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你这是赤｜裸｜裸地嘲讽我。”闷热的风将这句话送到薛倦耳边。

    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是26℃，却让人觉得冷意丛生。薛倦沉默下来，“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但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薛倦闭上眼，他觉得自己实在很不擅长应付这些，他感觉到自己在失控。失控的感觉真的让人恐惧，可同时，似乎也让人上瘾。

    好像在摇摇欲坠的吊桥上前行，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只能本能地往前走，往前走……

    王瑞芝没想到薛倦会亲自过来，她想着都让助理办了。可助理走后没多久，他竟然又自己来了。

    是在乎意吧，因为下午意生气了。

    想到这儿，王瑞芝不由得宽慰了些。

    意就喜欢薛倦，可薛倦呢，态度总是不冷不淡的，后来意大学毕业念研究生之后，他态度倒是温和了不少，还来过家里几次。

    唉……起这些，王瑞芝不免又想起那场意外。

    王瑞芝侧身让开，招呼他：“进来坐，阿姨给你倒杯水。你工作这么忙，怎么还自己过来了？”

    薛倦勾了勾嘴角：“应该的。阿姨，您不用招呼我。”他视线瞥向楼梯。

    王瑞芝会意：“意在楼上睡午觉呢。”

    薛倦嗯了声，朝楼上去。

    他对顾家不算熟悉，只来过那么几次，但记忆力还算好，轻松地找到顾意的房间。

    王瑞芝跟在身后，推开门，轻声叫了声：“意呀。”

    被薛倦拦住，“阿姨，您别叫醒她。”他怕顾意醒过来，又横眉冷对他。倒不如现在这样。

    他看了眼四下，问：“我能不能在这儿坐坐？”

    “坐，你坐。”王瑞芝看了眼情况，“那阿姨先下去忙了。”

    顾意房间里有沙发，薛倦就在沙发上坐下，看向睡着的人。她微皱着眉头，不知在梦里苦恼什么。明明她以前睡觉从来不皱眉头的。

    睡姿倒是一如既往地闹腾，手搭在另一侧，脚却伸老远，一个瘦弱的身躯，却能把一张床都填满。

    午后的阳光依然很强烈刺眼，透过落地窗，薛倦蹑手蹑脚起身，把窗帘拉上。

    房间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不少，他回到沙发上，两手手肘撑在自己膝盖上，十指搭在一起。想起顾意下午的那些话，那张设计稿是她当年画的，他们那时候在一起，顾意放在了他那儿，所以……他原本只是想找人做出来给意一个惊喜。

    薛倦又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附近，难以疏解。

    他和意在一起过。

    只是除了顾意熟悉的几个朋友，没有人知道。

    是他、是他不让意告诉家里人，当时怎么的来着……薛倦无声苦笑，他对感情不想折腾，所以希望等直接稳定下来，再告诉家里人，要不然分分合合的，费事儿。

    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怎么能出这么伤人的话，薛倦手指颤抖起来，想起她那时候的反应，眼睛里满满的失落，但下一秒还是转为高兴，笑眼弯弯：“不会分手的。到时候我和阿倦直接宣布婚期。”

    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

    他怎么能这么过分？

    ……

    薛倦想起来，都觉得心像被人扯着，掐来揉去。

    他咬着下唇，怔神之际，发现床上的人有动静。

    薛倦一颗心提起来，凝神看向床上的人。但她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来。

    薛倦松了一口气，他害怕意醒来和他冷眼相对，甚至于激烈争吵。从前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掌控，都能把握，从不觉得对任何事物畏惧，如今……却只能胆怯地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就连这片刻的美好，都像是偷来的。

    也许是潜意识里察觉到他在，顾意这一觉竟直接睡到晚上。薛倦在黄昏的时候离开，临走之前和王瑞芝：“阿姨，我先走了。我……我对意是真心的，您放心。您别让她情绪太激动，对她不好。”

    王瑞芝应着好，又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薛倦摆手，“不用了，阿姨，我还有点事要忙，先走了。您和叔叔也注意身体。”

    王瑞芝答应着：“好好，那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啊。”

    送走薛倦之后，王瑞芝上楼看了眼顾意，见她还在睡着，不由叹了口气。

    -

    晚上，王瑞芝和顾意起下午薛倦来过这事儿。

    顾意拿筷子的手动作一顿，迟缓地哦了声。

    王瑞芝：“意呀，我看得出来，倦他挺在乎你的。以后结了婚，你们要好好过日子。”

