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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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歌忙叫了司机下车把人背进家门安置在床上,又细心地给他换了柔软舒适的衣服,然后熟门熟路地取出药箱依次取出棉花、药剂、针管等用品,亲手给人在手背上埋了针。

    他现在对于一些简单的处理已经得心应手,甚至到了不需要叫医生的地步。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赶紧电话让家庭医生过来一趟,并且详细地描述了裴宗晏自发病以来的所有症状,特别强调人现在睡得很死,怎么叫也叫不醒。

    医生来得挺快的,给裴宗晏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后,还是了几句池歌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次的话了。但即便如此,孩儿还是很认真地记了个七七八八,上次开手机记事本编辑起来。

    如此认真的态度仿佛在搞科研,真的是很上心了。他最近接了一个大制作,本来因为要背台词而没什么时候照顾裴宗晏,可这个突发事件发生了后,他还是很坚决地停了自己的课程,全身心投入到护理病人的“伟大事业”中来,把昏昏沉沉睡了二十几个时的裴宗晏,感动得就差把天上的星星给人摘下来了。

    当然,现在的他也只能想想,并没有多少力气付诸行动,“朋友,台词背得怎么样了?”

    “太难了!”一提起这个,池歌的脸瞬间就拉得比苦瓜还要长,他抓住一切机会向裴宗晏撒娇道,“古人话真麻烦,明明几个字就能讲清楚的事,非得生生扩展成一句话......还有这个角色,为什么动不动就吟诗作对?想要表达自己很有文化吗?当然,名士的逼格是得高一点,可是那首虞美人......唉,不提也罢。”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你真觉得这首难背吗?如果这样,《石潭记》和《三峡》可怎么办呢?”

    “你怎么会......?”池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想不到裴宗晏明明只看了自己的剧本几眼,就能够用脑子记下这么多信息

    他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有分寸地扑上去虚靠在这人的怀里,呢喃道,“你真厉害......我何其有幸能......”

    一句话还没完,他竟然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像极了熬夜狠了的样子。

    这到底是有多累?!

    “歌?歌?!”裴宗晏一开始吓了一跳,还以为好端端的怎么就晕过去了,怀疑是给累病了。后来发现这人呼吸均匀,面色除了有些苍白并无异样,才稍微放下心来。

    “真的很累吧?是不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

    裴宗晏抿了抿唇,把睡着了的朋友拖起来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若有所思。

    好半天后他才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给自己的经纪人了一个电话,开口就问,“我名下有多少资产?”

    “啊这......咳咳咳......不是,你突然关心这个干嘛?是想理财了还是投资?”

    “多投几个周期短的项目吧。孩子还,花钱的地方很多,况且我......”我这拖后腿的身体,还是个无底洞。

    总不能真让还没有毕业的朋友养我吧?他很辛苦,年纪就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东西,应该受到更多的宠爱。或许......我的思想一开始就错了,裴宗晏低头凝视池歌平和的睡颜,如是想道。

    池歌这段时间确实挺忙的,不仅在各个工作场所和学校里奔波来奔波去,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又要照顾裴宗晏和提升自己的台词水平。

    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原本稍显青涩的演技,在裴宗晏的精心磨下,已经隐约有了学院派的影子。

    在大二下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正式接下了那个献礼剧,进组拍戏去了。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出演的这个角色,连男五号都排不上,就是一个只有几十分钟戏份的京剧演员,唯一大爆发的戏份大概是全身扮上,在一个破茅草屋里给那些伤兵唱几段的场景。那时的他经过外敌的身心摧残,已经时日无多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提起最后一口气,为几十双炙热的眼睛微笑着唱起,“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我何其幸生于你怀,承一脉血流淌,难同当,福共享,挺立起了脊梁......”

    唱完最后一段,他就合上眼睛,倒在了地上,还是没有撑到最后一刻。

    “爸爸!爸爸!!!”

    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试图像往常那样躲进父亲的怀里,可这回她却发现,自己的爸爸口鼻处流的血越来越多,一双漂亮的眼睛虽然睁着,却早已没有了神采......

    “Cut!!!”

    “很好很好!歌,你现在简直就是戏里人......只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这个角色是男一的话,池歌不定能捧个“最佳男主角”的奖杯。再不济,是个配角也行啊。可这个角色偏偏什么都不是。

    这意味着池歌再次与大奖擦肩而过。

    不过本人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事实上,他还沉浸在大梦一场的悲哀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池歌甚至在朦朦胧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人踩踏着水洼朝着自己奔跑过来。那是永远碎在梦里的青春......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这大概是两人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歌?怎么了这孩子?没事儿吧?!”虽然这一幕已经结束很久了,但池歌却仿佛真的死去了一般,一直趴在地上没有起来。

    “哥哥,你怎么一直在哭啊?谁欺负你了?哥哥,你起来陪婷婷玩,好不好啊?”姑娘倒是没被吓到,反而极有耐心地等在一旁,直到池歌愿意跟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