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追悼会【1更+2更+3更】钟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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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管家最终没能实现将周乘月出去的想法,原因无他,那子早在他们动身之前便已经娴熟地坐到钟璃身边,开始窃窃私语。

    离得远,他们也听不见周乘月到底了些什么,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周乘月的唇,靠着辨别唇语这一本事,连蒙带编的猜他对钟璃了什么话。

    卜凡绘声绘色表演:

    “我今天看到了个很像你的人。”

    吴所唯拳头一捏,“正常话。”

    “哦。”卜凡脸上表情一收,眯着眼睛去看周乘月到底了什么话。

    “那个人穿着与你同样的衣服,背影跟你也很像,”周乘月摸了摸鼻子,“于是我就追上去了。”

    “后来才发现,我认错人了,她长相一般,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清秀,我怎么会将她认成你?”

    钟璃:“……”不,你没认错,那就是我。

    “奇怪的是,那一瞬间,我脑中突然冒出一股念头,如果你是个人就好了。可是后来我又想,你以前就是人,那现在是人又能如何呢?”周乘月长腿微微屈起,指尖叩着膝盖,不停敲敲点点。

    “算了,我跟你这些做什么,你就跟个闷葫芦似的,又不会回答我。”周乘月伸了伸懒腰,话音一转,“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话音落下,钟璃才有了反应,慢慢悠悠抬起头,漂亮的眸子直直望向他,声道:“生日快乐。”

    周乘月眉眼微弯,“嗯,谢谢。”

    他瞧见钟璃在完那句话以后便顺手摘下了墓碑旁芽芽生长的一株花,伸手递给他,“送给你。”

    花虽,却开的鲜艳欲滴,这株放在手心中轻轻一碰就能掐死的花,却被‘女鬼’如视珍宝般递到了他的面前,周乘月垂眸,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攥在手心中,“这是礼物吗?”

    “送我的生日礼物?”

    钟璃轻轻点了点头。

    女孩子点完头后又将头埋到胳膊里,周乘月看的好笑,内心一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谢谢,我很喜欢。”

    “姐送给了那个男人一朵花!”卜凡一脸震惊。

    吴管家“腾”地一下站起身,“她主动送花的?”

    “是的……吧。”

    吴所唯立即拿出手机,开始啪啪啪地一通字,嘀嘀咕咕道:“好消息,这个事情一定要通知钟老与贺医生。”

    “主动送花,代表贺医生的治疗有效,自闭症能治,我也能对得起钟老的辛勤栽培了。”吴管家内心激动澎湃,恨不得亲自上阵盯着两人互动,“不枉我被你吵醒这么多次,只要姐好了,我也就不用来这墓园,更不用每天半夜被你吵醒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的美容觉,吴管家就甚感欣慰,恨不得狗男人天天来墓园转,甭管是狗男人还是好男人,只要他能让钟璃病好,吴管家宁愿自掏腰包给狗男人搬个奖。

    ——来墓园最勤快奖。

    颁奖人:吴所唯。

    颁奖原因:狗男人犹如华佗再世,扁鹊再生,治的一手好病。

    如何治病:大概……凭脸?

    *

    钟璃主动送花的消息传遍了钟家,当天钟老爷子就回到家中。左手侧站着贺医生,右手侧站着吴管家,而钟璃缩在角落里抱着头,一言不发,望着依旧自闭的孙女,钟老爷子心情很是复杂。

    “吧,阿璃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医生耸耸肩:“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等我得到消息时姐已经回到家中了。不过听吴管家所,他看见那个男人叽里呱啦一通乱讲,然后姐就从墓碑旁摘了一束花送给那个男人。”

    “讲什么了?”

