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舒被裴江拉走。

    “这种时候, 局外人最好不要插手，更不要替当事人作任何决定。”

    “你根本就不了解蒋媛媛，她是那种敏感脆弱，又冲动, 遇事只会隐忍退让的人！”

    裴江将于明舒塞进车里, 关上门, “冲动也好, 隐忍也好，对也好, 错也好，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他们愿意。”

    “可是……”于明舒想反驳, 灵活的脑子却想不到反驳的点。

    裴江发动车，“两个人在一起是要过一辈子的，如果眼前的困难都处理不好，那趁早分开，不要耽误彼此的人生。”

    于明舒沉默。

    十字路口红绿灯，于明舒突然，“调头, 我想去看老师。”

    裴江方向盘调头，他这些天都快变成专职司机，专职代驾了。

    曲凌萱的事于明舒觉得有必要跟老师交待清楚, 蒋媛媛现在最需要的是家人的支持和关心。

    两人到蒋家, 开门的居然是蒋英。

    “蒋英姐！”于明舒很吃惊。

    蒋英裹了条珍珠灰的羊绒披肩, 一头利爽短发，知性中又带着英气，她楞了一下才认出来, “是……明舒吧？好些年没见快认不出了，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冷。”

    于明舒一进门先介绍裴江，蒋英还不忘八卦一下，声问于明舒，“是你男朋友吗？”

    “暂时还不是。”于明舒如实回答。裴江补了句，“等着见家长。”

    蒋英笑着点点头，没再追问。

    “咖啡可以吗？”蒋英想冲咖啡，发现没水，“你们可能要稍微坐一下，我先烧个水。”

    于明舒看了一圈，“阿姨今天不在吗？老师呢？”

    蒋英放上水，开火，从厨房出来，“阿姨家里有事，请了几天假。我爸，去宋家了。”

    于明舒大惊，“去宋家，什么时候的事？！”

    蒋英回头看眼时钟，“走了有半天吧。”

    “老师去宋家的表情怎么样？”于明舒想，以老师的性格不会是咽不下这口气，去出气的吧。

    “放心，我爸是去宋家提亲。”

    于明舒这回震惊得不出话。

    她的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好面子，为人刻板了点。先不谈他原本就看不上宋承宇，即使是非常满意宋承宇，他作为女方是绝对不会跑上男方门提亲的！

    “意外吧？我接到我爸电话的时候也意外。”蒋英苦涩笑一笑，“这么多年，他气我没有听从他的安排，没有嫁他看中的人，一个人跑去国外。这么多年，他不跟我联系，不接我的电话，这回，要不是因为媛媛，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家门，媛媛比我幸福。爱情，轰轰烈烈，人生，自由自在，我羡慕她。”

    “不是！”于明舒握紧拳头，明知这些不应该她，不应该她一个外人来，可是，她真的太心疼。

    “媛媛她……一直活在无所不能、全能优秀姐姐的阴影下，你眼里看到她‘自由自在的人生’不过是，从得不到父亲肯定自我放弃的随波逐流。你应该不知道一个10岁孩子满怀欣喜拿着全班第一的成绩单迫不及待给父亲看，父亲却只是淡淡：你只有98的水平，你姐姐每次都能拿满分，98和满分不是只差2分，而是满分只有100。第一次法考失利，她多希望父亲能安慰她一句，换来的却是父亲一句：你不行。你永远都不知道一个人用尽所有努力还是不行、不行、不行的那种无力感。这样，你还羡慕媛媛吗？”

    蒋英沉默了。

    厨房炉子上的水发出刺耳嗡鸣。

    “水开了。”裴江破这尴尬。

    蒋英起身去关火，冲好咖啡出来，眼睛被热气熏得红红。

    于明舒：“对不起，蒋英姐。”

    蒋英摇头，“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然，我这辈子可能都不知道。我这会儿才明白，爸爸为什么叫我回来。”

    “不是，蒋英姐，老师不是那个意思……”于明舒着急解释，越急越不清楚，裴江替她圆场，“手心手背都是肉，蒋大律愿意放低姿态去提亲，明他已经看淡名利，在他心里还是亲情最重要。与其蒋大律是为了解开女儿的心结叫姐姐回来，不如，他在努力修复、弥补父女情、姐妹情、血浓于水的亲情。原谅一下中国式老父亲，他们传统、固执、好面子，只是因为他们不好意思表达爱。”

