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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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崖上的谢飞鸿闭上了眼, 外面的尘世越躁动,她的心越是要静。

    这一等,便是皎月换朝阳。

    段真一等一众剑仙没有回到天剑宗, 反倒是一身伤痕累累的段无涯回来了。

    刚刚飞升成仙的他脸上看不到丁点儿的高兴,一手拎着一壶烈酒刀剑流,痛饮几口, 站在飞鸢山上与谢飞鸿对视了许久,颓然地摇着头, 往山下走去。

    “无涯,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段无涯笑声凄朗悲怆, 没有回应谢飞鸿, 自顾自地往山下走。

    谢飞鸿抛出一壶独酌酒,棋盘出现在手中, 掌心一翻, 段无涯便被星罗棋布的阵盘罩了个严严实实。

    见段无涯在棋阵中左奔右突地欲拔剑破阵,谢飞鸿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道:“无涯, 莫要白费力气了。纵使你不愿意, 我也能猜到的。你愿意回天剑宗来,再见我一面,我已然十分满足,不愧于你我几百年的交情。”

    段无涯醉酒挥剑劈砍, 任他剑法通玄, 都未在棋阵中找到一条路, 他索性把长剑一丢,踉踉跄跄地靠在一根棋柱上, 灌上几口独酌,跌倒在地。

    “飞鸿,不,我应该称呼你谢,谢仙长。”

    “对不起。”

    “有些事情,有些决定,我左右不了的。”

    谢飞鸿挑挑眉,“你无须有任何的愧疚,你愿意回来看我一眼,同我上一声,便是对得起你我之间的交情了。”

    段无涯朗声大笑,笑声嘶哑中,渐渐没有了声音。

    他的头顶,一枚仙根逐渐剥离,化作一枚白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

    这是第二枚仙根化作的棋子,也是这六八见方的棋盘上落下的第二枚棋子。

    一黑一白,一枚是净空神尼,一枚是段无涯。

    段无涯的身躯自棋盘上滚落,他的修为回到了渡劫境,只是气血与精神衰败颓靡得厉害,谢飞鸿回竹楼中取了一件雪狐披风,披在了段无涯身上。

    待他酒醒过来,修养上数日,这片天地便清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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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人影在朝阳中疾驰,跌倒在天剑宗外,谢飞鸿身形一晃,接住那道人影,面色大变,“明玉,发生了何事?你为何满身是血?”

    司徒明玉奄奄一息,“师姐,你快回山,药王山与十方药师佛宗突然动武,经由医仙度牒围攻医仙门,我师尊与一众师叔抵死反抗,丹霞师叔喋血,白芷师叔重伤,白桦师叔被苦驮金刚与欢喜佛穿了琵琶骨,我师尊以医仙度牒之力拼死抵抗,眼下已然重伤。还有这天,天剑宗,天剑宗剑仙虽然未下杀手,却不帮医仙门分毫……只是护住医仙门内弟子不被战斗余波伤及。”

    谢飞鸿瞳孔一缩,神识往医仙门扫去,这才发现,有一块须弥布遮住了整块浮州山脉,她未曾用心探查,就被那块须弥布给蒙蔽了双眼。

    谢飞鸿气极反笑,一道仙灵之力渡入司徒明玉的心脉之中,护住司徒明玉的真灵不灭,一手拎起司徒明月,两步间便跨越虚空,回到了医仙门。

    丹霞真人倒下的身躯就在她脚边。

    谢飞鸿看着丹霞真人带血的容颜,想到她刚从镇北天宫抱回谢镇与谢北那会儿,丹霞真人还特意来趣她,茹素也是丹霞真人亲自挑来的,没有茹素,她根本不可能那么省心得带大谢镇与谢北兄弟二人。

    昔日风韵无穷的丹霞真人,如今只剩下一片冷冰冰的尸骸,遗骨上有一道渡世印烧出的焦黑无比显眼。

    渡世印,十方药师佛宗的绝学。

    谢飞鸿轻抚过丹霞真人的面容,助丹霞真人合上了眼,以棋阵将丹霞真人收起,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看向林立在四周虚空中的诸多仙人,冷笑了一声,双手陡然朝着虚空中探出,用力一抓、一拧、一捏。

    两尊十方药师佛宗的仙便消散在天地间,仅余下两枚仙根被谢飞鸿捏在手中,塞入了棋阵之中。

    “诸位莫不是以为,成仙之后,便可以为所欲为?”