    吴管家微笑上前,清楚道:“离的太远具体讲了什么我并没有听到,不过卜凡会唇语,通过他艰难的拼接拆分以后,我们连蒙带猜大概清楚了狗……不是,明白了那个男人的意思。”

    “他,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希望姐给他句祝福,于是姐了一句生日快乐,然后他又向姐索求生日礼物,当时,姐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只好摘下了生长在墓碑旁的花。”

    话音一完,吴管家叹了口气深刻总结,“据我观察,姐应该是被那个男人威胁了。”

    一直默默旁听的钟璃,听到两人靠着读唇语连蒙带猜的意思以后,一时间心情复杂的不敢话。

    厉害啊我的哥。

    你们这猜出来的意思与事实完全相反啊。

    “威胁?”钟老爷子勃然色变,一掌拍向桌子,怒气冲冲道,“是谁?究竟是谁敢威胁阿璃?他要做什么?他要绑架阿璃吗?”

    提及绑架这个词,钟老的怒火便犹如火山喷发一般上涨,气势滔天,恨不得亲自上阵与那人拼命!

    他不得不想起当年那副残忍的场面,当他赶到时,儿媳妇浑身都是被人凌/辱留下的痕迹,子弹头从身上扣下来好几十处,可见下手之人是有多痛恨她。她含恨而死,抱怨而终,死不瞑目。

    阿璃被捆在一旁的柱子上,亲眼目睹了妈妈的死亡。

    嗓子因为不停哭泣叫喊已经完全接近沙哑,身上倒没什么外伤,只是心理趋近于崩溃,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而他的儿子,尸骨无存,至今没有找到。

    那次绑架,让老人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阴影。

    “不不不,老先生您先坐。”贺医生连忙止住老人的动作,“您身体不易轻易动怒,何况吴管家的也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

    “是是是。”吴管家挥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可能只是想要找姐要个生日礼物。据我猜测,或许那个男人家庭不太富裕,不知从哪儿查到了姐的家庭状况,所以早有预谋,跑到墓园来,为的就是夺得姐芳心,从而获得一笔不菲的金钱。”

    钟璃越听越不对,表情也逐渐奇怪,好在她这会儿缩在墙角,也没人注意到她。

    周乘月,穷?

    她听错了还是吴管家错了?

    怎么交朋友的正常方式就成了图谋不轨想要从她这里获得一笔金钱?

    拜托,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有查过那个男人吗?”

    吴所唯脸色稍顿,“查过了,那俩经常出入墓园的车是周家的车,但因离得远,夜晚视线也比较模糊,车上的人是否是周家的人还有待商榷。”

    周老爷子面色不变,“嗯,继续盯着。”

    “是。”

    见场上再无人话,老先生也一脸慈爱的盯着钟璃,贺医生推了推金丝框眼镜,道:“既然姐现在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那么,我认为可以开始治疗了。”

    之前因为钟璃的病和拒不配合,所以治疗一拖再拖,而现在,一切都有好转,那么意味着治疗也可以开始了。

    贺医生向来是个到做到的人,对钟璃又观察好几天后,就正式开始了治疗。

    钟老爷为了让钟璃不离开他的视野,特地在钟家布置了间治疗室,治疗室的窗子是透明的,贺医生对钟璃进行治疗时,他们就在外等候,等到第一疗程结束,贺医生擦了擦汗出来时,众人才一拥而上围上去,“情况怎么样了?”

    贺医生笑着道:“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很好多。”

    “一般来,自闭症又称为孤独症,是广泛性发育障碍的一种亚型,以男性多见,起病于婴幼儿期,主要表现为不同程度的言语发育障碍、人际交往障碍、兴趣狭窄和行为方式刻板。”

    “但通过此次治疗,我发现钟璃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自闭少女,而是通过某些剧烈击以后,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一个圈里,不肯轻易踏出那个圈。我之前也与您交流过,钟璃的病因主要起源于自己五岁那年,亲眼目睹自己父母的死亡,但……”

    见贺医生眉头皱起,钟老忙道:“但什么?”