    蒋英释怀笑起来，这么多年的心结，放下只用了一秒，因为亲情是这世间最珍贵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割舍。

    “人生无常，很多事就发生在一念之间，这一念之差可能错过一生。放心，我们永远是媛媛最坚实的后盾，不论她做什么选择。”蒋英看看于明舒又看看裴江，“你们也是啊，不要因为一念之差，抱憾终生。”

    不要因为一念之差，抱憾终生。

    这句话也是于明舒想要对蒋媛媛的！

    ……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你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把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周星驰第一遍的时候，所有人当笑话看。

    第二遍的时候，整个电影院泣不成声。

    蒋媛媛坐在漆黑的电影院，大荧幕上正在放周星驰主动拿起了金箍圈，熟悉的音乐响彻整个空间——“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你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把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前后左右的女生都依在男生怀里低声抽泣，只有蒋媛媛一个人笑着流泪，只有在这种氛围她才能哭得肆无忌惮。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哭。她答应过宋承宇的，以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都要笑。

    在医院，于明舒让宋承宇表态，他的沉默已经做出了选择。蒋媛媛不怪他，分手的时候，谁也没再见，她不知道去哪里，黑漆漆的电影院算一处好去处。

    可惜，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蒋媛媛随着人群走出电影院，迷失方向。

    人潮汹涌间，她好像看见爸爸，怎么会呢？

    蒋正国穿过人群，一步一步走过来，蒋媛媛楞在原地，她盯着父亲，什么时候她印象中高大轩昂的父亲变得这么苍老了，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塌着背，每天都要熨得笔挺不容有一丝褶痕的大衣领口折在内里，扣子飞了两颗。

    “爸？”蒋媛媛很惊讶，吃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讶异他这一身是怎么弄的。

    蒋正国摘下自己的围巾，替蒋媛媛围上，“这么冷的天，冻病了又怕吃药。”一开口还是那个严厉的父亲。

    “爸，你为什么……”

    “我去宋家了……”蒋正国干咳两声，才，“了一架。”来自老父亲的不好意思。

    “啊？！”蒋媛媛完全被惊吓到，“爸，你和谁架？有没有伤到？”

    “我没事，宋家那臭子这些天应该都没脸出去见人，要不是他爸宋永荣从背后拖住我，我能让他住几天医院。以为不还手就行了？以为挨了老子一顿，欺负我女儿的事就能算了？白日做梦！”

    “爸。”蒋媛媛鼻子一酸。

    蒋正国满是老茧的大手替她擦干净眼泪，“傻闺女，受了伤要回家，被人欺负了要告诉爸爸。谁敢欺负我闺女，弄不死他！”

    “爸……”

    “回家吧。”大手牵手，好像回到时候，父亲也是这样牵着她回家。

    ……

    宋永荣一边给宋承宇上药一边叹息，“看蒋律师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下手真黑，要不是我拦着，肋骨都给你断。”

    宋承宇像是没有感觉的机器，鼻青脸肿，上药也不知道疼。

    “你也是，蒋律师好歹是长辈，还是蒋媛媛的爸爸，你怎么能一口就回绝，你让人家面子往哪放？”

    宋承宇还是不作声。

    宋永荣叹气，“你真的不想娶蒋媛媛吗？”

    宋承宇怎么可能会不想娶，“我现在，用感情绑住她，是无耻。我的人生已经就这样了，我不想把她困在三个人的围城里。”

    所以，宋永荣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承宇啊，你再好好想想行吗？”

    宋承宇抬头，眼角的血渍凝结，猛然看一眼挺吓人，蒋正国宝刀未老。

    “爸，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上班，好好帮你理公司，就算我是个失败的儿子，失败的丈夫，我想做个好爸爸，孩子无辜。”

    宋永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能唉声叹气。

    二楼，曲凌萱躲在楼梯转角后面，父子俩的谈话她全都听见了，她得保持平静，医生过不能太激动太兴奋，会影响胎儿。她所有的幸福，全都押在这个孩子身上！

    曲凌萱正式住进宋家，宋家以安胎为由，要求她多在家休息，深居简出，毕竟没名没份。

    宋承宇发疯似的工作，有时候连接着一个星期整夜都不回家。

    曲凌萱三天两头喊不舒服，肚子痛，宋承宇有时候正在开会也要赶回去送她去医院。到底，宋承宇和蒋媛媛都是良善之人，对曲凌萱有同情，有可怜，但是厌恶是真的厌恶，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古训诚不欺人。

