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天下至尊(13)故事后续:分别……
屋子里很安静,两人一时无言。
大抵都知道接下来的步骤是告别,所以难得沉默下来,皆有些心照不宣地珍惜此刻的氛围。
慕云时率先将话题挑过,两条胳膊撑在窗柩上,望着下方活动的官兵,“你的哥哥在找你。”
“找我?”李淮南动了动身子,觉得伤口处还有些疼,忍着痛感靠在床栏上。
“嗯。”慕云时应了一声,“最近渝州城来了很多官兵,我听到,领头的人姓顾。”
李淮南眼中闪过一丝皎洁,慢悠悠道:“啊,是哥哥啊!”
“嗯……”慕云时没有吱声,只是安静地盯着李淮南,大脑有一瞬的放空。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可即使这样仍旧有一种凌乱的美,就像是玫瑰散乱开的鲜红花骨,被雨水冲刷,被污泥沾染,却仍然傲骨依旧。
“你好像并不吃惊。”
李淮南虚弱的笑了笑,“你听错了,我很吃惊。”她伸出白如撮雪的指尖,在空中轻轻点了点,“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闻言,慕云时轻轻点头,倒了杯水递给她。
“多谢。”
李淮南抿一口,润色了下干涸的喉咙,她捧着杯盏,头抵在帷帐前,两旁的发垂了几缕至胸前,她低头望了一眼,“阿辞……”
“什么事?”
“是谁为我包扎的伤口?”
话音一落,少年脸颊倏地发烫。
索性天色暗,没人看清他颊边的绯色。他不由得长舒一口气,避开李淮南的视线,一双手垂在身侧默不作声的攥紧衣袍,尽量维持着平静的声音,干巴巴道:“……我。”
李淮南面色平静,只是问道:“你看到了吗?”
“……”
“嗯?”
慕云时头一仰,望着天花板,破罐子破摔道:“……看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房间内的气氛开始古怪起来,空气席卷着窗外的风四处流动,若有若无的清香弥散在房内,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仿佛逐渐缩。
少年别扭的很,明明屋里昏暗,他却执意不肯将视线扫下来放在她的身上,粗略量一眼又赶紧收回,嘀嘀咕咕道:“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李淮南目光闪烁着些许笑意。
她想,一开始救阿辞纯粹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不想让他白白死在那里,可后来,她又觉得少年的样貌脾性十分对她胃口。
她自在宫中长大,听到最多的话永远都是“殿下,不可”又或是“殿下,万万不能”,所有人都她乃万金之体,尊贵无比,不能拿自己身体涉险,他们都着“以她好”的名义为她制定了许多条条框框。
她在这些束缚中长大。
站在四四方方的宫内,望着四四方方的天,望着天上自由高飞的一只大雁,她的眼里尽是艳羡。
有时候,她会去想:“如果我也会飞就好了。”
可是她不会,也不能。
她是这大宋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
她不能有半点闪失,所以她循规蹈矩,听从着他们的安排——好,你们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可以了吗?
因为爱我,担心我,所以你们‘关’着我。
李淮南不止一次这样对自己,却还是架不住内心深处几分可笑的难过。
风吹起落叶,飒飒作响。
——可是,只有阿辞是不一样的。
李淮南抵着帷帐,望着慕云时,心底微暖。
他是自由的。
他也如她认识的人一样,虽不赞同她所做的事,可从来不会干涉她。少年嘴上着“你是我的主人,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了,我只会听命行事。”可实际上,若有危险,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前的。
他也否定过她的意见,正如坐牢这一次,可即使再不愿意,也跟着她踏进牢房,照顾发烧的自己。
或许他也有过杀了她的念头吧,但最后总是化成一句:
“你放手去干吧。”
“我会保护你。”
他总是会跟在她的身后,保护着她,即使他又自大又鲁莽,害的她浑身是伤,即使他浑身谜团,压根不是个好人。
“阿辞?”
“什么事?”少年无精采道。
李淮南笑了笑,“过来。”
“哦。”少年踱步走至床前,拖过来一个椅子懒洋洋坐下来,双手环胸,“什么事?”
李淮南伸出手,触碰慕云时的脸颊,察觉到少年身子僵住,心里犹如一座大山落下,沉沉的砸在她的心上。
——阿辞,不喜欢她。
女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她稍作掩饰,便不被任何人发现。
她抬起头,指尖碰到少年的脸颊,轻轻笑了笑。
——但这也没关系,她会让他喜欢上她的。
温热的暖意从少女的手掌心传递至他的脸颊,刹那间,“轰”地一声,慕云时的耳畔似乎有雷声响起,猛地炸开。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少年颈部肌肉紧张,唇瓣绷成一条直线,无人看到的夜色里,颊边的热意已经红到了耳根子,“扑通扑通”他的心脏跳的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出来似的。
混乱间,他茫然地在想:这种感觉好熟悉……好像,他们从前就已经相识。
他几近僵硬地扭转头,望着李淮南。
他们以前……认识吗?