    贺医生深吸口气,“孩一般分不清死亡的概念,我认为就算阿璃知道自己父母死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转变,除非,除非她是目睹了更惨烈的状况,导致内心崩塌,精神撑不住,所以才会将自己封闭起来。”

    闻言,钟老目光微缩,眸中闪过一模悲痛,喃喃道:“更惨烈的状况……”

    “是的。”

    见钟老精神恍惚,面色有些发白,贺医生忙道:“不过钟老您也不必担心,阿璃的情况确实比我预想的好很多。”

    “起码她会话,并且她,”贺医生转头望向房间内埋头抱着的少女,轻轻笑了笑。

    “——愿意走出来。”

    ……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周乘月坐在车上,望着黑漆漆的墓地开始发呆。

    车上的灯始终没有灭掉,暖黄色的灯光随着月亮洒落在地上。道路两旁二点柳树随风轻拂,柳梢一会儿飘上枝头,一会儿又懒懒垂在车顶上,轻轻扫荡、摇晃。

    手腕上的时针“嘀嗒嘀嗒”地走着,每一分每一秒的声音清楚地钻进周乘月的耳朵,少年支着脸颊,在不知第多少次望向那块熟悉的墓碑时,长叹一口气,眉头紧锁,视线放空。

    “第三天了。”少年幽幽道,“璃,你怎么还不来呀?”

    这三天,每天晚上他都来。

    从前最怕鬼的人,如今却每晚都要来墓地看看‘女鬼’还在不在,有没有被道士抓走,如果被抓走了他好去求个情啊。

    可一连三天,别女鬼了,他连个道士的影子都没见着。

    周乘月又是心惊又是害怕,在守了很长时间后,终于不再等待,驱车直去,算明日再来。

    回到家中,本想睡一个安稳觉,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便迎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花死了。

    自从那天周乘月收到来自‘女鬼’璃的礼物时,兴高采烈的带回去好生养活着,不过再怎么精心养育,花也枯萎了

    不过这花也没白死,更没白来这世间一遭。

    也不知道少爷脑子到底哪里不对劲了,竟然给这么一朵娇、的不能再的花开了一个追悼会,请周家全体人来参加。

    周家众人:“……”

    顶着清的第一束日光,周母穿了身白衣(其实是睡衣)一脸痛苦地站在第一排,保养的极好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几滴泪(其实是瞌睡出来的),“啊!多么娇艳的花!你死的如此凄惨,为这世界留下了最浓烈的一笔,你安心的去吧,我们会好好记着你的——”

    站在母亲跟前的周漾抽了抽嘴角,内心吐槽母亲戏也太多了吧,脑中却滋生出想要带弟弟去看看脑子的想法。

    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家弟弟与钟家那丫头是多么地般配。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俩还要般配的人了。

    一个自闭不话,一个脑子不好,估计他俩就算想要话,脑回路都搭不到一条直线上去。

    “阿漾,”母亲不悦地望向他,不断给他使眼色,“配合下乘月,他这几天好不容易心情好点。”

    接收到指令以后,周漾抽了抽嘴角,闭着眼睛道:“……您安息吧。”完后一股浓浓的后悔感瞬间涌上心头。

    当着这么多人面,这也太羞耻了吧!!

    周乘月,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给花办追悼会的人!!!

    见周家的两位主人都纷纷致敬,后边的下人们也不敢不从,忙用对自己来最崇高的词语赞美鲜花。

    “啊!你真是一朵洁白无暇的鲜花!你的花瓣是那么美丽,你的色彩是那么娇艳,你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好。”

    “可惜,你死在了一个迎着日光的早上。”

    一筐子赞美词飘荡在后花园里,早的周家人像是生活在童话世界中的赞美国度里,每个人都具有最善良可亲的品质。

    不知为什么自觉就走到了最前端的周乘月:“……”

    听了一耳朵赞美话的少爷嘴角一抽,一脸怀疑自己眼睛和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表情。这些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怎么一觉睡醒都开始赞美那朵死去的花了?

    花有什么可赞美的?

    再了,赞美也就算了,这灵堂和追悼会是哪儿来的?

    谁啊?他有病吧?

    大清早地给花开什么追悼会??

    有毛病吧???

    还有,是哪个神经病将周家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中间还放了一朵花的遗像??他脑子眼睛耳朵是不是都有问题???

