绑在一个太师椅上,正处在一个破败荒乱的山洞之中,这山洞之中光线极暗,只燃着两根蜡,烛火忽明忽暗,在黑衣人的身上,显得几个黑衣人如暗夜修罗一般,在阴间飘荡。
“头儿,这子醒了。”
那劫持绿萼的高个黑衣人转过头来,脚步渐渐逼近夏温言,待走到他身前,用刀柄挑起他的下巴,冷哼一声道:“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绑来了,真是没用!”
夏温言扭过头去,可双眸却紧紧地盯着那人,高声道:“你们一帮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可知盗贼是何种重罪!”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直起身子道:“谁我们图财的,兄弟们只是想向夏大夫听些事,若是夏大夫照实了,我们便亲自送夏大夫回京。”
夏温言仔细看着他们几个黑衣人,均是盖住了面容,全身上下只露一双眼睛,根本看不出是何人,若是求财还好,可是他们并非为钱财而来……
那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他只是个陇右军的军医,无权无势的,若是能被人找上门来,只怕是有关陇右军,或者有关宋柏谦了。
可是绿萼姑娘也被他们劫持了。
“跟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呢,她在何处?可还安全?”
“放心吧,那位姑娘好好的,只是还在睡着,若是夏大夫答问题答得好,那我们兄弟便将二人一起送回家。”
夏温言深吸一口气道;“什么事情,你们先看吧,若是我知道的话告诉你们也无妨,只是还请你们遵守诺言将我放走。”
“我们兄弟几人自然是话算话,夏大夫放心便是。”那黑衣人掂了掂手中的刀,刀尖在地上一支,道,“就是想问问夏大夫关于陇右道之事,我们兄弟听闻英明神武宋将军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拯救了陇右道败局,此事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夏温言觉得此事无需隐瞒,也确实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便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黑衣人又嗤笑了一声,怒喝道:“一派胡言!那宋柏谦明明是个道貌岸然的人,和京中朝廷命官勾结,卖国求荣的东西!要以敦煌郡和公主和亲为筹码与北疆谈判便罢了,还与北疆相互勾连,许了北疆的好处才让北疆退兵!”
“你胡什么!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你莫要血口喷人!”夏温言的怒火也被勾起来了。
宋柏谦为陇右道付出了多少心血,他再清楚不过了,怎能容许他人这般诋毁他!
“什么与北疆相互勾连!实在是一派胡言!”夏温言愤怒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根本动弹不得,只坐着不住地喘着,狠狠地瞪着那人。
那几个黑衣人却相互看看,大笑起来,那人道:“你只管将宋柏谦与北疆勾结之事尽数告于我们兄弟几人,我们便放了你与那位姑娘,若是不的话,可别怪我们兄弟心狠了!”
夏温言“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那黑衣人眯了眯双眸,摆了摆手,便有另一个黑衣人拎着绿萼的后颈从里面出来。
绿萼的嘴被堵上了,鬓发散乱,身子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双目之中满是惊恐,一边呜咽一边发抖,整个人被扔在了夏温言脚边的地上。
夏温言见状瞪大了双眸,白净的脸上沁出了晶亮的汗渍,额角青筋不自觉暴起,急忙低头看向绿萼,身子不住地往前拱着,想要离绿萼再近些,好看清她有没有伤着。
“绿萼姑娘,你可伤着了?”
夏温言用尽了力气却只挪动了一点,可那黑衣人却上前又拎起了绿萼的后衣领,往后撤了撤,另一只手抽出刀,抵在了绿萼细弱的脖子上。
“夏大夫,您若是不的话,就别怪兄弟心狠了。”那黑衣人懒洋洋道,“这刀剑无眼,若是划伤了美人的脖颈,可是不太好看啊……”
夏温言看着绿萼满脸惊恐,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向他,内心不忍,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咬牙切齿地望向他,却根本无济于事,气得双眸通红,咬牙道:“你们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冲我来!”
“你少废话!只管我们兄弟们想知道的,不然的话……”那黑衣人将绿萼往上拎了拎,那刀刃直接抵上了绿萼的脖颈,惹得绿萼又呜咽一声,泪水扑簌落下……
夏温言怕这黑衣人真的敢下狠手,急忙道:“我这便,你别动手……”
那黑衣人见状将刀往边上撇了撇,不再正对着绿萼的脖颈了,拎着绿萼的那只手也卸了力道,绿萼浑身脱力,整个人滑落到了地上,却仍然被那黑衣人揪着后衣领。
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在石头上铺纸研墨,提笔开始写字。
夏温言闭目顿了顿,道:“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想必你也知晓,我与宋将军关系极好,据我所知,宋将军从未与北疆勾结过,至于北疆为何退兵,也是因为他领了他手下的千名士兵,夜袭北疆大营,烧了北疆粮草库,断了北疆的后路,北疆为了在粮草耗尽之前攻到凉州城前,才改变策略,贸然进兵,这才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宋将军和边将军一直缠,将北疆的粮草耗尽,又生擒了北疆的几名大将,还射瞎了北疆六皇子的眼睛,北疆这才向我们求和……”
那黑衣人一直静静听着,与他的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你可别唬我们,若是这般容易便能击退北疆,早在北疆人突进陇右道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为何不那时便一举拿下?”