在他僵硬的时候,李淮南轻轻地将自己的头靠在了少年的胸膛上,果然,他的身体更僵硬了。
李淮南眼中露出几抹笑意,恍若没有听见那跳的飞快的心声,轻轻道:“喂!”
“啊……啊?”慕云时扯了扯嘴角。
李淮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一股脑就靠过来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抱抱他,现在反应过来,她也觉得怪别扭的。
“你是不是要走了?”
慕云时垂下眸子,视线落在她的发顶,低声应道:“嗯。”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想离开,不想走,就这么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做她的仆人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划过的那一瞬间,慕云时几近失神的在想,他果然是快疯魔了,才会有这种念头。
“那你抱抱我吧。”女孩子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有些羞赧的从口中挤出来。
慕云时愣了愣,慢悠悠地抬起手臂,轻轻放在她的脊背上。他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面上茫然,心底袭卷着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不妙。
慕云时低下头,黑白分明的瞳孔倒映着她的影子,“我会回来找你的。”
李淮南眨眨眼睛不明就里道:“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脖颈,曾经他是真的很想掐断这根细嫩的脖颈,将她的皮肉分离,可现在他又不想那么做了。
“没什么。”少年弯起眼笑了笑,视线一如既往,只是眼角处压着一抹幽红。
夜色太暗了,仿佛带着星光的东西都被黑夜吞噬,留下满天苍穹。
……
“噔噔——”
“进来吧。”
言溪云一手背在身后,颇具风度的推门而入,欠了欠身子,“陛下万福。”
“免礼。”
言溪云这才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浑身虚弱,面色苍白的靠在倚栏上,见他抬头,还好心情地冲他笑笑,“言相来了?请坐。”
“陛下身体如何了?”
李淮南笑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而已。”
“那臣便放心了。”
“嗯,倒是言相比朕预计的要早来几日呢。”
言溪云眸色不变,桃花眼微微一勾,“能为陛下做事是臣的荣幸,当猜到您的用意的那一刻,我便从京城起身了。”
“康黄二人现已如何了?”
“顾少卿已下令将此二人抓起来带至京城审讯,海军府的江都督这些年来贩卖私盐,与敌通商,目前已在御林军的掌控之内。陛下您看如何?”
李淮南“唔”了一声,“有罪的查,无罪的便按大宋律例处置吧。”
“是,臣明白了。”
没了公事可,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李淮南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她冲着言溪云招招手。
“?”
李淮南径直道:“抱我。”
“??”
李淮南又咳嗽了声,“朕身子不便,你且送朕回顾少卿处。”
原是这样……
言溪云不清楚方才心里涌现的那股异样感。他垂下眼睫,听话的过去抱起虚弱的陛下,如他所预想的那般,他又瘦又轻,也不知道往日宫中吃的那些美味佳肴补到了哪儿去。
他低着头,望着在他怀里半眯起眸闭目养神的李淮南,微不可查的抵了抵上颚。
后来,言溪云将睡着的陛下完好无缺的送到了顾思澈所在的地方,因为李淮南睡着了,而且睡得还挺香,故而府里的厮传来传去,传到礼亲王的耳朵里就成了,“言相带着一个死了的少年去了顾少卿府。”
礼亲王:“!!!”
他腿软,站不起来。
“来人呐……准备好轿子、棺材……为本王,”他颤抖着嗓音出了最后那两字,“送葬!”
礼亲王一路辗转反侧,哭得不能自已,在去顾府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死法,可谁知预想的画面没有来到,见到的反而是虚弱的侄子坐在厅前朝他笑了笑,温声道:“朕相信皇叔不是那种人。”
霎时间,礼亲王热泪盈眶。
“臣之前多有冒犯,也请王爷见谅。”顾少卿站在李淮南身旁冲着礼亲王欠了欠身,仿佛又恢复了以前那般姿态。
“哪里哪里,到底这事也是本王的失误,若是没有那妾,陛下也不会受伤……哎,惭愧、惭愧!”
顾少卿微笑道:“王爷言重了。”
早在礼亲王来之前,他便带着太医为李淮南诊断过了,得知身体上的伤已被处理好,也无大碍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沉着脸担心着阿离的伤势,可陛下却以为他生气了,拽着他的袖子就如时候那样同他撒娇,即使他有天大的气,在陛下面前也化为灰烬了。
彼时,阿离抱着药碗乖乖喝药,一双温柔的杏眼与他一般无二,顾思澈的气意散去,“苦不苦啊?我去拿点蜜饯。”
就这样,李淮南凭借自己的努力逃过一场责罚。
但:
顾思澈望着远方,踌躇道:“若是父亲知道此事的话……”
李淮南神色一僵。
她之所以这么放肆就是因为齐国公不在,但眼下,舅舅回京指日可待……李淮南面无表情的叹口气。
这场训斥怕是躲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