    之前Derrick医生的后遗症，曲凌萱除了忘记那晚的事好像其他都正常。

    曲凌萱连接着几天没睡好，失眠多梦，她每天对着镜子看着渐渐出怀的肚子，对自己，“这辈子总得要穿一次婚纱吧，等肚子真的大起来就穿不上了，孩子一落地，就更没机会了。”

    楼下，听见阿姨给宋承宇开门。

    曲凌萱披好外套赶下去，宋承宇一进门就看见曲凌萱，“文件落家里，我回来取，马上就走了。”

    宋承宇的冷漠让曲凌萱更加坚定了穿婚纱的决心。

    “你今天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宋承宇冷漠答了句，“我很忙。”

    曲凌萱抚着肚子，“我这些天每晚都失眠，医生孕妇一个人独处太久会抑郁，最好能陪着多出去走走。”

    宋承宇有那么一瞬的挣扎，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我去换件衣服，你在楼下等我。”

    “好啊。”曲凌萱心花怒放。（丽）

    宋承宇没要司机跟着，他坐前面开车，让曲凌萱坐后座，拒绝接触，拒绝交流。

    曲凌萱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现在满心满意都是找婚纱店。

    宋承宇本就心不在焉，曲凌萱突然喊，“停车。”幸好车开得慢，宋承宇刹车的时候已反应过来，缓缓停下车，他不耐烦转头，“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曲凌萱才管不了这么多，自顾开门下车，“我想下去走走，你陪陪我好吗？”

    宋承宇只得去找停车位，刚刚停好车，曲凌萱发来定位，约好了在刚才下车的位置等，曲凌萱莫名奇妙发了个新定位。

    宋承宇也没多想，按照她发的定位找到博物馆，给她电话，曲凌萱她在博物馆旁边的店里。

    宋承宇沿路走了一段看见一间婚纱店，看来，她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宋承宇挂断电话，直接进去婚纱店。

    曲凌萱刚选好婚纱换了出来看见宋承宇，欣喜问他，“这件好看吗？我最近长胖了好多，挑来挑去只有这件能穿上。”

    服务员不吝赞美之词，夸得曲凌萱上天入地第一美，夸得她晕头转向。

    宋承宇忍着脾气对服务员，“我们俩有点话，谢谢。”

    服务员大概以为是两口意见不合，这种情况她们也见多了，毕竟他们这儿婚纱价值不菲。

    “没事没事，两位可以慢慢考虑，慢慢商量。”

    服务员才走开，曲凌萱先发制人，“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拍一张照片作纪念。我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肚子大了就不好看了，生完孩子也可以拍，但是，意义不一样。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穿婚纱，只是自己骗自己罢了，这你也不能满足我吗？”

    曲凌萱得这样凄凄惨惨，男人一般是没有招架之力的。

    “要拍你一个人拍。”宋承宇转身去休息区沙发。

    曲凌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抚摸身上的婚纱，她能逼走蒋媛媛住进宋家，就能堂堂正正穿上这件婚纱。

    服务来替她搭配鞋子，都是推荐的平底。

    曲凌萱不满意，“婚纱不是应该搭配高跟鞋才好看吗？”

    服务员委婉明高跟鞋不安全，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给我拿高跟鞋来试，有问题也不用你们负责。”一辈子一次当然要尽善尽美，曲凌萱从来最爱的只有自己。

    服务员没办法，拿了几双比较稳的高跟样式，曲凌萱还是不满意。她自己去架子上挑，一眼看中架子C位的水晶高跟鞋，意大利水晶搭配金色黄冠水钻，配她身上的婚纱太完美，女王style。

    服务员一再提醒她，那双鞋的细跟有10CM。

    曲凌萱像是着迷了一般，什么话也听不进，这就是她想要的，就是她梦中的水晶鞋。她当然知道这鞋有10CM穿上根本走不了路，这样宋承宇不就得抱她吗？

    曲凌萱支走服务去请宋承宇，她独自幻想，独自幸福着，心翼翼原地转圈的脚踩到一枚的安全别针，不知是哪个顾客不心遗落的。

    身体急速失衡的瞬间，曲凌萱大声尖叫，“啊——宋承宇，宋承宇！”像溺水的人拼命挥动手臂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

    宋承宇已经第一时间反应冲过去，还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