夏温言登时被噎住,接着便怒道:“你们这些京中养尊处优之人,哪里知道战事艰难,那北疆铁蹄有多么坚硬,那北疆兵甲又有多么强壮,你们知道吗!只会出一张嘴在这里事后诸葛亮,还污蔑忠良,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道:“并非是我们兄弟捕风捉影,若不是那宋柏谦与北疆勾结,先让陇右军做败退之状,宋柏谦再提出割地和亲的中庸之策安抚双方,最后再调陇右军一举击退北疆,可真是好计策!若是一开始便将北疆击退,朝廷根本不会重视,更不会给陇右军上下将士那样封赏,宋柏谦也不会封卫将军的爵位,更不会迎娶玉宸郡主……”
身后的另一个黑衣人嘿嘿地笑了笑,道:“这笔买卖真划算,先自己出手让美人陷入绝境,再自己出手英雄救美,不仅能加官进爵,还能迎娶美娇娘,宋柏谦可真是好计策。”
几个黑衣人闻言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当时的情形下割地和亲确实是最佳之策,宋将军的法子没有任何问题,当时前往陇右的朝臣也都同意了的,如何能跟勾结北疆扯上关系!”夏温言气得身子向前拱,额角不住地跳动,脸憋得通红,怒道,“我方才答应你,是答应你将我知晓的告诉你,你若是让我编些子虚乌有之事来,请恕夏某没有这个本事……”
那黑衣人又轻笑一声,道:“无妨的,多谢夏大夫的配合。”接着那写字的黑衣人收了笔,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呈上去,那领头的扫了一遍,点了点头,看向夏温言道:“那就烦请夏大夫好人做到底,替兄弟们画个押可好?”
夏温言一听急忙摇头,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的黑衣人,不住地挣扎着,却根本难以抵抗,拼命将身子往后缩,一边道:“你们不能去污蔑他,我绝不画押,绝不……”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缓步走到夏温言面前,拿出一把匕首,一把抓过夏温言的手腕,想要在他手指上划一个口子,而夏温言浑身被缚,根本动弹不得,只有可怜的手腕能活动一二,却被那黑衣人捉住,眼见那匕首快要贴近夏温言的手指了……
此时山洞外却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几个黑衣人慌了,想要将夏温言和绿萼带走逃出去,却听得一阵阵箭矢的“嗖嗖”声,只见夏温言高声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
霎时间,一群身穿黑色锦袍的男子从洞口奔进来,举刀便与山洞里的黑衣人混战起来,其中一人前来砍断了绑缚着夏温言的绳子,将他一把捞起来往洞口送去。
夏温言突然被拽起来,腿有些发麻,站立不稳,一边被那男子扯向洞口,一边回头道:“还有那位姑娘,你们快救救她!”
“她自有人救,你管好你自己!”那黑锦袍只撂下一句话便不再言语,刚出了洞口,迎面一个黑衣蒙面人举刀向他二人看来,夏温言身边的黑衣人一把将夏温言推出去,大喊道:“快向西跑!”便举刀迎战。
夏温言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双手扑在一棵树上,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回头见两伙人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一抹翠绿身影十分显眼,正被另一个黑锦袍扯得踉踉跄跄的,那黑锦袍一手持刀抵挡黑衣人的进攻,一手保护着绿萼,有些吃力,而绿萼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那黑锦袍。
夏温言本想自己先逃,可这绿萼姑娘今日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受了这无妄之灾,他咬了咬牙,实在是做不出自己先逃命的人之举,一跺脚便向混战之处冲去。
只见他低头冲了过去,一把拉过绿萼,火速待她冲出了包围圈,那些黑锦袍见状也替他们挡了不少攻击,又告诉他们一遍往西跑。
夏温言拉过绿萼便往林子里跑去,绿萼虽是婢女,可自也是跟着唐绾心养尊处优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只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忍不住道:“夏大夫,您先逃命去吧,我实在是跑不动了,您莫管我了……”
夏温言咬了咬牙,用衣袖揩了揩脸上的汗珠,高声道:“姑娘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便能得救了……”
耀眼的烈日透过茂密的林子直射下来,晒得夏温言有些头晕目眩,他拼命晃了晃脑袋,却很难稳住心神,只觉得脚下有千斤重,不由的一阵虚软,正当他快要昏厥之际,一阵马蹄声突然划破长空,直直地奔向二人。
夏温言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海棠红骑装的女子身骑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从远处而来,就像是那话本子里的神仙姐姐,身后还跟着许多的侍从,声音却清亮软糯,一声声“驾”刺破了长林,在夏温言二人突然勒马停住了脚步,手拉过另一匹马的缰绳,俯下身子问道:“夏大夫可会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