    知道的是给花办追悼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爹死了,给他爹办追悼会呢!!

    正在这时,刚走进家门,望着周家里摆满的鲜花与布置好的灵堂,周父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怎么回事?

    只是加了个夜班回来,就有人死了?

    谁,谁死了?

    看这样子,好像是马上要过头七??

    别是他爹吧???

    倏地,他腿有些软,伸出手递给旁边的下人,嗓音颤抖:“……扶着我。”

    “是,先生。”下人一脸悲痛,“请先生节哀。”

    周父眼睛骤然一黑,泪腺瞬间喷涌上来,“爹,爹!!”

    “爹啊!!!”

    -

    正值硬朗康健,生活在儿子家,一有空便和好友们出去散散步钓钓鱼的周老爷子,在这一日得到一个消息。

    ——著名企业家周游治先生于七日前凌去世,据悉,在今早周家便为周老爷子开了追悼会,周家人皆身穿白衣或黑衣,手捧鲜花,向周老致以崇高的敬意。

    周游治本治:“……”

    他张了张嘴,目光呆滞,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我死了?”

    嗓音颤抖:“我真的……死了?”

    恰巧这时,一个电话突然进来,周老爷子扭过头,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接听电话,“喂?”

    “喂?秉扬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是一个老者放声吼道,“你爹死了怎么不跟我们通知一声啊!连追悼会都不邀请我们去观礼,好歹让我们送送你爹最后一面啊,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

    那老者越越伤心,在电话里的嗓音也逐渐哽咽,“我与周老可是至交好友啊!如今,如今他这么一下子去了,我……我也活不久了,你这人啊,这命也太苦了,刚才退休还没享受几年好时光呢,就这么没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断传进来,周游治心顿时降到谷底,哇凉哇凉的。

    原来他真的死了啊。

    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

    这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

    偏偏电话里的好友越越感动,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年轻时候的事,周游治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一幕幕过往全部浮现在眼前。

    牙牙学语,长大成人,自己娶妻生子,生大儿子,生儿子……

    往事历历在目。

    霎那间,周游治绷不住了,顿时抱着电话老泪纵横,眼泪鼻涕一大把,“冯老啊,我死的好惨啊!我还没活够呢啊!!人的这一生实在是太短了啊!!!”

    骤然听见逝去好友声音的冯老:“……”目光逐渐呆滞,握着电话的手也开始发抖,胡子一颤一颤的,“头,头七,回,回魂,回魂了!”

    话音一落,“啪”地一下向后倒去。

    冯家众人瞬间兵荒马乱:

    “爸!”

    “爸,您没事吧爸!!”

    “爸,你醒醒啊!!”

    “快,快叫救护车!!!”

    “滴——滴——滴”

    ——

    今日早,钟老爷子难得享受了把由孙女带来的幸福感。

    自从贺医生开始治疗钟璃后,她的病情便也开始渐渐好转,虽然还沉浸在鬼的世界中,但起码不会缩在那个墙角了。

    就好比今日,钟璃乖乖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陪他一起看电视。

    电视播着播着就播到了周老爷子去世的事情,一时间钟老竟有些唏嘘,“想当年那也是一起奋战商场的人,如今却一个个先与黄土为伴,当真是老了,老了啊……”

    “阿璃啊,你还记得你与这周家二公子是存在未婚夫妻的关系吗?”

    “你大概……也不记得了。”

    “不过没关系,以后啊,就算周家不娶,爷爷也会一直养着你的,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到这里,钟老心里忽地泛起酸来。

    周老的死亡让他开始想起了自己的后事,这世上,他就只剩下阿璃这么一个亲人了,如果他死了,阿璃该怎么办啊?

    难道真的要将阿璃托付给周家吗?