    “当真以为,仙与仙便不分个高下!”

    谢飞鸿看向林立在不远处虚空中结剑阵护持住医仙门一众弟子的段真一等剑仙,冷声问,“段道友,你托我护持天剑宗安全,就是这样对我的吗?就是这般对我医仙门的吗?”

    段真一沉默,他看了一眼十方药师佛宗的佛祖,见那佛祖此刻也不复往日的端庄,满面颓然悲苦,便知晓十方药师佛宗佛祖信誓旦旦出的话都无法作数了,他把长剑一挽,横在脖颈上,朗声道:“我天剑宗辜负了谢仙长的信任,今日-我段真一引颈自尽,不求谢道友宽恕,只求谢道友放我天剑宗一马。”

    谢飞鸿眼睛眯起,满脸冷冽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段真一长长太息,执剑的手用力一划,一株仙根冲天而起,身躯软软的倒下。

    谢飞鸿弹指间射出一枚棋子,将那枚仙根笼住,收入阵盘之中,目光看向天剑宗的其余剑仙,下巴微扬。

    那些剑仙纷纷放声大笑,自知自己难逃此劫,剑光流转间,已然呈现百年的修士都化作了一片天地间的清雨。

    只是这清雨中带着些许的血色。

    谢飞鸿转身看向药王山诸仙,伸出手,“姜真人,请吧。”

    姜真人面色灰白,双手交叠,掌毙灵台,其余药王山真仙纷纷掌毙自尽。

    演阵山的山主看着一尊尊修为道行不比他弱、战力强他不知凡几的仙修软软地倒下,心中无力又不甘,他颤抖着问,“谢道友,能否看在我演阵山与你交好的份上,放我一马,千载修行不易……”

    谢飞鸿脸上不再有任何的表情,她轻轻叹息,“我若放你们一马,谁放我医仙门丹霞仙人一马?谁放我医仙门白芷仙人一马?”

    “我与演阵山交好,故而愿意在一开始便将成仙法门赠予演阵山,赠予山主。可山主是如何做的?山主是如何对我医仙门的?”

    “山主,做错了事,便应当承担后果,此乃铁律。”

    谢飞鸿抬手,触摸着笼罩住这方天地的绝世禁锢大阵,伸手将其尽数撕裂,问演阵山山主,“山主,你觉得没有杀人,可若非你布置下这禁锢大阵,我丹霞师叔、白芷师叔,未必会丧命。”

    “山主,自绝吧,莫要让我动手,否则,我不止要去山主的命,还要这大荒里,再无演阵山传承。”

    演阵山山主凄怆地笑着,无尽阵光自他身上显现,化作一把把向内的刮骨钢刀,将他的真灵一寸寸绞灭。

    “报应啊!报应!这便是贪心不足的报应!”

    在演阵山山主的仙根浮现的那一刹那,一枚白棋落在了演阵山山主的头顶,将那仙根吞没。

    一尊尊仙人喋血,医仙门那些被剑阵禁锢住的弟子都吓得面无血色,看着血色枫衣的谢飞鸿高立于虚空之上,虽然心悸,却也心安,虽然凄怆,却也昂然。

    谢飞鸿最终看向十方药师佛宗的佛祖,问,“为什么?”

    十方药师佛宗的佛祖自然懂谢飞鸿问的这个‘为什么’是什么。

    为什么你受我指点成仙,却要处处与我作对?

    为什么你十方药师佛宗得了我的法门,却要灭我医仙门道统?

    为什么你们要处心积虑地布下这个局。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也或许,这就是他的心魔。

    “为什么?”十方药师佛宗的佛祖松开禁锢住白桦真人琵琶骨的手,自嘲地笑着,“大抵是因为你太强了,强得不讲道理,强得没有法则,你我虽是同一境界,可你却能轻易决定这么多仙人的生死,这便是为什么。”

    “你七杀仙人与其问我为什么,不如问问这些倒下的人,他们或是蒙受你的恩惠,或是与你交情比地厚比山高,他们为什么会同意与我站在一起,他们为什么会同意我的建议,以医仙门为妖邪,请你自绝。”

    “成王败寇矣。若非我等错估了你的修为道行,若是白术、白桦、白芷、丹霞、茯苓这些老顽固同意我的建议,今日是你自绝于医仙门,那怎会有杀伐兵戈?”

