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7 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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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遥浅回了埠城。

    不为其他。

    因为陆林野的妈妈亲手给她织了六年的毛衣, 米白色的毛衣,边上绣着她喜欢的红色波浪花。

    因为她让她体会到了什么是母爱与温暖。

    做人要懂得感恩,应该恩怨分明对吧?

    对吧?

    到了埠城, 姜遥浅从黑名单里拉出陆林野的电话。

    电话一秒就被接通。

    “陆林野。”

    她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平静无波。

    两边都悄悄的,细声风动, 仿佛连鼓动的节奏都一样。

    陆林野应该是发觉了什么, 突然间喉咙梗住。

    完了, 他要更爱了。

    *

    车上, 姜遥浅坐在后座,目光看着车窗外。

    红光半天, 天色却还早, 等了大片刻, 太阳才悄悄露了个羞羞脸。

    车子疾驰,路边树景飞速后退,东边霞光在涌漫,急欲冲破这安静与热烈的微末分界线。

    车内无一丝声。

    后视镜巧得正对着后面的人, 照着她安静的侧脸,美好得像是一闪而过的某天夜里的梦中场景。

    大约一个时后, 车子驶离大道,进入乡镇路。

    路窄却依旧平坦, 黑色的柏油马路一望没有尽头。

    太阳早已挣脱出来, 悬浮在地平线之上。

    这时的光就微微刺眼了。

    前方树分割初阳, 左右摇摆的树叶子被照得透亮发红, 风还是轻轻的,空气越发的好。

    姜遥浅视线低垂下来,睫毛被日出照得散着一圈光晕, 脸上细的绒毛透明又清晰。

    真好奇,一个人怎么能给人感觉这么冷漠又这么温暖。

    车子突然慢慢停下。

    姜遥浅抬起眼,往车窗外扫了扫,不确定是不是到了地方。

    她没来过陆林野的家。

    陆林野那时候一直一直,等她毕业就带她回家。

    等她毕业就带她回家。

    其实姜遥浅隐约懂一些,这大概是一个大男孩的自尊与志气。

    姜遥浅知道陆林野是单亲家庭,他的爸爸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那时候学校里的单亲家庭补助名单里一直都有他的名字。

    她也无意中听丁娴提到过,他家的情况不太好。

    能理解,在农村,又是孤儿寡母的,家庭条件肯定好不到哪。

    至于到底差到哪里,却不能完全想象得出。

    大约就是没有好房子,也没有钱,穷困一些。

    四周的房子低矮,姜遥浅不知道哪一个会是他的家。

    车子没动,陆林野也没开门下车。

    姜遥浅不想开口话,里面就一直沉默着。

    一会,陆林野终于拿起手机了一个电话。

    车子里太.安静了,姜遥浅听到他的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的话声。

    她似乎问了什么,陆林野低声耐心回:“嗯,一会就到了。”

    “嗯,都行的。不过她不吃葱,甜酱可以多刷点。”

    ......

    挂了电话,陆林野看着后视镜里的人,视线热烈地轻声开口:“宝宝,谢谢——”

    “叫我名字,我有名字!”

    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姜遥浅猛地侧头,迎面撞上镜子里的视线。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陆林野与她的目光紧碰粘缠着:“好,姜遥浅......”

    声音依旧低低缱绻。

    姜遥浅这一刻突然挺佩服他,难怪他会成功,他是真有本事。

    好有本事。

    车子再次启动,转过一个路弯就开到了一栋楼房前。

    三层楼,崭新高立得与四周有些格格不入。

    车子停下,熄火。

    姜遥浅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停顿,然后表情露出讥讽。

    是啊,不是从前了,他现在有钱了啊。

    豪车,大楼房,还有个漂亮又有钱的女朋友。

    听到汽车声,屋子里面很快跑出一个老人,看到陆林野下车,叫着“野”,然后又往车里看,脸上带着很深的紧张。

    不知道这是陆林野的什么人。

    姜遥浅刚开车门下车,就听到陆林野朝那个老人叫了一声:“妈。”

    姜遥浅一愣,再次看过去。

    很瘦的女人,也很苍老,头发理得整齐,却已经花白,看起来像是有五六十岁。

    而姜遥浅记得,陆林野过他的妈妈跟丁芸一般大。

    姜遥浅愣过之后很快就回神,礼貌地低头叫了一声“阿姨”。

    “浅浅啊。”

    软哝哝的口音。

    姜遥浅总算从这一声中找到了熟悉感。

    她们曾经过一次电话。

    那是她跟陆林野刚刚早恋的时候。

    陆林野特别兴奋地拖着她去了学校的超市,然后拨了家里的电话。

    “喂,妈,想不想听听你儿媳妇的声音。”

    刚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放到姜遥浅的耳边。

    姜遥浅根本没准备好,顿时只能愣愣地叫了一声“阿姨”。

    “浅浅啊?我知道你,野经常提到你呢。”

    记忆里的声音与耳边的重叠。

    陆妈妈叫了这一声,也不知道再什么,双手来回地搓着,又捋了好几次耳边的花白头发。

    能看得出来整个人是真的很紧张。

    明明穿着挺体面的衣服,神色里却透出一种令人感到有些心酸又无法理解的卑怯。

    那种长久积累的、已经深印进骨子里的卑微怯弱。

    姜遥浅心底里讶然。

    她从没有见过有这种表现的长辈。

    丁芸从来都是强势又强硬,丁娴虽然温柔,但是眉眼间也透着些清傲。

    亲戚里也大多数都是老师,没人会露出这种神态表现。

    更不用是对着她。

    她这样一个辈。

    “进屋里,快进屋里,你看我,都、都......”