    这边老爷子唏嘘之时,同看电视的钟璃更是震惊,【周老爷子就这么死了?那周乘月是不是会很难过??我要不要前去看着点,如果他情绪一不对,试图毁灭世界,那我还能阻止点。】

    系统不由得好奇以宿主这副状态怎么阻止,多嘴问了一句,扶璃却笑眯眯的“哦”了一声,【这才简单,我装鬼啊,指着他——你要是杀人做坏事,我就把你拉到地狱来陪我,面对成千上万的鬼。他不是最害怕鬼了吗?我就不信我这么威胁他,他还敢去黑化?】

    系统:【……黑化倒不至于,但求他不要痴迷佛法前去出家。】

    【嗯?痴迷佛法?反派还有这爱好?我怎么不知道。】

    系统:【……】现在没有,但马上就要有了。

    “先生,姐。”贺医生笑眯眯地从治疗室走出来,在钟璃面前站定,对着钟老道,“器材已准备完毕,现在可以开始第二轮治疗了。”

    “好。”钟老站起身来。

    贺医生又道:“鉴于此次治疗,过程中难免会碰到姐内心深处一直隐藏的东西,强行闯入必然会造成她的精神不稳定。”

    “那,那这次治疗……”

    “钟老不必担心,姐前几次治疗都很配合,我认为这次应该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不过过程中如有精神崩溃的那种状况,我希望先生您能不要阻拦,不要停止这次治疗,我们需要让她——自己走出来。”

    贺医生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砸在了钟老的心坎上,望着缩在沙发上的孙女,钟老眼眶莫名湿润。

    精神崩溃,那得多痛苦啊。

    可是,这孩子呢?不哭也不闹,只是将自己关在的世界里,不愿走出,也抗拒着人的进入。

    她本,不应该这样的啊。

    她生活在有钱有势的大家族里,她本应该是钟家捧在掌心中长大的公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的如此痛苦。

    望着钟璃在贺医生的哄骗下,亦步亦趋地进了治疗室,钟老三步并作两步,忙跟在他们身后,站在治疗室外趴在透明玻璃上,往里面瞧。

    一开始,钟璃的情绪还算稳定,直到贺医生的治疗渐渐深入,触摸到她的内心时,钟璃开始逐渐不安狂躁起来,眼泪大滴大滴的降落,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出声。

    “这样不行。”贺医生看了眼表,随后取下那根本没度数的金丝框放在大衣兜里,轻声道,“钟璃,听我。”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视线集中到他的脸上,她看起来太过慌乱,眼睛不断乱瞟,就是不敢在他脸上的随处一个地方停下。

    “现在是北都时间二零二一年,九月一号。”

    钟璃恍然一怔,瞳孔骤然一缩。

    看她这幅模样,贺医生知道她是听进去了,继续道:“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贺乔,今年二十五岁,而你今年,刚满十八。”

    “钟璃,”

    “——你没有死。”

    凝结在眼眶中的泪滴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唰”地一下掉落在地。

    贺医生紧接着道:“现在,你安全了。”

    “你看,”他将她的头轻轻扭过去,让她的视线能够看到趴在窗子上的一心一意注视着整个治疗过程的老者,“看到那个老人了吗?他是你的爷爷。”

    治疗室的房间并不隔音,听见贺医生的话,钟老使劲点了点头,“是我!我是爷爷!”

    “……爷、爷?”少女的声音轻飘飘地在房间内响起,即使声音再,即使只叫了一声,可那一瞬间,钟老眼眶腾地湿润,眼泪似乎在下一秒就要流出来。

    “是,没错,这个鬓发斑白的老者就是你的爷爷,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亲人?”

    贺医生点头,温声道:“是的钟璃,你安全了。你现在在这里,谁都不敢伤害你,这儿没有别人,只有你的家人。他们会保护你,会让你免遭伤害,你安全了,你不再是一个人,这儿没人敢伤害你。”

    钟璃呆呆地望着贺医生,轻声询问:“我安全了?”

    “你安全了。”贺医生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别怕。”

    “钟璃。”

    “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脑中的回忆被人翻起,这些年来一直不敢回想的事情就这么突兀地浮现在她眼前,似乎一如昨日。

    血,鲜红的鲜血。

    男男女女的啼哭声,夹杂着几道怒骂声,各种各样的嘈杂喧嚣声在钟璃耳畔响起。

    吵,好吵啊……

    发生了什么事?