    “七杀仙人,所有错误,所有动乱 ,的源头,都在你身上啊!”

    谢飞鸿的身子晃了一下,她恍神间,十方药师佛宗的佛祖悍然出手,无边金光凝聚的佛掌朝着谢飞鸿拍下。

    不过这佛掌在谢飞鸿眼中,与儿戏并无太大的区别。

    她轻轻一挥手,佛掌崩灭,十方药师佛宗的佛祖七窍流血。

    谢飞鸿平静地,“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巧舌如簧。我留下成仙之法,为渡劫境修士开天门,怎就成了错误?天剑宗剑仙之死,演阵山阵仙之死……等等尔尔,俱是为其贪心、为其罪行谢罪,又与我何干?”

    “不过佛祖你有一句话的没错,我确实有错。我不该将这成仙之法公之于世的,若非我公布了这成仙之法,大家都卡在渡劫境高高兴兴的,靠着满腹龌龊互相制衡,多好啊……”

    “既然如此,那我谢飞鸿今日便以星落棋阵,请天下仙人入阵!化作星罗,护佑大荒!”

    那一方六八棋盘被谢飞鸿高高抛起,数道无上凌厉地光芒朝着十方药师佛宗绞杀而去,十方药师佛宗的佛祖与那些仙人根本没有任何的招架之力,便被抹去了真灵,尸骨倒下,仙根入得阵中。

    白术真人看着那缕垂落在他头顶上的和煦光芒,擦了擦嘴角的血,见谢飞鸿皱眉,他撑着残破的身躯站起身来,问谢飞鸿,“谢师侄,凭借此法,能否永久绝了大荒之乱?”

    谢飞鸿点点头,白术真人双手化剑,朝着自己的灵台戳去。

    两根青葱细长的手指夹住了他的手指。

    谢飞鸿冲着白术真人摇头,“掌教师伯,无须如此的。只需将仙根祭出,便可,无须以命来换的。只是需要委屈一下师尊与诸位师叔师伯,太上长老,修为只能是渡劫境了。”

    白术真人一愣,“还有这等好事?那本座谢过谢师侄了!”

    一道仙光自远处遁来,不归密砚开,谢镇与谢北率先跳了出来,吉枫紧随其后,他见棋阵还在,道:“师伯,等我一下,我与你一通祭献仙根!”

    罢,吉枫看向谢飞鸿,道:“师姐,我这仙修的像是个假仙,空有一身道行,却被那老佛陀困在十方药师佛宗出不来,还得两个师侄想法子搭救。既然师姐有法子解大荒困局,那我便舍了这仙根,还能白得一个渡劫境的修为,不错不错!”

    话间,一道仙根冲天而起,遁入棋阵之中。

    吉枫的气息陡然衰糜下来,他背微驼,须发白了半数,轻拍了拍谢镇与谢北的肩膀,叮嘱道,“两位乖师侄,师叔日后的安危,可就拜托你们俩了。”

    谢飞鸿看着已经盈满的六八棋阵,心念微动,六八棋阵化作七七见方的棋阵,只余下中间那处空缺。

    那里是她的位置。

    白桦真人色变,急声道:“飞鸿,你……”

    谢飞鸿抬手施了一道医仙古礼,“师尊、师伯、师弟、还有谢镇谢北,守好医仙门。”

    谢镇与谢北这时候才察觉到不对,连忙问,“师尊,那你呢?”

    “为师啊,要去守护大荒,守护这仙道与人间了!”

    她抬步走上虚空,一脚踩在棋阵之上,被无边星斗之力笼罩。

    骄阳刺目,星斗之光在骄阳下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谢镇与谢北发了疯似得御剑冲上云霄,想找到谢飞鸿的踪迹,可哪里还有半点谢飞鸿的踪迹?

    天地间下了一片清粼粼的雨。

    凡间界,有一妙龄女子撑伞走过,见田间老农晕倒在路旁,挥手间招来一片荷叶,叠好取了半叶的水,喂老农饮下。

    北荒雪原上,有一雪狐中了猎人的捕兽夹,哼哼唧唧地倒在路边,有一满身红枫的女子停在雪狐旁边,替雪狐开捕兽夹,在雪狐的断腿上摸了些许药剂,送回了狐洞。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