    陆妈妈舌齿架,已经紧张激动到似乎连话都不好了。

    陆林野看陆妈妈这表现,脸上没什么变化,目光很平地笑着搂了搂陆妈妈的肩膀:“妈,摆凳子啊,我去端饭。”

    陆妈妈忙道“好”,领着姜遥浅往堂屋里走。

    陆林野往另一边走,厨房是单独在外面的。

    三层楼房,外面看着气派,里面却完全不同,还没装修,连墙面都还是水泥色的,摆放的东西也很少,就只有一些简单的新桌凳,整栋房子给人感觉就像......就像摆了个空架子一般。

    空荡荡的怪异感。

    大概是感觉到了姜遥浅的目光,陆妈妈忙:“房子盖好了野是想装修的,是我不让,我想等你们准备结婚了再去装修,这样东西都是新的,早装好了就会用旧了。”

    “之后野也呢,这样也好,到时候可以按浅浅的想法去装。”

    陆妈妈高兴地着,像是从来不知道陆林野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

    她又指向外面那个厨房。

    “那边厨房是两间,后面还连着个屋,我一个人单独住在那,不会搅到你们。”

    “野以后还要在城里买房,你们想住哪里都行的。”

    陆妈妈像是生怕姜遥浅会对哪里不满意,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能想到的好话全都了。

    姜遥浅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是心突然被捏紧了一角,灌不进气。

    有种不出的窒闷难受。

    陆妈妈把话完了,也没好意思抬眼盯着看姜遥浅的反应,开始手忙脚错地去摆凳子,还不让姜遥浅帮忙。

    他们这里女孩子第一次上门是不能碰家务的。

    姜遥浅站在一旁边,看着陆妈妈瘦弯的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往外走了走,站在门口。

    厨房门口那露出了一点身影。

    姜遥浅心里陡然起了火。

    然后便感受到了被烧灼般的疼。

    陆林野从厨房里端着一盆粥出来,突然抬头看向她。

    姜遥浅瞬间低头,脸色本能反应般,已经变得冷硬。

    陆林野的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他擦着她身边的空气走进去,很快又出来。

    “水已经好了,我们洗手吃饭好不好?”

    姜遥浅没出声,等他走过去了,脚步才动了动。

    跟在后面,保持着距离。

    快要进门的时候,姜遥浅抬了下头看前面,却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目光猛然间停顿住。

    姜遥浅拧了拧眉,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向前快走两步。

    这次看清了。

    前面的人,那又黑又浓密的头发里竟然夹着数根白头发。

    白得那么得刺眼。

    姜遥浅怔愣着,在陆林野要转身时,迅速掉头避开,快得眼眶都被狠狠一撞,烫了起来。

    喉咙跟鼻腔开始控制不住地发堵。

    胸口更堵。

    堵得她几乎想立刻就逃走。

    *

    早饭后,陆林野把碗盘端进了厨房里。

    陆妈妈在擦桌子,弯腰时好像哪里不舒服,摸了几次肚子。

    姜遥浅一直沉默着,此时心里更是发沉,赶紧要来帮忙。

    陆妈妈坚持:“不能,不能,浅浅,你第一次来不可以的哦。”

    外面厨房那边听到洗碗的哗啦啦声。

    姜遥浅站着不知道干什么,陆妈妈收拾好后也干站着,表情有些低落。

    她可能也感觉出了姜遥浅态度的冷淡。

    姜遥浅只能假装感兴趣地四处走走,然后便看到了墙角那贴着的东西。

    是陆林野的照片。

    有学时候的,有初中时候的,带着红领巾,穿着校服,站在人群里面比别人高出一头。

    很多张是拿着奖状跟抱着奖品的。

    那时候的奖品还是盆跟热水壶之类的,抱在怀里显得有些滑稽。

    照片上的人没看镜头,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野时候成绩很好呢,年年都有奖状。”

    陆妈妈看姜遥浅盯着照片,走了过来道。

    “结果六年级都要升学了,他爸爸的身体突然又不好了,然后他就不想念书了,想去挣钱。”

    “为这个我还第一次了他,哪个人都我们家野可懂事了,就怪他生错了地方啊,没投进一个有钱人家。”

    姜遥浅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震。

    她突然想起了当年高考成绩出来后,陆林野那一脸平静,仿佛早有预料的模样。

    有什么东西在心口,就快要冲破出来。