    “嗒嗒嗒——”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的,似乎有一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俯视着她,“璃……”

    “抬起头来。”

    “璃——”

    钟璃瞳孔骤然瞪大,下一秒,一把挥开了贺医生的手,双手抱头,喊道:“啊啊啊啊!!!”

    “啊——啊——啊!”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贺医生脸色大变,“钟璃!钟璃!!”

    “醒醒,快醒醒!!!”

    “不,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女孩子不断退后,双手抱头捂着耳朵,似乎只要这样就听不到那些人话的声音了,“不,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是我害死的!”

    “我没有……我没有……”

    “我没有!!!”

    *

    “哈——”周乘月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心脏跳动的极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迸出来似的。

    皎皎的月亮挂在天上,泛出银白的光芒,一望无际的黑夜里点缀了许多星星,一眨一眨地闪烁着光芒。

    周乘月一手捂住胸膛,一手抹了把汗。

    怎么回事?

    怎么会梦到这么奇怪的一个梦?

    梦中……他的父亲,拿着一把黑色的枪指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孩,面色冷酷无比,低声道:“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他们的。”

    女孩被捂着嘴不了话,不断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紧接着“砰”地一声,枪声响过,鲜血溅满一地。

    周乘月喘了口气,黑色的睛中满是疑惑。

    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梦?

    是在预示着什么还是为了告诉他什么?

    难道……

    他爸要杀人?

    周乘月瞳孔瞪大,困意瞬间袭去,慌里慌张的下床,大声喊道:“爸!!”

    “爸!!”

    “别犯法,枪下留人啊!!!”

    第二日一早,被周乘月折磨了一晚上的周家所有人顶着黑眼圈,着哈欠,坐到了餐桌上。

    周母揉了揉眼睛,“那臭子,大半夜鬼叫什么?”

    周漾报纸也不看了,睡衣也没换,皱着眉头开始控诉,“乘月昨天晚上跑来非要跟我一起睡。”

    “你答应了?”

    “……嗯。”周漾艰难地点点头。

    周父了个哈欠,“昨天他趴在我们门外敲了半天,我和你妈都没起来给他开门,这子是来劲了,也不知道念叨什么,在我们门口念叨了半夜。”

    周漾眨眨眼,仔细回想昨天弟弟的话:

    “哥,要是以后咱爸犯法进局子了,你可得养着我。”

    “你要努力赚钱养家,养爸养妈,还要养我。”

    “还要养你未来弟媳,未来侄子侄女,嗯……我以后可能不会生太多,两个就够了,一儿一女,顺便给你减轻负担。”

    “哥,你得答应我。”

    困得不行压根没听清楚他了什么,满嘴答应结果这会儿想起来的周漾:“……草率了。”

    操!

    养他就算了,为什么还得养他一家?

    “什么草率了?”少年清朗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三人望去,便瞧见他今天罕见的将头发放了下来,顺毛,刘海乖乖贴在额前,鼻梁细长,骨相优异,漂亮的眸子半眯,转了一圈元气十足道:“早上好。”

    三人:“……”我们好不了。

    周乘月一手插兜慢慢悠悠走下来坐到自己的位置,随后双手合十,下巴撑在手背上,眼神幽幽地盯着周父。

    周父握拳咳了咳,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周乘月盯。

    拿起鸡蛋准备开始剥,周乘月继续盯。

    咬了一口三明治,周乘月还是盯。

    周父额上青筋跳起,忍无可忍,气道:“周乘月!”

    他只喊了一声,还没别的什么,谁料,这子顿时皱起眉头死死望着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周父:“……”他还没生气呢这子生气什么?

    周乘月歪了歪头,眉梢微微一动,望向周父,轻声道:“爸,你杀人了。”

    “噗——”周父刚喝进去的一口咖啡登时喷了出来,溅了一桌子,他却没空管这些,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颤颤巍巍问道,“你、你什么?”

    周乘月好脾气重复一遍:“你、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