    顾意低下头，长发垂散下来，遮住她的无声冷笑。

    薛倦在乎她，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顾意算什么，一个还过得去的可以被将就的人。

    可以让她等他一整天，事后轻飘飘地一句，对不起，今天太忙了。却为了另一个人，百忙之间抽出空来，和她吃一顿饭。

    如果这也叫在乎的话，那她无话可。

    顾意默不作声，安静吃饭。

    王瑞芝知道她不爱听，也没多，转而聊起别的事：“你二表哥最近来棠城了，你要不要和他见一面？时候你们感情很好的嘞。”

    顾意：“那都是几岁的时候了，我都快忘了二表哥长什么样子了。”

    王瑞芝：“那更该见见了，毕竟都是一家人，得多联络联络感情。听我的，过两天你们就去见一面，你带他在棠城玩玩，好不好呀？”

    顾意拗不过，反正也闲着，就答应了王瑞芝，带那个好几年没见过的二表哥在棠城玩一玩。舅舅一家定居冰城，和棠城隔了快大半个中国，来一趟也确实不容易。

    王瑞芝把二表哥的航班信息发给顾意，让她去机场接人。顾意怕尴尬，硬是扯上了沈若若。

    沈若若抱怨着：“我好不容易有几天假，你把我叫出来干嘛？”

    顾意正要矮身进驾驶座，被沈若若拉住：“你怎么还敢开车啊？”语气有些急，顾意抬起头来。

    沈若若自己也意识到不对，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是担心你。”

    她抢先一步进了驾驶座，让顾意去副驾驶，“你可别心眼啊，顾意。”

    顾意笑了笑：“我知道。”

    “安全带。”沈若若踩下油门，“但是生命只有一次，顾意，我不是要刺激你，是在真心地担心你。你不会回来这么久了，都是自己开车吧？”

    顾意点头，右手搭在腿上，开玩笑：“对啊，你也知道，我们家连司机都辞退了。”

    其实其实只有一次，就是那天见薛倦，她那时候已经觉得自己对开车力不从心，后来就没自己开车。

    顾意神色软和下来：“我知道啦，沈婶，以后我再出门都请你来当专属司机！”

    沈若若哼了声，趣：“你可请不起我。”

    两个人抵达机场时时间尚早，沈若若纠结顾意的话：“你表哥真的很帅吗？”

    顾意在路上和沈若若，她二表哥长得很帅，性格也好，正好她没有男朋友，可以发展一下。

    顾意想了想，迟疑点头：“还可以吧，应该有80分。”虽然上一次见是起码五年前，但五年变化应该也不会太大。

    正着，便听见航班信息。

    沈若若有些激动地张望，顾意没什么兴趣，视线随意地一瞥，却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陡然提起来，不过刚才视线晃得太快，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

    顾意有些失神，是她吗？

    沈若若回头问她怎么了，顾意摇头没什么，看向二表哥的航班出来的方向。人群涌出来，顾意凭着记忆，找到了多年未见的二表哥，确实还没长残，清清爽爽的，也很有礼貌。

    “意，你怎么来了？”二表哥招呼，“这位是？”

    沈若若点了点头，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沈若若，是意的好朋友。”

    二表哥了然：“你好，我叫王洛远，是意的表哥。”

    “我知道，意过。那咱们现在去吃饭？”

    “好。”

    ……

    他们俩聊得火热，顾意却频频走神。王洛远心细，察觉到她不对劲，问她是不是不舒服。顾意回过神来，勉强笑着摇头。

    “没什么，可能是早上喝了杯饮料，有点不太舒服。”

    王洛远：“那要不回家吧？”

    顾意摇头：“不用啦，我没什么，我妈了，一定要带你在棠城玩一玩的。”

    三个人便去了有名的世贸广场，算先逛再吃，结果半道上，沈若若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你在哪儿？”

    “在外面陪朋友。”

    王洛远把饮料递给沈若若，“心烫。”

    傅承霖敏锐地听见了这一句，“公司有点事，你现在马上回来一趟。”

    “有个屁的事，我现在在休假。”

    “那谈谈私事？那天晚上的事你算怎么处理？怎么赔偿我的损失？”

    沈若若无语，对着对话骂了句傻逼。

    “对不起啊，我可能得先回一趟公司，你们俩先玩吧。”沈若若一脸沮丧。

    王洛远大方谅解：“没关系，沈姐，你去吧。”

    顾意看着沈若若背影，摇了摇头，又看向王洛远：“看来只能咱们自己逛逛了，不过我也很久没回棠城，恐怕是四眼摸瞎。”

    王洛远笑了，：“没关系，我先去趟洗手间。”

    顾意点头，在一旁的空地等他，等了快十分钟，才等到有人拍她肩膀。

    她以为是王洛远，“表哥，你这……”

    转过头，却对上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那一瞬，仿佛血液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